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请大家仔细回想一下,我们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
他们约四十岁的光景,平时不善言语,拥有着于众人十分艳羡的工作和美丽的妻子,聪慧的孩子,没有病痛,无需面临苦难,他们的存在放佛只是为了树立成功学的标杆,给世间带来羡慕与嫉妒……甚至,可能就是我们自己所处的家庭。那个人可能就是读者中某个人的父亲。
《月亮与六便士》以法国画家高更为原型,主角思特兰克德在四十岁之前是上述的那个人,他是一名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坐拥上述所列举的一切。但是四十岁之后,他像被魔鬼附了体疯狂迷恋上画画,抛妻弃子、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如野兽一般反抗善意,最后惨死南太平洋的小岛……
我想,思特兰克德的想法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道德的标准,毫无疑问是狂妄的,自私的,甚至是邪恶的,因为他总是给人带来灾难却毫无反省之意。思特兰克德的脑海里,除了艺术创作,其他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都是毫无意义的存在。他说的是如此的简单,却又理所应当:
“我必须画画儿”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理由。“除了画画,他一无所有”。读到此处,我先是倍感震惊。而使我震惊的缘由,并非是思特兰克德的言论如何如何令人反感,恰恰是因为,我也在某一瞬间,有过类似的想法。我也曾经想世间的情感不过是牵扯,道德对于我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同样纠结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各式各样的交换当中。甚至,对于亲人的感情我也是这般单薄,对于各式各类催泪故事无动于衷……因而,我会直接去除掉动机,而直接告诉自己,“我必要要弹琴”,“我必须要辍学…”。只不过我并未像他一般为了这个愚弄世人的想法付出接受道德审判的代价,因为我尚未行动。思特兰克德抛弃英国的妻子和孩子,甚至没给他们留下一个便士;穷困潦倒快要死掉时被一名荷兰画家所救,但是他却恩将仇报勾引画家的妻子,最终造成了更大的悲剧;逃亡至南太平洋的小岛、与一个土著的年轻女人结婚,在最后的几年害麻风病,妻子不离不弃,他却始终只是当她是工具,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也不过是她不会打扰他创作,且能处理好事务,当时的思特兰克德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土著妻子的:
“‘她不打扰我’他说。‘她给我做饭,照管孩子。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凡是我要求一个女人的,她都给我了’”。
而他的土著妻子爱塔,面对他害了严重传染病要“到山里去”时,是这样说的:
“别人谁愿意走谁就走吧,我不离开你。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要是你离开了我,我就在房子后面的这棵树上上吊…”。此时的她,神情非常坚决,她不再是一个温顺的土人女孩子,二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妇人
书中这样描写:
有那么一瞬间,思特兰克德的铁石心肠似乎也被打动了,泪水浮上他的眼睛,一边一滴,慢慢从脸颊流下来,但是他的脸马上又重现浮现出平日里惯有的讥讽的笑容。
他是这样评价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的:
“女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他说。
“你可以像狗一样对待她们,你可以揍他们揍到你双臂酸痛,可是到头来她们还是爱你”
我想这里应该很多女生可能已经开始很反感思特兰克德了。他用狗的比喻也是那般粗俗没有人性。但是更大的讥讽在后面:
“当然了,基督教认为女人也有灵魂,这实在是个最荒谬的幻觉。”
思特兰克德的道德境遇与刚愎自用,可见一斑。就连最后在死之前思特兰克德双眼全瞎,却创作出绝世的奇诡的杰作,他所做的是嘱咐妻子烧掉房子,不让其他人看到,因为他的已经创作出了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读毕,我再一次震惊。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如此形容那幅画:
“我说不太清楚,他的画奇异而荒诞,好像是宇宙初创时的图景…人最原始的天性赤裸裸地呈现在你面前,你看到的时候不由得感到恐惧,因为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毛姆以第一人称叙事时总会写到他见到穷困潦倒的思特兰克德时他的表情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慌乱。尽管此时的他食不果腹,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除了画画,他变得一无所有。而四十岁时的他,是那么的满足所有人对幸福的幻想。
而驱动他做出这一切的,不过是像被魔鬼附了体。
他是这样说的: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由不得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的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着出去,不然他就得淹死”
“我”当时的感受是:
他的语音里流露出一片热忱,我好像感到一股猛烈的力量正在他的身体里奋力挣扎…他似乎真的是被魔鬼附体了,我怀疑他可能一下子被那东西撕的粉碎…但是从表面上看,他却平平常常。
我承认,读到这里我感动了,也陷入了更大的纠结与自我拷问当中。
一瞬间恍惚地觉得,我们如果也像他一样,被“魔鬼附了体”一般的欲望所驱动,放弃一切,比如在四十岁时辞去看似享乐但实际上是单调乏味的工作,远离家庭甚至是抛妻弃子、丝毫不去在意社会道德的牵扯与考量,顺从自己的内心的追求,我们的眼神和表情会不会也变的稍微从容一些,而不总是在茫然中虚耗一生,从未正视过自己的生存处境。尽管在世人眼里这可能是在毁灭自己,毁灭道德。——当然,这并不符合我现在这个年纪的想法,因此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想到这里而已,更何况,我尚未经历过职场,更未曾有过建立自己家庭,养育孩子的经历…因而,我愿想这终归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进而我不觉感到一丝寒意,因为,既然这个年限可以是四十岁,为什么不能再往前移动二十年,变成每个人的20岁便开始做此思考?变成20岁就开始诚实自我,而非随波逐流只看现实的价值!?
但是就当我现在正是二十岁,而必须强迫自己作出这样的思考的时候,我退缩了,我怯懦了,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甚至拿不出一点稍做此思考的勇气。
因而,天才不需要接受道德审判,而蝼蚁依然时刻面临困境;思特兰克德最终成为名副其实的天才创造出不朽的名画,而我们依旧不过是卑微的蝼蚁爬行在现实的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