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生》

序章

自从人形机器人在外形上做得越来越逼真,动作越来越灵活,就有人开始焦虑如果有一天机器人产生自主意识了怎么办。但在机器人产生自主意识之前,人们已经成功的将机器人作为了自己的第二身体。机器人通过遍布全身的各类传感器,将外部环境的声、光、气味、口味、触觉等转换为数据,通过量子网络传输到使用者的神经介入端口,再转换为神经刺激信号。这样,使用者完全可以像使用自己的身体一般使用机器人的身体。
“先锋机器人公司”无疑是这方面的领头羊和巨无霸,每个想制定一个仿生机器人的用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而它正是由于率先提出“第二生命,替换人生”这个概念而受到广大弱势群体的拥护。那些因身体残疾行动不便,或因心理障碍无法社交,或生理和心理上的缺陷在社会上处于弱势者,便是他们的第一批且最忠实的客户。而那些社交达人,忙碌的商业精英后来也发现原本分身乏术的自己,有另一种途径来同时处理多地的事务。
夕子每天上下班坐在磁悬浮城轨经过这家公司大楼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这楼可真高啊!书本上描述高山时所用的词语“高耸入云”在这里得到真实地体现。当然,对于这家公司的产品,夕子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从来没觉得自己会用得到——也许等到老得走不动那一天吧!
但有一句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今天上的风云倒确实可以预测,而人的祸福仍然有时意外而至。有时候,意外的产生只是因为人们的一个念头改变了原本的生活规律,老天便给你安排了另外的人生剧本。
夕子最近一段时间下班后不再直接坐悬浮城轨回家了。自从公司的小姐妹给她推荐了一家咖啡馆,她去过一次后便每次下班都要经过那里,买一杯咖啡坐在里面慢慢喝完,再从最近的城轨站回家。虽然已经在社会上工作已久,但内心仍是青春少女,帅哥依然是追捧的对象,即使没什么在一起的可能,每天看看也能带来不错的心情。
意外就在某天发生了。夕子在这边坐城轨需要经过一个路口,夕子每次过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但那天夕子在过马路的时候却是晕晕乎乎的,因为咖啡店老板——那位帅哥莫名对他笑了一下。那可是被所有来店里的女孩子称为“冰霜王子”的男人啊。那一刻夕子内心被巨大的惊喜填满一直溢出到脑袋里,以至于喝完咖啡出门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车祸导致夕子从脖子以下没有了知觉。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夕子万念俱灰。她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她将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来帮忙,永远只能待在一隅之地,看着一窗之外的天空。躺在病床上,她甚至想要绝食来结束未来毫无意义的人生,但父母的爱是她怎么也无法割舍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先锋机器人公司的广告语——第二生命、替换人生,她的生命之火才渐渐燃烧起来。

