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妈妈

从网吧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对我控制欲超强的妈妈竟然反常地没有催我,而我也不想回家,毕竟今天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

去同学家住吧。

走着走着,就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我,我回头望去,果然有两个大个子在我身后。

我觉得不妙,赶紧小跑起来。

我虽然一直运动,今年也开始长个子,但也才刚到175,而且因为长个子太快,身材有些偏瘦,再加上没吃晚饭,此刻也没啥力气。这两人少说180,都挺壮,如果是一个,我倒是有信心打赢,两个的确没什么胜算,还是走为上计。

“站住!”后面一人叫住我,我没有理会,继续快步走。

那两人见状,便冲上来,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我也不甘示弱,用手肘猛戳向那人肚子。

脖子终于被释放了,我赶紧一个转身,不料另外一人立刻给了我一拳,我躲开了这一拳,却没躲住另一个人的扫堂腿,立刻被绊倒在地。

倒地那一刻我立即弹跳起来。

两人左一拳右一脚的一阵乱打,我找不到他们的章法,反而处处受制,最终被他们逼到了墙角。

“干吗呢!”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响起。

两人回头一看,立马恭敬地站在了一旁,黄毛一脸堆笑:“大飞哥,没事,和一小弟闹着玩呢。”

“我是不是说过,在这边不要太猖狂,把我的话当放屁吗?”那人穿着朴素,皮肤黝黑,身体瘦而精壮,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

“对不起,大哥!”打我的两个人立马站直了身子,低下了头。

“过来,小弟弟。”大飞哥对我招了招手。

我瞪了那两人一眼,走了过去。

“对不住啊,两位小弟不懂规矩,让你受惊了,千万别报警!”

大飞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了,小兄弟,作为赔罪,我请你吃饭,看你身手不错,也当交个朋友。”

他的两个小弟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想到,今后认识了这样一位大哥,社会上也算是有了帮手,我也不必再受妈妈的管束。

我开心地答应了。

那顿饭吃到凌晨一点多,但是我吃得很开心,我也顺利地认了大飞哥当大哥,大飞哥对我也很好,听说我离家出走,将我带回了他的住所居住。

大飞哥住在一个新建小区里,小区里一半的房屋还在建设,入住率很低。大飞哥所住的高层,只有零星几户正在装修,其他都空着。

大飞哥的家也只是简单的刷了个大白,房间很大,但是空空荡荡的,客厅只放了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风扇,茶几上摆满了茶具,然后就是几个凳子,地上满是烟头。看得出来,只是个临时的居所。

住得虽然说不上舒适,但好歹没有老妈的唠叨了。

自从上了初中,我和妈妈的关系就变得剑拔弩张。

一方面,我确实对学习没了兴趣,一方面,她也变得敏感脆弱又焦虑。

这一切都源自爸爸。

我小时候特别崇拜爸爸,那时候他是警察,虽然工作很忙,但是他只要回到家,就会陪我玩,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玩解密游戏,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后来,爸爸辞职了,然后去了广东做生意,常年不回家,五年了,爸爸只匆匆回来过一回,还是奶奶去世的时候。

也是爸爸辞职下海之后,妈妈的脾气也变了,对我尤其严格,这也不许,那也不行。亲戚们都谣传说我爸爸在外边另起门户了,但是妈妈总是否认。

今年我要上初三了,妈妈更是一个好脸色没有,我们几乎天天吵架,这次离家出走也是我真的忍无可忍了,还好有大飞哥收留了我。

大飞哥平时不出门,就在家里喝茶,黄毛和寸头负责给大飞哥送饭,也会让我去买水买烟。大飞哥出手很阔绰,每次买东西都会富裕我二三百块钱。就这样每天躺在家里玩手机还能有钱赚,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啊。

这期间,我也给妈妈打了电话,谎称在同学家住下了,妈妈虽然有些暴躁,但是看我坚决,只说让我自己注意安全。

大飞哥对我妈也很有兴趣。

但其实我妈就是最普通的家庭妇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身材走形,无精打采,毫不起眼的一个人。

但是我姥爷很厉害,祖上留有很大一笔遗产,但是我姥爷封建的很,早就说过财产一律传男不传女,打小对待自己的孙子和我这个外孙态度也是截然不同,因此我很烦他。不过这两年,我爸不在家,他对我和妈妈态度亲热了一些。

“你姥爷真有那么厉害?”黄毛哥好奇地问道。

“嗯,听我妈说,我姥爷家里随便一个花瓶就值十万呢。前几年变卖了几张字画就换了套房。”

