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又见那家乡红

    每年的端午节，当到处都在欢天喜地赛龙舟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南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加上后来又有了弟弟妹妹，所以从断奶到小学二年级，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一家在家乡生活。

    我的家乡山好，山好到什么程度呢?不仅有村后那种可以种花果树的好泥土山，还有一种红石山，这红石山虽然不利于种花果树，但山上的红石，经过石匠师傅的能工巧手，就是一块块60公分长30公分左右厚盖房子做墙用的石料，所以我的家乡有很多红石做的红房子。

但我的家乡没有好水。村里两口老井，村东村西各一口水塘，村口一条几米宽的小河，这条河里的水还是从山脚下的水库引来的。许是红石山的缘故吧，这河里的水既不碧绿，更谈不上清澈见底。它总是带着那种红石红，土生土长的乡亲们不觉得。邻村要出嫁的姑娘有的却不愿嫁到我们村里来，她们的理由不是我们村里的小伙不好，而是说我们家乡的水不好。

  那些抵不住村里小伙人好，嫁过来的小媳妇儿。结婚头几年在村口小河洗衣服时，还时不时会忍不住感慨:“你看这里的水，带着石头红能把白衣服都洗出红了。我那家乡的水，能看见河里的小石头，衣服洗得可干净了。”不过说这话的时候，那些小媳妇脸上并未真的生气，掩饰不住的却是她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甜蜜。

但，由此可见，我的家乡没有好水更没有大江大河。所以端午节，一般就是家家户户门前挂两把艾草吃粽子鸡蛋，还有就是吃红李子红杨梅。杨梅李子就是我们村后那片果园里的，这片果园打从祖上就有。端午前后，果园里绿绿的树叶衬托着满树红红的果实，不管远看近看都漂亮极了！这期间根据果实的成熟度，先后会有几次“开园”。所谓“开园”，也就是端午前后各村小组派男女劳动力带着箩筐竹篮上山统一采摘，再以小组为单位把红李子红杨梅分到各家各户，其实果园并没有围墙或什么栏杆围着。在那个并没有过多其它零食吃的年代，也没有一家会私自进园采摘。时常进园的是一些半大小子，但他们也只是爬到矮树上摘几个果子解解馋从不贪吃，吃了果子就到树下草地上翻几个跟头打几个滚，从不对果树枝作任何破坏。所以村里这些红李子红杨梅，不仅够村里人吃，有时候谁家来个亲戚，还能捎带点儿回去。

    但端午节想看赛龙舟，就要翻山越岭到几十公里外有信江河的县城或人家村庄看了。体力好的自是不成问题，老人孩子就不方便了。有的老人年轻时也没出远门，所以一辈子都没看过龙舟赛。

端午节要穿新衣，但那时候家乡偏僻落后，大家日子确实也不太好过，所以端午节也不是谁家孩子都能穿上新衣。但聪明的大人，总是能想到让孩子们欢喜的事儿，兜兜蛋是我们这一代人儿时的记忆。

比较特别的是我家乡的人酷爱红色。那时我们村里还没有一间小店，端午前一个星期，手里有节奏摇着拨浪鼓的货担爷爷会每天进村，平日里他三四天才来一次，这样吆喝的：“卖货了——卖货了——镜子、梳子、夹子、肥皂、牙膏、针头线脑，你想要的都有吔……”而端午节前几天，虽然他的货担上并不缺平时的那些货，但他嘴里只吆喝这么一句：“红头绳——红头绳哩——编一个兜，蛋兜兜。放一个蛋，兜兜蛋。蛋兜兜，兜兜蛋，神又神唉……”循着声音远远就能见他的货担两头各挂着一捆红头绳，这红头绳随着货担爷爷一晃一晃甚是耀眼。