审判

“它是有感觉的,是有感觉的啊!呜~”
仲裁处的原告席位上,一位倚在轮椅上的女孩子正在哭泣。泪水从眼眶溢出,从脸上滑落,滴在衣服上,不多时就打湿了一小片。女孩没有用手去擦拭,因为她的身体高位截瘫,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可以自由控制。
“夕子小姐,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理解你的感受,但此刻是在仲裁处,我必须就事论事。你所声称的‘感觉’,其实不过是遍布机器人周身的各种传感器。对于机器人来说,所有接触到的信息都只是一种数据,并不存在感觉这种说法。”正在侃侃而谈的是被告的辩护人,他坚持认为,必须将机器人本身以及采集到的数据,与传递到使用者大脑形成的感觉刺激分开来看。
夕子看向她的辩护人,眼神中充满哀求。辩护人点点头,然后看向仲裁者,说:“仲裁者阁下,我必须强调一点,就是案件发生的场景。被告在对我当事人的机器人进行侵害时,机器人正处于使用状态。在使用机器人时,任何对机器人的动作,我的当事人都是感同身受的。我有几位证人可以证明这一点。请仲裁者先生允许证人上场陈述。”
仲裁者点头允许了。一位穿着职业套裙,大约30多岁的女性上来站在证人席上。她的是夕子上班公司的主管。
夕子的辩护人走到证人席前,说道:“你是夕子的上司对吗?“
“是的。我叫陈丽,是夕子的主管。“
“那么,请你说一说夕子,或者准确的说是夕子的机器人在你们公司代替夕子工作的情况和表现。“
“好的。“陈丽稍微停了停,看向夕子。眼神中充满怜悯,她说:”夕子发生意外后,我以及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感到痛惜。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同事,也是一位优秀的员工。我原本以为夕子再也没法工作了,但没想到半年后她又站在我面前了。当时看到她时,我真是十分惊讶。“
夕子的辩护人打断了一下,问:“你当时看到的是夕子本人还是夕子的机器人?“
“是夕子的机器人。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还以为夕子康复了。我当时还非常激动的跑过去握住她的手,以至于她说把她捏疼了。她笑着对我说她也很高兴能再见到大家,然后告诉站在我眼前的是她远程控制的机器人,不过希望我先不要告诉大家!“
“你为什么不希望大家立刻知道真实情况呢?“夕子辩护人问夕子。
“我不希望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希望还能和平常一样。可是再怎么逼真,接触的多了,还是会发现与真人的不同。“夕子哽咽的说。
“好的。请证人继续。夕子的机器人是否胜任夕子原本的工作呢?“。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的工作并不需要很多身体上的技巧,更多是需要脑中的创意。我当时知道夕子的身体不能活动后,还想过如果夕子家里有人帮她的话,她完全可以在家里办公。“
“那么据你观察,大家知道夕子其实一具机器人之后,是什么反应呢?“
“一开始大家可能有点惊讶。但之后也就坦然接受了。甚至还会比以前更加注意在她面前的言行举止。很怕一不小心伤害到她。“
“这个伤害,是指行为上对机器人本身的伤害还是语言上对夕子的伤害?“
“都有。一开始是注意言语,希望不会对夕子造成困扰。后来又知道,机器人上有很多传感器,夕子可以真实的感受我们普通所感受的一切。所以也开始注意不要对机器人造成伤害。我们都不派夕子出外勤或者出差的。但慢慢的,我们又逐渐忘了它是机器人的事。我们把它当作真正的夕子,带她参加户外活动,带她参加我们的聚餐,带她去酒吧聊天,去唱歌。这个混蛋怎么能对夕子做出如此禽兽的事情,就算知道它是机器人也不应该。简直禽兽不如!“陈丽说着说着,情绪逐渐激动,朝着对面被告席上的中年男人咒骂起来。
夕子的辩护人不得不打断陈丽的发言,并安抚她的情绪。“好了。陈丽小姐,请不要激动,要相信仲裁者阁下会根据法律给与被告公正的审判。“然后,他对着仲裁者说道:”陈丽小姐的证词也充分说明了,夕子的机器人对他人来说,无论是第一次见还是长时间接触后,都能被他人以真人看待。因此,我认为被告的真实意图是想对夕子本身实施侵犯。只不过在知道面对的其实是机器人后,觉得伤害机器人并不是对本人的伤害,并且能满足自身的欲望,因此铤而走险。“
仲裁者听完陈述,对被告的辩护人问道:“被告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告的辩护人和被告商量了一下,然后陈述道:“仲裁者阁下,我的当事人承认是蓄意为之,但并非是针对夕子小姐本人,而是针对夕子小姐的机器人。 “
被告辩护人顿了顿,转向夕子问道:“我想请问夕子小姐,你的机器人在做例行维护的时候,你是否连线感官系统呢?“
夕子看向她的辩护人,辩护人点点头,示意她如实回答。
“做例行维护的时候,我并不连接感官系统,我会和机器人断开连接,直到做完维护回到我身边。”
“那好,那你认为在做例行维护的时候,机器人有没有感觉呢?”对方辩护人进一步的逼问。
夕子紧紧的抿着嘴,她知道这个问题含着深深的恶意。如果回答不合适,很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幸好她的辩护人接过了话题。
夕子的辩护人严正地说道:“我反对拿例行维护的事情来说明夕子的机器人不能代表夕子本身。那就好比病人做手术被全身麻醉,失去了感觉和意识,你不能说这个时候病人是一具物体,不具备人的权力。”
“反对有效。”仲裁者说道:“后续不得以此举例。”
“那好。”被告辩护人点点头,继续说:“我再次说明一下,我的当事人是针对机器人进行的侵害而不是针对自然人。我的当事人知道它是夕子小姐的机器人,知道夕子小姐通过它感觉外部环境,所以我的当事人在当时对机器人进行了信号屏蔽,切断了机器人和夕子小姐的联系。这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主观上的侵害对象是机器人。”
“事实上并非如此。”夕子的辩护人拿出几张纸,将之呈送到仲裁者的前面,然后回过身来,指着被告说:“这是被告所使用的电子屏蔽器的技术鉴定资料。由于被告所购买的电子屏蔽器存在技术上的问题,并没有将机器人的信号屏蔽掉,只是让机器人失去活动能力。当时我的当事人是出于连接状态的,因此造成了事实上对我当事人的侵害。”说完,走回夕子身边,面对被告席方向,双眼紧紧的盯着被告的辩护者。
被告的辩护者听到后愣了一下,转身低头问被告的中年男子:“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中年男子也显得很惊慌,连忙摇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发现机器人不能动之后,我以为信号也屏蔽了。”
“那就是说对方能够感受到你对她做的一切?”但不等中年男子回答,随即站直身体面对仲裁者,说道:“仲裁者大人,我们现在讨论不是当时机器人是否有连接原告,而是讨论我的当事人主观上针对的是机器人还是原告。”
仲裁者点点头,表示同意被告辩护者的说法,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即使被告认为没有主观上对原告的侵害意图,但实际是否造成伤害,还需要双方进一步证明。”
被告的辩护者想了想说:“我申请对机器人进行技术鉴定。确认当时机器人是否断开了连接。”
“原告辩护人还有什么意见吗?”仲裁者问。
夕子的辩护者和她商量了一下,后回答道:“我们没什么意见。”
“好。那么先将机器人带下去进行技术鉴定。这里继续审判。请被告再次陈述一下,你当时的动机。”
中年男子点点头,吞了一下口水,紧张的说道:“我那几天工作太累,又有点心烦,就去一家小酒吧喝了点酒,跟老板胡乱聊了些关于机器人的话题。不记得老板对我说了些啥,也可能是我喝醉了吧。出了酒馆,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夕子小姐,哦,应该说是夕子小姐的机器人。我就特别想知道这么像人的机器人内部到底是怎样的。后来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怎么也丢不开这个念头。我知道这不对,但我感觉像控制不了我自己了。于是后来我就买了那个屏蔽器。再后来,我就找了个机会将夕子小姐的机器人弄到了我家里。我本来想趁着夕子小姐不知道,赶快了解一下就把机器人还回去的。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我——”
“你是没想到夕子小姐的机器人在身体构造上、材质手感上,外观上都几乎可以比拟真人了,让后就起了不该有的邪念是吧!然后你就做了一些恶心的事是吧!”夕子的辩护者毫不留情,冷冷的讽刺道。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中年男子嗫嚅着不知所措,夕子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最后,又经过几次辩论和陈述后,仲裁者以机器人技术鉴定尚未完成,证据不足为由,决定择日再审。