黄毛哥还想继续追问,却被大飞哥喝止住了:“你们两个,该走了。”

黄毛和寸头只好悻悻地离开,寸头关门时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阴冷。

只剩下我和大飞哥了,气氛便变得有些尴尬。

大飞哥总是阴沉着脸,似乎心事重重,在家里就是不停地摆弄着茶壶,几乎不说话。

“小老弟,不瞒你说,我最近手头有些紧。”大飞哥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哦。”我不知该怎么回话。

“照理说,我不该向你开口,但是大哥确实走投无路了。”

“可…我没钱啊…”

“你没有,你姥爷不是有吗?你姥爷的钱理应有你妈妈一份,而你妈妈的自然就是你的。但你姥爷却说全留给你舅,这本就不公平。”

大飞哥说的确实是我心里一直想的,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是姥爷的财产,他自有分配权。

“你有没有想过,要回你的那一部分?”

“我…没有,问题是要也不会给啊…我舅舅那个人,奸得很!”

“你要自然不会给,我们换个思路,如果为了救你妈妈,你姥爷总舍得给了吧?”大飞哥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

“什…什么意思?”我似乎嗅到一丝不可捉摸的危险。

“比如,你妈妈被绑架了,你父亲不在家,你姥爷不可能袖手旁观吧?”

我腾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大飞哥,大飞哥却坦然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绑架这种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更何况是我们自己人,不过就是请你妈妈来一趟,演一场戏给你姥爷,当然戏要做得足一点,否则钱怎么到手?你若怕你妈妈知道,完全可以蒙面,事成之后,放你妈妈安然无恙地回去,没人会怀疑你。”

这计划听上去天衣无缝,可是我依然觉得这事有违伦理。

大飞哥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你还小,不懂得社会的黑暗人世的艰难,但是有句话你该听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做出一点点牺牲,哪里有收获?再说,我们不过是拿回属于你和你妈妈的东西,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只拿五成,而且保证五年以内原数奉还,我们可以立字据,我们跑江湖的也是守信用的。”

“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是总觉得这事不对,“如果他们报警了怎么办?”

“报警了,你头套一摘,就说是闹着玩的,不过是挨顿训嘛!你是孩子,他们总会原谅你的。”

我没说话。

大飞哥也没有坚持,只是笑了笑,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去买水。

大飞哥依旧在家里喝茶,偶尔发出一两声叹息,让我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虚。

晚上黄毛和寸头带了酒来,我们四个一直喝到半夜。

我喝了一瓶啤酒,第一次喝酒,觉得有些头晕。因为我还未成年,他们也没有强求。

寸头喝得满脸通红,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样子,抱着瓶子嘿嘿傻笑,黄毛则直接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大飞哥也有点多了,眼皮有些低垂,使劲地抓着我的手,我感觉血液都快不循环了。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像我兄弟。”大飞哥有些动情地说道,“那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把命都交在他手上……我哥我嫂子,我们全家人都把他当亲人,吃住同屋,不分彼此,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他还救过我的命,他很聪明,关键时候都是他出主意,不是他,我早死八百回了。”

“后来呢?”我听得入迷,觉得他的生活充满了快意江湖。

“后来,生意失败了,散伙了,我带着一部分钱逃到了这边。我就想着,再挣笔大钱,然后去南方找他,兄弟嘛,永远得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着,大飞哥举起酒杯又喝干了,我看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不禁被他的义气所感动,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我现在的钱远远不够,所以才向你借钱,我也是看你跟我兄弟长得比较像,一时忘了你还是孩子,大哥不该提,大哥自罚一杯!”

大飞哥一饮而尽,我也跟着又喝了一杯,接连两杯酒下肚,头皮一阵发麻。

“我不是孩子了,我同意干,但是我得提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伤害我妈妈。”

“这是自然的,都是兄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讲义气,大哥再敬你一杯!”

我也接着喝了一杯,只是喝完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大飞哥准备了丰盛的醒酒饭菜,跟我商量绑架妈妈的计划,我这才想起昨晚喝酒之后答应了大飞哥的建议。

我想说喝酒说的话不作数,可是显得我实在懦弱又不讲义气。而且大飞哥看我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黄毛和寸头也死死盯着我,我只好点了头。

每个周一都是妈妈最忙也最疲惫的日子,下班之后通常还会多加一会儿班。

临到她下班的时间,我打电话给她,说没钱花了,想跟她见面。

妈妈不出所料的非常生气,让我今天必须跟她回家。

我继续拿出叛逆的武器,故意气她:“我不回家,但是你得给我钱,我在湿地公园等你,你要是不来,今天晚上我就从河里跳下去!”