见一处好地方，货担爷爷会停下，把红头绳往树杈或晒衣竿上一挂。只要货担爷爷一来货担放下，他那里立马比平日他来要热闹好几分。除了姑娘小媳妇在货担前挑梳子发夹买日用品的，就是大人带着孩子欢天喜地买红头绳的。有大人不在身边还没买的，也喜欢凑上前，看着红头绳指手画脚。“我妈妈说了，过几天就给我买红头绳。” “我奶奶也说了，等过几天母鸡再下蛋就帮我换发夹换红头绳。”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

  有的妈妈买了红头绳，转身就在旁边的一块红石上坐下，笑眯眯手脚麻利地舞动着手上的红头绳。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红色蛋兜兜就做好了，引得围观的孩子们一片欢呼雀跃。也有的孩子远远站在一边，不吭一声，只投来无比羡慕的眼神……

到了端午节，虽然不是每家孩子都有新衣穿，但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会为自己的孩子，装上一个煮熟完好用红纸抹红过的鸡蛋到红兜兜里。大人们认真挂到孩子们的脖子上时，一定仔细交代孩子：“鸡蛋可以玩耍可以吃可以送人，但这红兜兜不要摘下来更不要送给别人。”得到这个象征着平安健康好运的兜兜和蛋，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那一年我已经上了村小二年级。在我们家乡，有句俗语叫“迟年早节”。但端午头天晚上，我还是交代又交代奶奶明早一定要叫我早起，因为我和要好的几个小同学早就约好了。但等我赶早来到晒谷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大人和孩子了。挨着晒谷场的东南角有一棵老栗子树，树下有几张红石桌和一些红石凳。此刻那里不断传来大人孩子的喝彩声，不用挤过去我都知道，这是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在“红蛋比赛”。具体的有抛蛋、滚蛋、转蛋、碰蛋等。这些比赛看似简单但要赢其实并不容易，因为他们的手平时干多了农活很粗糙，这些项目还是要些手的巧劲和功夫的。

    也有很多不看比赛的孩子，他们三五成群散落在老栗树的周围和晒谷场，进行他们自己的“红蛋比赛”。比赛内容和大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特别的就是每个孩子胸前一直都挂着红兜兜，要是有哪个小顽皮想伸手去拨弄谁的兜兜，不仅对方连周围的人都不肯的。孩子们在老栗树下和晒谷场上跑来跑去，红色的蛋兜兜也随着他们在胸前欢快的荡来荡去。

女孩子们天生有美感，三五成群比蛋兜兜比兜兜蛋。比的差不多了，小凤对我们几个说：“我们来玩转圈圈吧？看谁的圈圈转的多，红蛋蛋还不破”。“好呀，好呀。”我们几个连声呼应。我们笑着转着，装着鸡蛋的红兜兜在我们胸前快乐的飞舞着。

忽然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玲子小玲子，看看这些是什么？”朦胧中我听到奶奶在叫我，等我睁开眼，我的眼前全是红色的蛋兜兜……

原来由于转圈太快太多，我一下晕倒了。有好心的大人，赶紧把我抱回奶奶家。很多小伙伴也担心跟着到了我奶奶家，他们还把自己胸前的红蛋兜兜拿下来给奶奶，奶奶就是拿着他们给的红蛋兜兜在叫我。

后来我回到了父母身边就读，后来小伙伴们一个个也都结婚成家甚至远嫁了，后来大家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如今爷爷奶奶也早已不在人世，堂弟堂妹也走出了山村在县城立足，只有舍不得家乡不服老的叔叔还常年在家乡劳作生活。

家乡物质条件也越来越好，商店多了孩子们吃的多了，玩具也多了。村后的果树林还在，节假日一些大人会从县城带孩子们来体验农家生活。端午节这天很多年轻人会开着车带上父母孩子去看龙舟赛去逛街吃好吃的，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胸前也早已不再用红兜兜挂蛋了。

但每年的端午节，远在他乡的我总会想起我的没有龙舟赛的家乡，想起家乡那条小河、那些红石山、红房子，想起那些淳朴善良勤劳的乡亲……

想起那年月端午全村人分红杨梅、红李子……

还有那年月那么多小伙伴送我红色蛋兜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