王忠的回忆

王忠走出仲裁处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但这对他阴暗的心情没有任何帮助。他不知道夕子机器人的鉴定结果出来后,仲裁官将如何裁定他的行为。
王忠跟自己的辩护人陈俊律师询问过,陈俊认为如果仲裁官认定仿生机器人属于特殊工具,那么可能会裁定他损害他人财物;如果认定仿生机器人属于第二躯体,那么可能会判他侵害他人人身权利。他不知道哪种结果对他相对好一些。陈俊告诉他,如果是损害他人财物,那么很可能只是进行经济赔偿,但很有可能他自己的机器人将被作为犯罪工具罚没;如果是侵害他人人身权利,那么他的机器人也会被认定为是他的第二躯体,不会被罚没,但肯定会被限制行动甚至他自己也会被监禁。
多年来,他就像被困在玻璃盒子里的苍蝇,能看得见外面却无法触摸到。王忠既不想让自己的机器人被罚没,也不想被限制使用。他需要通过机器人去感受外部的世界,用以解放被困在家里的灵魂。
想着心事,王忠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被一条队伍挡住。他抬头一看,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他经常来喝咖啡的地方,一个叫做“聊天咖啡馆“的地方——王忠第一次见到夕子的地方。想到夕子,他心中更是充满苦涩,自己怎么就突然做出那种事!
看着熟悉的店面,王忠的思绪跟着回到了他在这里遇见夕子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他总去一家咖啡馆——
其实我并不喜欢喝咖啡,一个机器人喝咖啡干嘛呢?除了舌头能感受到片刻的甜或苦,鼻子能闻到混合奶味的咖啡香,完全不能带来任何益处,回家还要清理胃囊。也许我只是想在这里用一杯咖啡的时间看看美女。我还未曾品尝过爱情,心中满是向往!
那一天,夕子和她的小姐妹们推门走进来,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相互间交头接耳,悄悄地说着什么。经过我身边时,香风扑鼻。即使只是机器人,我仍然做出深呼吸的动作,试图将更多的气息留在鼻腔里。夕子就像一朵雏菊,朴素而美丽。她没有与其他人一样叽叽喳喳,只是听着,附和地点点头。耳坠随着点头的动作晃动,折射着动人心弦的光芒。
我当时真的很想勇敢的走上前去打个招呼。但不想以这副机器人的身体作为给她的第一印象。如果和她认识了,熟悉了,待到她见到真实的自己,会不会很失望?而真正的自己又实在不能亲自见面。于是只好默默地看着,见着她笑,自己也便开心起来。
后来我又开始观察咖啡店老板,我很怀疑这位“冰霜王子殿”是不是也是一个仿生机器人。超过常规的帅气面孔,强壮健硕的身体,彬彬有礼的谈吐,温暖耐心的笑容,一直不知疲倦的工作着。客人从早到晚不断,他就从早到晚工作。或许是注意到我的观察,有一次他对我说:“你要是有疑惑的话,不妨晚上过来。晚上这里是酒吧,我们可以聊聊。”
好奇心驱使我答应下来,这是怎样一个老板,白天开咖啡馆,晚上却变成酒吧?
那天晚上,我如约而至。门口“聊天咖啡馆”几个字变成了“聊天小酒馆”,店里的客人不再是各类女性,而是清一色的男性,除未成年外的各年龄段的成熟男性。老板见我进来,对我点点头,又朝着吧台前的高脚椅抬抬下巴示意我坐过去。
老板递给我一杯蓝色的鸡尾酒,说道:“虽然你现在是机器人身体,但无妨喝一杯,让自己感受下醉酒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是机器人?表现得很明显吗?”我感到有点惊讶。
老板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微笑的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而且我也是机器人,我想你也有所猜想吧!”
“能聊聊你的事吗?为什么要使用仿生机器人来替代自己?是身体不好吗?”老板忙完给其他客人调完酒,趁着空闲过来问我。
“倒也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我从小就有一种心理障碍,在面对面与人交流的时候会很紧张,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又让我更紧张,全身冒汗,特别难堪。所以,渐渐地,我就不怎么爱跟人说话,后来发展到都不愿出门了。唉~”我喝了一口酒,对老板说出自己的原因。
“老板,你这酒真不错哈。一口我就有醉了的感觉。”我的机器人在接触到酒液之后,舌头和口腔里的精密传感器立刻分析出液体里的成分,然后计算模拟了相应的感官刺激信号回传给身体。于是,我就开始感到一种醉酒的感觉。“你这酒跟我喝的其他酒味道都不一样啊!”
而我当时不知道的是,这杯酒给我的神经刺激并不仅仅是醉酒。
“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吧?”酒吧老板问我。
“哪个?”
“齐耳短发,安安静静那个!我注意到你每次都会盯着她看。”
“这么明显吗?”我当时“嘿嘿”的笑了。“是啊。她确实挺可爱的。”
“那就主动点啊。反正你又不是本身来的,隔着机器人你说话很正常啊!”
“唉。”我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说:“就是因为现在用的是机器人啊。认识了又怎样,了解了又怎样,熟悉了又怎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够跟她更近一步,终归是要亲自见面的。到时候,可能一切都会毁掉!何苦呢?默默看着好了!”
“想那么远干嘛呢?走一步看一步嘛。先认识认识,做个朋友。到了那一步再说。你说呢?”老板谆谆诱导。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让我先想想吧!”我终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后来我只记得老板给了我夕子的工作单位的信息,然后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王忠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他觉着这里面有点蹊跷。他给自己的辩护人陈俊律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王忠将自己的疑惑跟陈俊说了。
“那你去找伍明警官,跟他说下情况,看他怎么安排。我正在机场,准备回去一趟,有什么新情况再给我打电话。”陈俊给王忠交代了一下。
于是王忠立刻坐车去了侦缉处,找到当时接手这个案子的伍明警官,将自己的疑惑说了。没想到立刻引起了伍明警官的注意,要求王忠立刻将机器人送到先锋机器人公司进行检测。