湿地公园就在我家附近,依托一条臭水沟沿河建起的公园,说是公园,实际上由于前两年接连有人跳河,公园被封了很久,已经多年没人打理,几乎没人去。

经过我此次离家出走,妈妈肯定不会对我的话置之不理,就算不怕我跳河,也要因为我离家出走这件事教训我一番,所以一定会去赴约。

大飞哥说,不让我出面去见妈妈,由黄毛和平头去“请”妈妈过来,怕我会露出马脚。

我则去大飞哥找的一家废弃仓库等候,把妈妈“请”到那里。

一听是废弃仓库,我有些为难:“不是说好不会让妈妈受苦吗?”

“戏不做足了,怎么让你姥爷相信,难道把你妈妈绑到五星级酒店里,再找个小伙子伺候着?”

听大飞哥这么说,我不得不同意,但是心里一直很沉重,总觉得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飞哥又安慰了我两句,再三保证不会让妈妈受苦,还递给我一杯茶,我点点头,接过茶一饮而尽,走出门去。

我提前来到了大飞哥说的地方,这里远离市区,附近都是废弃的厂房和仓库,地面坑洼,杂草丛生。

大飞哥说的仓库是一个很高很大仓库,仓库墙面已经非常斑驳,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厚厚的尘土,地面的裂缝中甚至长出了野草。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我觉得一阵头晕,于是蹲坐在了仓库门口。

不一会儿,妈妈打来了电话:“你在哪儿?”

看来妈妈已经到了公园,我说我马上就到,让她在公园门口的石头雕塑那里等着,然后打电话给了黄毛。

想起上次和他们交手,处处狠招,他们不会对妈妈也下这么狠的手吧?

想到这里,真觉得自己又懦弱,又虚伪。

我觉得越来越烦闷,心跳越来越快,明明已经傍晚了,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却在不停地出汗,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眼前的一切开始发白旋转起来……

冰凉的水突然浇灌在我的脸上,让我瞬间惊醒,我本想大声呼救,水却顺势吸进了嘴里,引得我一阵咳嗽。

等我终于从咳嗽中缓过劲来,才发现手被绑在身后的暖气片架上。

震惊和愤怒让我头脑一阵空白。

我四处张望着,发现自己就在刚才那个破仓库里,仓库里没有电,前方放着一台探照灯,光直冲着我,照得我睁不开眼。

慢慢适应了灯光,我看到妈妈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上,两只手被手铐铐在暖气片上,脸上一片红肿,好像被打过了一样。

“多亏了你啊兄弟,要不然,请你妈妈来一趟,还真不容易。”大飞哥将手里的盆扔到一旁。

“照理说,我该叫你一声大侄子的,可惜了……”探照灯的强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和平时完全不同了,平日里看着似很平静,有时也透着隐忍,总是若有所思,今天他的脸上平静已荡然无存,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褶皱都写满了愤怒,那双眼睛里红血丝仿佛在喷着火。

“有事你冲着我来,欺负孩子你还是人吗?”妈妈对着大飞喊道。

“你别急啊!”大飞起身,走到阴影里,然后提过一个火炉,火炉上插着一根铁棍。

大飞从火炉中抽出铁棍,铁棍的另一头被烧得通红。

看到大飞拿着铁棍走过来,我全身的肌肉都害怕微微抽搐起来。

大飞走过来,将铁棍红通通的一侧贴向妈妈裸露的肌肤,妈妈立刻惨叫起来,整个人都僵直了。

愤怒、恐惧一下子涌上来,我怒吼着“住手,不要”,想要冲出去,可是绳子紧紧绑在暖气管上。

大飞收起铁棍,捏着妈妈的脸问道:“说吧,陆强东在哪?”

妈妈愤恨地看着大飞,大口喘息着没有说话,凌乱的刘海随着沉重的呼吸跳动着。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陆强东的名字,他是谁,大飞为什么找他,妈妈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知道……”良久,妈妈才小声说道。

大飞继续将妈妈的脸掰过来,恶狠狠说道:“那我说一下另一个名字,陆明,他你应该认识吧?”

听到陆明的名字,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爸爸的名字。

可是,大飞为什么要找我爸爸,而且似乎跟爸爸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死了,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他把我甩了!”妈妈再次甩开大飞的手,强撑起身子吼道,随后又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大飞一脚踹在妈妈的头上,还用脚狠狠地踩着妈妈的头。

我见状,将身体尽力向前倾斜着,几乎是半跪着对大飞哀求道:“大飞哥,你不是要钱吗,你找我姥爷,他有钱的,我爸他在外地,他有钱也给不了你啊!”

