山里人的手艺,大多是在大自然生产,生活中,长年累月磨出来的杰活。可谓是琳琅满目,各家有各家的本领。是他们的生存本能,更是他们的艰辛。外婆就是这样磨出了一手,让人称奇的手艺——手工缝制木棉床垫。
木棉,产自木棉花树的棉絮,家乡的河谷地带生长着许多的木棉树,每年的2-3月木棉花开,春天就到了,火红的木棉花,犹如春姑娘的纱织,洒满了河谷两旁。等花瓣落尽,枝头上长出椭圆形的蒴果,待到夏季果荚裂开,打下来就可以收获它的棉絮,棉絮晒干,可以做成枕头,靠垫,床垫。家乡在很久的时侯落成了一个习俗。女儿出阁时,母亲要为女儿做一对木棉枕,一张木棉床垫。外婆出嫁时,也不例外的带来了一对木棉枕,一张木棉床垫。
外婆当了母亲,待女儿们长大,出阁时也要为女儿们做木棉床垫。外婆送走了我的母亲,大姨、二姨、小姨。也做了一张又一张的木棉床垫,我就是睡着外婆做的木棉床垫长大的。她的手艺从生疏磨成了精湛。
一根针,一个顶指、一把剪刀、一轮线股,就是外婆的工具。做木棉床垫,最难的是缝制它的棉套,棉料是外婆自己用手工织染成的土布,全部用手工一针一线缝合,每走一针,都是外婆的心血。棉套并非缝个长方形的大袋子,要缝制成支架结构,一个椎圆形挨着一个椎圆形,制成连片的整体。针口要缝得又密又整齐,才不会漏出棉絮。有时候外婆为了针口走线的一点点出入,拆拆缝缝不计其数,仔细地检查是否漏针,或是边角的布料有没有缝平。外婆的手经常擦出水泡,可她却从不啃声,仍然底头认真地做活。
小时候,外婆做床垫时,我总喜欢围在她身边。一会儿帮她穿针,一会儿整理布条,外婆边缝边讲故事给我听。有时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在棉布堆里睡着了。一床棉套大概要缝制两个多月才能完工,磨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心性。棉套缝好,把椎圆管一个个用木棉絮填满。填充棉絮是很费体力的活,要填满填结实,用时间久了也不易变形。如果没有帮手,填满一两个棉管,外婆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棉絮填满把开口缝合。凹凸有致,弹性舒适的床垫就诞生了。此刻,外婆的嘴角挂上了弯弯的月牙。所有的疲惫也随着一扫而光。
后来,外婆的手艺在村里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都来请教外婆教她们手艺,有的母亲还会叫上待嫁的女儿来学习。外婆都会非常乐意的教大家。如果亲戚朋友需要,外婆也会帮忙缝制。外婆更忙了,时间在她的指尖流逝,也不忘在她的眼角落下了深深的印痕。从美好的年华忙忙碌碌到了静默的暮年。春去秋来,外婆不记得自己缝了多少张木棉床垫,用断了多少根针……
而今,随着交通的便利,现代工业的床垫传进了小山村,村里的习俗也随之悄悄发生着变化。嫁女也非置办木棉床垫不可。时代的变迁,为了更好的生活,村庄的人们都在往外奔,村里的好些老手艺渐渐消失。耐得住寂静传承老手艺的人少知又少。连我这个从小在外婆身旁,耳目渲染的孙女也未学到一点皮毛。木棉床垫从繁荣走到了萧条。村里会做床垫的老人,都陆陆续续放下了手上的针线。只是外婆闲不下来,还在为孙辈们做木棉床垫,任谁也劝不住。外婆总说,“只要她的眼睛不模糊,手脚还灵活就闲不下来,买的床垫好看,睡时间久了并不养身,还是自己做的实称。她要为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孙都各做一张,以后这个手艺消失了,到哪儿都找不到了。”
生活赋予了外婆一手好手艺,外婆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倾注了半辈子。是外婆辛勤的付出,更是外婆的大爱。老手艺渐行渐远,不变的是外婆的温暖永远陪在我的身旁。愿外婆一直健康快乐,愿她的笑容永远如木棉花般灿烂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