妻子的秘密

再次审判的时间还没有确定,要等侦缉处的结果。陈俊决定趁这个空档回一趟家。
买了一趟最近的航班,大约需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到家的时候大概在中午。陈俊没有事先告诉妻子他要回来,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于是在当地的花店订了一束玫瑰花。
看着舷窗外,机翼下方翻滚的云层,陈俊的思绪似乎也被牵动着翻滚起来。自从成为律所的合伙人之后,几年时间里,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名望和收入都有了巨大的增长,但也不是没有别的代价。一年到头长期出差在外,与妻子聚少离多。计划要个小孩,却一直未能实现。
最近一段时间,陈俊感到妻子对他的态度渐渐发生了改变。不再像之前一样,总是缠磨着他,对他不停的抱怨,希望他能多陪在身边。反而,有时候当陈俊想联系她的时候,却联系不上。事后问起原因,总是说可能是网络信号不好。
越是回忆,陈俊的心情越是复杂。他觉得实在太亏欠妻子了。往日觉得短暂的航程,这次却觉得如此难以度过。索性找空乘要了一杯白酒喝了,戴上眼罩休息。
飞机平稳落地后,空乘过来轻声叫醒他。陈俊揉了揉脸,拿起手提包,在空乘的引导下离开飞机,坐上事先订的专车离开。路上绕道去花店取了花,待回到家门口,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陈俊在门口整了整衣领,然后深吸一口气。他用左手拿着花,并将手提包夹在腋下,右手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门发出轻微的“喀嚓“声后打开了。推门进去,正想呼唤亲爱的妻子告知他回来了,却听到屋里传来妻子的声音。
那声音陈俊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和妻子亲密时,妻子在兴奋得难以自禁的时候总会发出这种声音。此刻,这个声音犹如毒药一般,让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让他觉得快要爆炸开来。过多血液的涌入让大脑也开始兴奋,向全身各器官、各肢体发布了命令。
陈俊慢慢地转身,轻轻地关上门,再弯下腰将手提包和玫瑰花放在地上,脱掉光亮的皮鞋,赤着脚慢慢地走到厨房里,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刀架上摆满了各式刀具,他抽出一把剔骨尖刀放在手里掂了掂。正手握住往前虚捅了两下,再反手握住往下虚捅了两下,又将刀插了回去。他将手指划过一把把刀把,最后抽出厚背宽体的砍骨刀,拿在手中掂了掂,再将胳膊扬起,猛地挥下。
陈俊提着刀走到卧室门口,清楚地看见一男一女,两具赤裸的身体在床上叠在一起。妻子是仰面躺着的,看到陈俊突然出现在眼前,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坐起来惊讶地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潮红的脸上还有一丝惊喜。待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刀,脸又变得比平日的白皙更加苍白,惊慌地喊:”你!你想干什么!“
被妻子推开的男人,此刻站在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陈俊看到他的脸后,愣住了片刻。强压下怒火,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扔在地上,对妻子说:“我们需要谈谈!“转身离开。
妻子穿好衣服出来,看到陈俊坐在餐桌旁,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说:“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吗?“
“不用了,我没胃口。“陈俊冷漠的回答。
“那我给你倒杯茶吧!“不待陈俊回复,妻子起身走向厨房准备烧点开水,余光发现门口玄关处红艳的玫瑰花。妻子转身走过去,捡起手提包和玫瑰花。将手提包挂在置物架上,将玫瑰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再进入厨房接了一壶水按下开关。陈俊在餐厅安静地坐着,妻子在厨房沉默地站着,相互无言,各自沉思。
“啪”的一声,水烧开了。妻子拿出杯子,放了一些他爱喝的茶叶,倒入烧开的水,拿到餐桌旁放在他面前。然后默默地坐在他对面,透过袅袅的热气望着他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陈俊问。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妻子嘲弄地说道:”你说说看,自从你成为合伙人之后,陪我的时间有多少?我跟着你来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有时候我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说要个孩子,至少有了孩子我的精力就会花在孩子身上。可是,你忙得连个合适的日子都凑不上。“说着说着,妻子突然委屈的哭了起来。”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需要解决一下自己的需求吧!“
“可为什么是它!”
“为什么不能是他。他比那些死物好用!平日里,你不连接他的时候,他还可以陪我聊聊天,讲讲话。在我眼里,他比你更像是我的爱人!“妻子开始有点歇斯底里了,或许长久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还有,我不找他,难道你想我去找别的男人?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放荡的女人?!不是你让他来家里陪我的吗?”
“我让它来家里,是为了代替我陪伴你,但不是这样的陪伴。”陈俊忍不住吼道。
“你觉得那是陪伴,可那是陪伴吗?是监视!是对我赤裸裸的监视和控制!”妻子也不甘地高声尖叫,“你想我的时候,需要我的时候,我随叫随到。可是,我需要你的时候呢,还得问问你的时间。你跟他连接的时候,可以看到我,但是我从来不能看到你,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背叛我?”
沉默良久,陈俊抬起头透过朦胧的热气看着妻子哭泣的脸。这一刻,他感觉妻子正在慢慢地远离自己,原本熟悉无比地
“我没有背叛你,是真的很忙!”陈俊缓缓地说,带着一丝内疚。“那这事怎么办?“即使陈俊面对无论多么复杂的案情,都能很快地理清线索,找出切入点,但面对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他苦恼地用双手狠狠地抓着头发,妄图想出一个头绪来。
“我们要个孩子吧。“妻子平静地说道。
“可是,我也没时间陪你照顾小孩啊。“
“我一个人可以照顾的,再说不是还有他吗?他不就是你吗?“
“不要再提它了。“陈俊猛地站起来,向卧室走去。”我要把它关掉,退回给厂家销毁。“
“那么你回来陪我?“妻子冷笑着说。
陈俊走到卧室,站在那具赤裸的身体前,看着跟自己一样的面孔,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和恐怖。陈俊关掉机器人,将它拖到墙角,再扯起床单罩住。
“可是我的事业才刚起步,真的闲不下来。“
“那就让他陪我!“
“它不是真人!“陈俊提高了嗓音。
“比真人更好。“妻子不甘示弱。
“你他妈有完没完!你把它当真人了是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把它给砍了你信不信。“陈俊愤怒的拿起水杯狠狠的掼在地板上。
“你这是谋杀!“
妻子愤怒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着朝陈俊咆哮。那神态像极了一切护着幼崽的母兽。
“放屁!不过是一台机器,哪来的谋杀。你吃我的、用我的,还他妈背着我跟机器人偷情。你还要不要脸!“
“行啊。陈俊,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当初我要出去工作,是谁说我负责貌美如花,他负责赚钱养家?现在又开始嫌我在家里吃白饭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些男人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玩物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们离婚吧!“
陈俊心中一阵悲哀,她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她确实已经把它当作可以替代自己的真人了吧。
陈俊想起自己正在代理的案子,难道跟这些仿真机器人相处得久了,真的会产生对待真人般的情感么?
陈俊颓然地坐下,已经无力再吵下去了。他毕竟不想离婚,依然还是爱着自己的妻子。但他没办法一边让老板满意,一边让妻子满意。原本努力工作拼命往上爬,也是为了赚更多钱,给妻子更好的生活。可现在却到了这种地步。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陈俊拿出电话,看了一眼来电,又看了一眼妻子。
“李总,你好!打电话有事吗?“陈俊用恭敬的语气对电话那头说道。
妻子坐下来,双手抱胸,眼睛直直地盯着陈俊。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陈俊有点为难地说:“李总,您看我这刚到家,还没吃口热饭呢?要不派别人去吧?“
“李总啊,真不是我推脱。况且我手上不是正在跟着一个案子吗?虽然您安排的只是一个很小案子,花不了多少时间。我觉得还是给其他人吧!“
“指明要我去?很重要的客户?好吧,李总,我考虑下。啊?是,是,是!我马上赶回去!“
陈俊挂了电话,转头看见妻子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陈俊想解释一下,但是要如何解释呢?无论什么样的解释都苍白无力。他捡起卧室门口的刀,走进厨房放入刀架。拿起扫帚和撮箕,将餐厅地上的玻璃渣打扫干净。又从卫生间拿来拖把,将地上的水拖干净。最后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去了全套衣服丢在床上。
“你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妻子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陈俊做完手中的事情,坐在妻子旁边,摸着她的秀发,说:“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留在家里陪你,让他去替我上班,好不好?“
妻子抬头看见卧室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拿着公文包,静静地看着这边。