大飞果然松开了脚,转身蹲到我身边,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哼,看来你小子是真的不知道,让我告诉你吧,你爸啊,他是个毒贩!”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地看着大飞,希望他告诉我他在开玩笑。

我又转身看一眼妈妈,妈妈满头大汗,无力地闭着眼睛。

我想起之前他跟我说过的他的故事,他总是说生意失败,但从来没有说过,他做的是什么生意,难道他是毒贩?而我爸爸是他的兄弟……

大飞站起身,对我和妈妈拍了照片:“你嘴挺硬,可你手机骗不了人,我已经找人破解了你的手机,有个广西的号码近期跟你联系过,据我所知,你们家可没那边的亲戚。我已经把照片发给他了,天亮之后,我要是发错了,没人来,就把你们母子俩连人带仓库一起炸掉!我大飞可是说到做到!我再问一遍,这个号码,是不是陆明的?!”

妈妈艰难地睁开眼睛,依旧怒视着大飞,说道:“不是,不是,你要炸就炸!”

大飞气愤地再次拿出铁棍,将通红的一端直接戳进了妈妈的腿肚里,一股炙烤的气味传出,我尖叫着挣扎着,可妈妈却已经没有力气喊叫,只能张着嘴巴全身抽搐。

大飞将棍子插回炉子中,转身走出仓库,朦胧中我看到黄毛正在门口,大飞将钥匙给了黄毛,然后黄毛锁上了大门。

妈妈躺在地上,似乎疼昏了过去,一动不动,面色苍白,浑身瑟瑟。

我想凑过去看看她,可是却怎么也动不了。

想到这一切因我而起,我忍不住心里的懊悔,嚎哭了起来。

“别哭!”不知哭了多久,妈妈突然沙哑地喝声道,“别给你爸丢脸!”

我吸吸鼻子,不解地看着妈妈,妈妈缓缓睁开了眼睛。

平时懒散邋遢的妈妈,没想到会有这样坚强的意志,我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是我不好,没把你教好,陆景天你听好了,不许哭,你爸不是毒贩,他不可能是毒贩……”

妈妈喃喃自语道。

“你爸爸突然辞职,根本没跟我商量,还要跟我离婚,我不肯,他就不声不响去了南方,说是做生意,除了每年往回寄钱,几乎不联系。这些年,他之前的领导,杜志,你杜叔叔,偶尔会偷偷帮我们,说起来也只是因为私人交情。这些年我像疯了一样,就是因为,我不知道到底你爸爸去了哪,除了我每年过生日一个电话也没有,他打给我的号码,我打回去也都是空号。直到半个多月前,突然听到一个风声,说是你爸爸去南方是去做卧底缉毒警了,我不知真假,一直在想办法偷偷联系你杜叔叔,好知道你爸爸的安危,但是他一直否认,却不肯见我,还让我注意安全,别去偏僻的地方,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个时候你离家出走了,我想如果是真的,你躲在同学家里,也许更安全,就没管你,没想到你竟然被他们盯上了。”

“那我爸现在……到底……”我着急问道。

妈妈摇摇头,忍着痛继续说道:“呼……我猜这事八九不离十,这也解释了你爸爸为什么突然辞职下海,而且不跟家里联系。这个大飞应该就是毒贩,要找你爸爸报仇,我警惕性比较高,他抓不住我,就找到了你。在你那里套不出话,所以决定利用你绑架我。”

原来一切都是大飞哥的阴谋,接近我,控制我,然后绑架妈妈,再以我们为要挟逼爸爸现身。

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是如此愚蠢,如果爸爸妈妈因为我而死,我也绝不能活着面对世人了。

妈妈看出我的自责,努力抬起上半身,安慰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但是现在光自责没有用,我们得想办法自救,绝不能让你爸爸露面。这些毒贩都是亡命徒,知道你爸爸是卧底,恨不得要剥皮吃肉的,如果爸爸真的落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啊。刚才那个手机号的确是你爸爸的,这是去年我过生日他打给我时用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还用不用,如果大飞把绑架我们的信息告诉他,他肯定会来救我们。”

我点点头:“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爸爸曾经跟你玩过解绳子的游戏?”