伍明的调查

伍明接到王忠的电话后,立刻与之前调查的一些案子联系起来。这些案子共同的特点是所操控的机器人在某个时间段失去了记忆——或者说记录。
这一次,王忠是最快一次发现丢失记录的人,伍明觉得很可能发现一些以前没发现过的线索。交代完手中的事,伍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先锋机器人公司。只有在那里才能对这种仿生机器人进行检查。伍明赶到先锋机器人公司与侦缉处合作的专门鉴定实验室时,王忠已经坐在那里等待了,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过来。
“你就是王忠?”伍明确认了一下。
“是的。我刚才已经跟这里的技术人员说了,他们说等你来了,走完流程就开始检测。”
伍明点点头,刚好一位技术人员拿着电子协议过来,他扫了一眼便按下了指纹确认。
技术人员走过去,对王忠说:“现在我要用管理员密码关闭你的机器人了。你可以先下线!”王忠的机器人听到后,点了点头便不再动作。技术员再等了约一分钟后,拿出电子板,在上面输入一些内容后,又照着屏幕对着机器人念了一串数字、字母以及单词,机器人便闭上眼垂下了头,显然是被关机了。
伍明看到技术员用平板操控着一根机械臂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来,停在机器人后脑处。接着机械臂的末端三根细长的针头,慢慢地插入了机器人的脑中。
伍明走过去站在技术员的身后,想看看电子板上都查到了什么信息。但是,他只看到一行行数据快速从屏幕上刷过,红的、绿的、蓝的、白的让他头晕目眩,心想——这高科技的东西果然不是我这种大老粗能看懂的。
伍明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想抽根烟,可是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实验室,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是因上次偷偷点烟而触发了烟雾警报。他又不想离开,希望能在有结果的第一时间知道,于是只能在并不宽敞的室内走来走去。
等待总是漫长的——至少对此刻的伍明来说是的。要不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伍明宁可回去等通知。
终于,技术员不再围着王忠的机器人忙活,伍明猜想应该是检查完了。他走向技术员问道:“有什么发现?”
“很奇怪,在你要求检查的那个时间段,数据居然是空白的。它被人删除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我们公司内部,应该没人能够删除的。这个王忠是做什么的?难道他破解了我们的技术?”技术员很激动,大声向伍明说道。
伍明不管技术员如何激动,听到技术员说案发那段时间的数据记录被删除,仿佛证明了某事。他问技术员:“那么能查看到在数据记录空白之前有哪些人接触过这个机器人吗?”
“有的,我稍后把相关视频发到你的信息终端。不过,我希望你们侦缉处如果查到是谁删除了这些数据,请务必告知我们。这个问题对我们公司影响很大,我必须得上报公司高层领导。”
“没问题!”伍明很干脆的回答,打了个电话,叫王忠连上机器人和他一起回了侦缉处。
回到侦缉处,从信息终端上截取了几个人像,问王忠是否认识。王忠一一说了几个人的背景和认识的经过,最终伍明将目标锁定在王忠指出的一个人身上——聊天酒吧老板!伍明让王忠告诉他酒吧的地址,打发走王忠后,一个人来到白天是咖啡馆的酒吧外面。
咖啡馆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伍明走进咖啡馆,看到站在吧台内的年轻老板,果然长得一表人才,一脸冷酷更有一种别样魅力。伍明也排队买了一杯咖啡,然后端到一旁坐着,一边喝一遍观察着老板。一杯咖啡喝完,伍明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之处,唯一有点特别的大概是老板动作总是一丝不苟,毫不走样。但是,伍明也不确定他到底是真人还是仿生机器人。
伍明等到暂时没有客人的时候,走过去对老板亮出证件,说:“我是侦缉处探员伍明,需要找你了解点情况。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可以啊!但是白天我可能很忙,能不能等到晚上,过来喝杯酒,尽管聊。”
伍明点点头,离开了咖啡店。他并不担心酒吧老板逃走,在来之前他已经将老板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并暗中布置了监控措施。到了晚上,伍明来到酒馆——聊天酒馆,果然客人不是很多,且大多都是男性。伍明走到吧台,老板递给他一杯蓝色的鸡尾酒,伍明接过来放在面前,却并不喝。
“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伍明很直接的问。
“我想我并没有犯什么罪,所以我还真不知道警官你找我什么事。”老板一边回答伍明的问题,一边忙着给其他客人调酒。
伍明弯着食指在吧台上点了点,想了想说:“有一个人,最近发现他的仿生机器人被人入侵控制,并且事后数据被清除。事发时间段,正好是他与你接触的那段时间。”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
“不一定是你,但很大可能与你有关,所以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
“那就是说你们还没有确凿证据咯!这样吧,你要是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一切!”酒吧老板在伍明对面,俯身说道。
伍明看了看,面前的酒,又看了看老板,轻蔑地说:“第一,我不是机器人。第二,我可以将你带回侦缉处审问。我现在是给你机会,你不要搞错了!”
“虽然,你不是机器人,但你面前的我是机器人啊!”老板轻笑道。
“看来你是变相承认了吗?”
“好吧,既然你们都找上门了,我也不想做太多无畏的挣扎。早在刚接触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明白,总有一天会被找上门的。不是你们,就是他们。”
“他们?”伍明打断了一下。
“先锋机器人公司。我知道迟早会有人因为发现自己机器人的异常而去做检查,然后先锋机器人公司就会发现他们的仿生机器人存在隐患。唉,其实最早的时候,并没有暗中控制他人机器人的能力。后来,这些人不再满足只能暗中窥视,于是在原本的漏洞上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那时我就知道,这事长不了了。”
“哪些人?你背后还有其他人?你们是什么组织?”伍明抓住老板话语中的关键信息,追问。
“不要着急嘛,伍警官,我会慢慢都告诉你的。尝尝我调的酒吧,味道很不错的。”
伍明便不再催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的数码录音器,打开放在面前,然后端起酒杯浅浅的尝了一口便放下。
“怕我把你迷晕了吗?随便你吧!”老板调侃了伍明一句,便接着说:“我背后倒是没什么组织,或者也可以叫一个组织,只不过没有明确的组织结构,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而已。我们在深网上交流,相互之间其实都不认识。哦,错了,或许我们都认识其中一个人,他可以算作这个组织的建立者吧!”
“谁?”
“他在网上的代号叫老乞丐。最初是他在深网发了一条消息,说可以体验别人的人生。你知道的,能上深网的人,必定是想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很快,我们便聚集了一批人,我们取名叫做‘TA的人生’。在那里,老乞丐公布了一个关于仿生机器人的后门漏洞。通过那个漏洞,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入侵另一个人的机器人,但只能共享感官而不能控制。”
“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你也想体验别人的人生?”伍明好奇的问,“你看上不像是那种阴暗的人啊!”
“我最初的目的确实不是去体验别人的人生,而是想去观察别人的生活,特别是一个人的阴暗面。我们在生活中见到的无论好坏,都只是一个人的阳光面,阴暗面只能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能被看见。我开咖啡馆和酒吧,是为了观察阳光面,入侵他人的机器人就是为了观察阴暗面,当然同时也就体验了吧。”
“其他人也是这样的目的吗?”
“这我不知道,但肯定每个人的目的不一样。有的人确实是想体验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身份角色,有的人纯粹是为了窥人隐私达到一些敲诈勒索的目的。”
伍明突然想到老乞丐既然掌握着个漏洞,自己享受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公布出来?他难道没想到一旦影响太广泛,会增加暴露的可能吗?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于是问酒吧老板:“那老乞丐公布这个漏洞的目的是什么?”
“具体目的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明确说过。但他在组织里发布过一条信息,一直有效。他说,如果有人有机会入侵了先锋机器人公司的高层的话,希望能告诉他,他想从中获取一些信息。我猜想他可能跟先锋机器人公司的高层有仇?”
伍明点点头,感觉这是一条可以挖掘背后组织者的线索。
“后来呢?怎么从暗中窥视变成暗中控制?”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从暗中窥视演变为暗中控制,就像是病毒进入人体,绝不会只是乖乖的待在身体里。这种变化,即使是作为发起者的老乞丐也无法预见和控制。”
“你是怎么控制王忠的?”伍明将话题拉回来。
“我们有一种仪器,只需要接近放生机器人并持续一段时间,就可以暗中入侵。”
“谁提供的这种仪器?”
“老乞丐。但是他提供的仪器只能暗中接收信息,并不能主动控制。如果想要暗中控制需要将仪器交给另一个人改装。”
“他是谁?怎么联系?”
“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一切都是在深网上进行的。”
“最后一个问题,王忠的机器人是你控制的吗?”
“是的。”
“动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另外一个人的视角和生活,时间长了有时候会沉浸其中而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就像沉浸在一部全景式的影片,当你看到不满意的剧情时,仍不住想自己去演绎。我大概是看到王忠渴望夕子而又不敢面对的犹豫,仍不住推动一下吧!”酒吧老板略带感慨的说。
伍明听到这话,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吧台上,说:“放屁。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欲,又刚好碰到王忠这个恰当的工具人。行了,我也不多说废话了,跟我回侦缉处吧!”
“你带回我这个机器人又有什么用呢?”酒吧老板悠悠地说道。
“哼!就算你不是真人,我把你的机器人带回去,通过先锋机器人公司也能查到是谁注册了这个机器人。”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本人,而是在暗中控制呢?”
伍明悚然而惊,心想:“对呀。既然他是‘TA的人生’组织的一员,很有可能也是暗中控制着他人的机器人。甚至白天跟晚上的都不是同一人。”
“你到底是谁?”伍明喝问道。
“伍警官,给你一个提示。你去查查二十年前轰动一时的雅山庄园失火案吧!”说完,酒吧老板突然变得面带疑惑,问伍明:“不好意思,请问您刚才点的什么酒?我刚才好像有点走神了!”
伍明看了看酒吧老板,付了面前这杯酒的帐后,离开了酒吧!

再审

终于,夕子的案子再次开庭了。这次夕子本人没有过来,通过她通过机器人站在原告席位上。陈俊和王忠也是通过机器人参与这次审判,伍明坐在听众席上,看着两方的机器人眉头微皱。
仲裁官走进来站在主席位上,宣布审判开始。
夕子的辩护人首先陈述了对夕子机器人的检测结果,她说:“根据权威机构的专业鉴定,可以确定在被告实施犯罪行为的时候,夕子与她的机器人仍处于连接状态,她仍可以从机器人那里接受到全部的感官数据,只是信息传递是单向的,夕子可以接收但不能传输并控制。”辩护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继续道:“这里是完整全面的检测的报告,有必要的话,仲裁处可以进行核实。所以,我认为被告对夕子机器人的侵犯可以视为对其本人躯体的侵犯而非对其财产的侵犯。”
“被告方辩护人有什么要说的?”仲裁官问道。
陈俊对仲裁官点点头,说道:“我和我的委托人认同原告方辩护人的意见,在当时夕子女士和她的机器人仍旧和机器人有连接,可以视为对其本人的侵犯。”
听完陈俊的陈述,听众席上一片哗然,没想到被告方这么容易就认罪了。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本大家以为被告方无论如何会坚持认为仅仅是侵犯财物,毕竟无论机器人如何贵重,但在现行的法律上,对人身侵害的处罚远比对财物侵犯判得严重。只有伍明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被告方的辩护人会说什么。
果然,陈俊对此情形似乎早有预料,面对听众席的纷扰,他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但是,经过调查,我们同样发现当时王忠的机器人也存在异常情况。因此,我们也对王忠的机器人进行了检测。我们发现,王忠的机器人里,并没有案发那段时间的动作和控制记录。所以,我的委托人最初坚持说犯罪的不是他,并非是对犯罪行为的狡辩。我这里同样也有检测报告。那么,当时控制王忠机器人对夕子女士进行侵犯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需要侦缉处进一步调查,但与本案无关。因此,我的委托人并没有主观上的犯罪动机,最多算是胁迫犯罪。”
陈俊说完,听众席掀起比之前更大的议论声,以至于仲裁官不得不进行警告。等现场安静下来,陈俊接着说道:“我的委托人愿意非公开道歉以及给与一定的赔偿。”
“没有记录并不代表就不是王忠控制的吧?有什么证明王忠没有办法删除控制记录和数据记录吗?王忠当时是否接收了机器人的感官数据?我认为证据不足以说明问题。”夕子的辩护人说道。
“就是你!一定是你!”夕子大声的说,“我也查了我的机器人记录,从我使用机器人后,就一直发现你出现在我周围,而我之前甚至都不认识你!后来我还问过了我的同事们,几个经常拉我一起去咖啡馆的同事说,在我出车祸之前你就在咖啡馆跟踪我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承认我在咖啡馆的时候喜欢盯着你看,那是因为我想认识你,但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说。我真的没有恶意,请你相信我。”
陈俊面对此种情形,忽然有点无力。虽然技术上证明了机器人没有当时的记录和数据,却无法证明是否由控制者自己删除。从公开信息和先锋机器人公司的说法,目前除了先锋机器人公司,其他人是没办法修改机器人的内部数据的。所以在无法证明王忠没有这种技术或者从其他地方得到这种技术之前,仲裁者很可能依据公开信息和先锋机器人公司的说法。
果然,仲裁官宣布暂停审判,他将与陪审团进行商议。
待仲裁官和陪人团再次进入审判厅的时候,所有人都保持了安静,他们知道仲裁官将进行最后的宣判。
“经过本厅与陪审团的合议,一致认为王忠犯有人身侵害罪。但鉴于没有明确证据证明王忠的机器人为王忠本人或受他人所控,所以暂不对王忠进行人身限制处罚。但仍需王忠给夕子一定金额赔偿和公开道歉。后续如有新的证据证明王忠机器人为王忠本人所控,将给与王忠追罚措施。”仲裁官如是宣判。
夕子听完仲裁官的宣判,忍不住低头无声的哭泣。王忠也并没有显得很高兴,他还必须证明当时自己并没有控制机器人,也没有删除机器人的数据,否则他随时可能被追罚。王忠走下被告席,向伍明走过去。
“伍警官,我的清白就靠您了啊。您一定得帮我啊。”王忠对伍明恳求着。
“会的,你放心。根据你之前的回忆和在先锋机器人公司对你的机器人的检查,我已经有了一些线索,相信很快会查出真相。”伍明回答道。
王忠朝伍明感激的点点头,然后走向夕子那边,准备给她道歉。
看到王忠走过来,夕子的辩护人拦在夕子面前,对王忠竖起手掌,说道:“你不用过来,夕子暂时不想见到你。你也不用道歉,我想夕子是不会原谅你的。”
王忠止住脚步,但并没有转身回去。他朝着夕子深深的弯下腰,说道:“对不起,夕子小姐。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但我仍然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另外,我会配合侦缉处找出背后的凶手,向你证明我是清白的。”
“滚,你滚!我不要见到你!”夕子捂着脸大喊着。
于是,王忠不再说什么,转身和陈俊一起走出仲裁处审判厅。

老乞丐

这个老人就住在两座大厦的夹缝里,日不晒雨不淋,冬天暖夏不凉。他上身穿着一件油腻破烂的T恤,下身穿着一条只到膝盖的毛边牛仔裤,双腿自膝盖以下没有了。他就坐在巨大的暖气管下边,底下垫着从暖气管上拆下的厚厚的隔热海绵。左右两边各立着几根铁管,既可以导热,也可以绑上几张破布纸板之类的挡风。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他身旁站着的仿生机器人,年轻健硕的身躯,只在下身关键部位围了一张破布。头上也盖着布,看不到长什么样子。机器人脚边放着一个皮箱子,倒是干干净净。
伍明带着助手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手捞着碗里的某种糊糊吃着。
伍明走近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调侃道:“看上去不像是救济点发放的糊糊啊?还有不小的碎肉呢!这味道闻着像是混了上好的波尔多红酒啊!”
老人并不搭理伍明的话,只是认认真真地吃完碗里的食物,直至用手指和舌头将碗刮得干干净净,才抬起头看向伍明。他眼前这个人,大约一米七的矮个子——在这个时代算是矮的,身形倒是很壮实。这人头上戴着一顶圆边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他的眼神,脸有点瘦,下巴和两鬓有短短的胡茬。他身上披着一件风衣,里面穿的是一件夹克,最引人注意的是腰间别着一块金属徽章——侦缉处特别探员的证件。
“有什么事吗?”老人问道。声音很平稳,并不像其他乞丐那样显得虚弱和紧张。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我即使是个乞丐,但也还有一些基本人权。你要是有确着的证据证明我犯罪,直接拷我好了,用不着吓唬我!”老乞丐好不在意伍明的诈唬。
“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如果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我想虽然有一些基本人权,但是不知道是否有人愿意为你声张正义!”
伍明左右看看,然后将机器人脚边的皮箱拖过来,一屁股坐上去。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问道:“先说说,你刚才吃的东西哪来的?”
“唉,你看到了,我有一个仿生机器人,看上去是一个年轻的躯体对吧?其实他长得也很不赖,你要是想看,可以看看。加上我曾经也算是有一些经历,很容易混进一些宴会或者吸引某个女孩约个会之类。明白了吧?”
“嚯,原来是靠机器人行骗,吃下东西带回来啊。能混进各种宴会,看来你以前不是个普通人啊。但是既然你有机器人,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我从懂事以来从没被人呼来唤去过!你既然找到我了,难道没调查到我的背景?”
“不如你现在给我讲讲?免得浪费我时间。”
“这可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不知道探员你的时间够不够?”
“去买两杯喝的。”伍明转头对站在身旁的助手说,然后递给老乞丐一根烟,“抽吗?我不着急,时间多得是。”
老乞丐也不客气,就着伍明的火点上,一口拔了半根,憋了一会儿再缓缓地吐出,烟雾笼罩在他脸上,让整个人都显得模糊。
“那个时候啊,家里有钱,特别特别地有钱,多到我都不知道怎么花。老头子事业忙,没时间管我。老妈交际忙,也没时间管我。于是,我各种玩啊,什么都去尝试,出入各种场所,女伴每天都换。圈里年轻人提到我,只称一声‘公子’就知道是说我,都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加上姓名。估计你没听过,毕竟我成名那会你可能还年轻,也不在那个层次。”
“堕落的资本家。”伍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以表示不屑。
老乞丐没去管伍明的不屑,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回忆里,他继续说道:“后来啊,玩得多了,玩得久了,人就腻了。又开始想搞点正经事,于是我就去老头子的公司玩啊,去研究他的公司开发的那些产品啊。突然就觉得很有意思,或许我也有点天赋,居然还搞出点名堂来。于是公司就越发壮大了。
但是呢,所谓福祸相依。有一天家里突然遭了火灾,父母双双去世,而我逃过一劫却也失去一切包括这双腿。但幸好,我还有一个机器人,这是他们不知道的,所以最终我还是报仇了。“
“所以,火灾并不是意外?“伍明问道。
“呵呵,官方调查说是意外发生的火灾,而我这个逃过一劫,一无所有的残废也只能忍着接受。“
“那后来,你是怎么报仇的呢?“
“这就需要警官你去调查了哦!“
这时,助手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伍明递给老乞丐一杯,说:“行,那你接着说。“
“后来,我就到处流浪啊。突然觉得流浪其实也不错,反正也饿不死,到处都有救济点。整个社会就像养着蛆虫一样养着我们这些无用的人。社会最顶端的风景我也看过,现在看看最底层的风景似乎也不错。这人的心态改变了,看世界的样子也就不一样了。原本以为就这样慢慢结束自己的人生,直到后来遇见了我的妻子。你还要继续听吗?“老乞丐问。
“跟你后来做的事有关系吗?“
“那我就继续讲吧,难得有人愿意听听我的故事。“老乞丐感慨道。“我的妻子是一个善良的人。原本也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虽不富裕,但幸福温馨。但后来,她的父母积劳成疾,花费了全家的积蓄,最后却人财两空。她自己又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而失去工作,最终流落街头。但她没有绝望,没有堕落,仍然努力向着光明。可这个社会就是你越弱势越被人欺侮。当那天,那些地痞利诱不成准备用强,想要将她卖给那些皮条客时,我正好遇见救了她。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生活,后来她想要一个孩子。可是在我们这种境况下让孩子生下来也当个乞丐么?但是她还是偷偷的怀上了。为了妻子,为了未来的孩子,我不得不想办法去赚一些钱,来改善我们的生活。幸好,我还有一些技术,能够接一些生意。随着孩子的诞生,我们的生活也开始慢慢改善,甚至我们已经开始计划租一套小小的房子安定下来。
但老天总在你看到希望的时候,又将其掐灭。这个城市出了一个政策,他们要将所有的无固定居所者全部集中收容起来,美其名曰要提供遮风挡雨的住处,实际上却是要将我们这些人当作免费的劳动力。在不能暴露我的机器人的情况下,我无力反抗。我和她被分开来,孩子被送去孤儿院。我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将手伸向我们的孩子,被人粗暴的拖着走,我的心在滴血。我突然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地位、没有钱?如果我早点开始努力赚钱,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幕。“
老乞丐说着说着,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抱着头轻轻的抽泣。伍明没有去安慰,也没有打断,就默默地等着。谁的生活又是容易的呢?——他在心里默默想到。
慢慢地,老乞丐情绪平复下来。继续说道:“后来,我通过一些手段,逃了出来。我先去找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容查到他被送到哪个孤儿院,得来的却是噩耗。他因为与一位富人的孩子骨髓匹配,竟然被抽取骨髓。他才几个月大啊,怎么能承受得了!最终因为生体虚弱而不幸夭折。然后我又去找她,却又发现她在收容所里,因为思念她的孩子而濒临精神崩溃。我怎么忍心将这一切告诉她呢,所以后来我没有再去找她,至少她还能有个挂念。
老天大概是想要我早点死去吧,可是我偏要活着!我憎恨这个世界,我想报复那些取走我孩子性命的人,可是我却找不到。于是我需要情报,需要金钱,需要势力。是我建立了“TA的人生“组织,我想通过庞大的仿生机器人群体,暗中找到那个人。”
伍明听到这里,一口喝完杯子里不多的咖啡,身体倾向老乞丐,说道:“这么说来,你承认你有一种可以暗中入侵他人仿生机器人并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远程控制的技术咯?”
“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出了这里,我是不会承认我说过的任何话。”老乞丐不屑的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没录?”
“你用什么录?你助手的机器人?”
伍明“唰”的站起来,喝道:“你干了什么?!”
“别担心,他只是不会记得我们之间的谈话而已。”说着,老乞丐的机器人动起来,一只手提着伍明坐过的箱子,另一只手扶着老乞丐并弯下腰让他趴在背上。机器人直起腰,准备背着老乞丐离开。
“站住。你想这么轻易就离开吗?”伍明拦在老乞丐的机器人前面。
“你抓我回去又能如何?除了我说过的话,你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是背后的组织者。最后你还是得放了我。不如你让我走,我承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看情况给你点消息。”说完绕过伍明,走向巷子深处。输热管道冒出的蒸汽形成一片浓雾,渐渐淹没老乞丐的背影。
“年轻人,最后告诉你一句。自人类社会进入信息时代,人们将自己的生活部分或全部融入信息网络以后,暗中对于他人生活的窥视就开始出现和壮大。只不过到了现在,这种窥视已经开始从信息网络向现实的生活蔓延而已。”
“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其他人!我并没有控制他人,只是去体验他的人生而已。”老乞丐最后的话从浓雾中飘来。

终章

夕子的案件是非公开审判的,本来外界应该不知道案件的缘由,但是可能某个听众席上的人联想到自己的机器人是否被暗中控制,从而去给机器人做了检查,居然也发现了入侵的痕迹。或是一时激愤,或是义愤填膺,他将整个消息通给了报社。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去检查自己的机器人,从而发现存在被暗中控制的痕迹,整个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先锋机器人公司不得不正式承认,他们的仿生机器人存在未知的后门漏洞,每个使用者都有可能会被暗中入侵。先锋机器人公司建议大家暂停使用,可以协商退货或等待系统升级。
陈俊看到这则报道了,心情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他觉得这种放生机器人对一些弱势群体,比如夕子那样的人士是很有帮助的;另一方面却又让一些人过度依赖机器人而忽略自身的改变和进步,比如王忠。但现在先锋机器人公司爆出了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必然导致大家都不敢再用机器人了,这无疑又对很多人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出租车已经到达家门口,陈俊收回纷乱的思绪,下车走向自己大门。他依然像每次回家一样,提着手提包、拿着玫瑰花。他开门进去,转身将门关上,挂好手提包,换好鞋,却不见妻子前来迎接他,可他分明在上飞机前已经跟妻子说过自己要回来呀。怀着心中的疑惑,陈俊走向卧室,他发现妻子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纸,机器人倒在一边的地上。
陈俊放下花,拿起妻子手中的纸,一眼就看到纸面上显眼的先锋机器人公司标识以及抬头的“鉴定报告”四个大字。他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妻子仍不住抱住他悲伤的哭泣起来。
“俊,我对不起你!我看到报道后也去做了一个检测,没想到你的机器人也被暗中入侵了。”
“没关系的傻瓜,这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瞎想!”陈俊看到手上的报告,听见妻子的哭泣,想到之前妻子和机器人做的事情,心中满不是滋味。想伤心,却不知因何伤心;想愤怒,却不知道该对谁愤怒。怪谁呢?怪机器人太逼真吗?这不是自己的选择吗!怪先锋机器人公司技术不够严谨吗?可人家说来也是受害者!怪社会允许机器人的使用吗?但机器人的使用确实帮助了不少人!怪自己太忙,没时间陪妻子吗?或许这是唯一能责怪的理由了。陈俊此时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坐在床边,紧紧的搂着妻子,望着自己——的机器人!

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房间内的一切却毫无变化。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面容枯槁,若不是眼角有泪,却与死人无异!。
夕子自打从仲裁所回来,便再也没有使用过机器人,虽然是基于安全性的考虑,但夕子也有些抗拒再跟机器人连接。不去连接,就不会觉得那件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只是发生在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身上。可是没有了机器人,夕子就只能整日的躺在床上,最多只能动动脑袋,外面的世界再次与她隔离,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赖别人。她曾一度想到自我了断,可是她连这一点都难以做到。她没有去责怪谁,她只是怨自己。怨自己不小心,怨自己太糊涂,被一点小欢喜冲昏了脑袋。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生活不好吗?为何偏要拐个弯!

王忠将他的机器人退掉了,将全部金额赔偿给了夕子。他坐在自己小屋里,思考着自己过往,想着那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他想,人终究不能依靠外物,依靠别人,自己必须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去面对他人,面对这个世界。被嘲笑,被奚落,被无视又能怎样呢?至少不会给别人带去伤害吧,只要自己坚强就行了!于是,王忠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仔细的整理了衣服,慢慢将嘴角翘起一点弧度,推开门走进了阳光里。

伍明走在街道上,人流依旧如潮,来来往往,流向东西。他仔细地去看每个人的脸,想从中识别那些是真人,那些是仿生机器人。原本他以为面带微笑的,大概应该是真人,面无表情的,也许是仿真机器人。可是经过他几次尝试将路人拦下来求证,结果却恰恰相反。有人反问他,一直笑着不累吗?生活已经够累了好吗!
伍明最后想到了老乞丐说的,他通过别人的机器人去体验别人的人生。可是体验终归只是体验,真正的生命历程还是得自己去亲身体会,没法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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