妈妈一说,提醒了我,爸爸在我的小时候确教过我一些解绳子的技巧,他总是以游戏比赛的形式,教我解不同绳结的办法,但是好多年没有再玩,现在还真有些忘了。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曾经和爸爸一起研究绳结点滴,反手摸了摸绳结,发现虽然绳子勒得很紧,但是只是打了一个很简单的双套结,这个结虽然很结实,但是易操作,属于很日常的打法。如果是比较专业的绳结,我还真未必想得起来。

确定了绳结的类型,我心里更加笃定了。但是真的要解的时候却有些困难,小时候手小也灵活,而且也不是被绑住解的,所以通常很轻易地就能打开,但是这次的绳子绑得太紧了,我虽然清楚应该怎么解,但是手却使不上劲。

我调动了身体所有的力量,身体各个部位都配合着手的力量,终于抽出了最难的第一根绳扣,我喘着气,脑门上冒出汗来,但是心里却是兴奋的,解开了第一个扣,后面就轻松多了。

终于解开了绳扣,我刚想把绳子全部从身上抽下来,妈妈却“嘘”了一声,示意我留意门外。

我点点头,没有动,让绳子继续在我的身上。

妈妈用极低声音说道:“当时抓我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刚才在门口,我好像只看到一个,大飞身边还有别人吗?”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寸头和黄毛,我刚才我也只看到了黄毛。”

妈妈点点头,继续缓慢说道:“不能掉以轻心,等一会,我装死,你喊救命,把他骗进来,如果是一个人还好办,我有把握拖着,如果是两个人,就得靠你自己了。记得那根烧火棍的位置,一定快准狠,千万别犹豫,门外如果有人拦住你,就抡他脑袋。我这手铐是不可能打开的,我的伤注定也跑不快,所以你只能自己逃出去,记住,去找你杜叔叔,让他找到爸爸,保护爸爸,先不要管我,那个毒贩看不到爸爸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是……你……”我还有些犹豫。

“没时间可是了,儿子,相信我!”妈妈说着,闭上眼睛。

我咽了咽口水,平复下心情,把妈妈的话反复记在心里,然后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救命啊!我妈妈死了!你们快点救人啊!”

果然,没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黄毛不耐烦地出现在门口。

“别他妈喊了!怎么了!”

“黄毛哥!你快看看我妈妈啊,她没气了,她死了!”

黄毛犹豫了一番,无奈地打开门走了进来,蹲在妈妈的身边,用手去探妈妈的鼻息。

没想到老妈张嘴一下子咬住了黄毛的腿,死死地咬住了。

黄毛疼得直叫唤,努力挣脱着妈妈,可是妈妈仿佛一只大锁锁在了黄毛的腿上。

我二话不说,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边跑边甩掉身上的绳子,冲向门口,顺手抄起那根铁棍。

背后传来黄毛的骂娘声和打骂声。

还好,寸头没在门口,我一路狂奔,走出不远的时候我回了下头,看到黄毛想追我,但是腿上全是血,根本跑不动。

幸好之前来的时候把路记清楚了,趁着月色,我更加卖命地跑,顺着小路跑,生怕他们开车追过来,终于跑到有商店的地方。

现在已是半夜,四处都关了灯,只有一家快餐店还开着,我跑进去跟店员借手机报警,店员不知是看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可怜,还是被我手里一直没扔的铁棍吓到了,赶紧借给了我。

警察很快就到了,一起来的还有杜叔叔,看他的样子,应该有至少两天没合眼了。杜叔叔安排一部分人去解救妈妈,然后他带我上了一辆警车,说要送我去安全的地方。

“我爸爸是不是卧底警察?”我质问道。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这是机密,我不能说,你也不该知道!”杜叔叔有些疲惫地说道。

“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告诉我们,但是毒贩却知道了,你所谓的机密就是只瞒着该知道的人是吗!”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爸爸去卧底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次泄密绝对不是从警方泄露出去的!”

“那是谁泄的密?”

杜叔叔摇摇头:“我们找到一些线索,但是这些人都奸猾得很,没有几句实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根源。”

“那我爸呢?他现在在哪?”

“你爸爸就在本市,但是一直没有现身。”杜叔叔紧锁眉头说道。

“那你们赶紧去保护他啊。”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我也是今天晚上刚得到消息,南方那边,你爸爸配合警方捣毁了特大贩毒集团,涉及犯罪人员100多人,头目祺爷在枪战中丧命,大飞是祺爷的亲弟弟,逃了出去,当时你爸爸的卧底身份并未暴露,他和大飞分头逃亡,原本想通过你爸爸把大飞引出,可不知怎么回事,半个多月以前,你爸爸是卧底的事被传来出来。”杜叔叔被我逼急了,和盘托出,说完有些懊恼,趴在了方向盘上。

“爸爸没联系你们?他想自己去找大飞?那家伙可不好惹!”

“是,你爸爸也知道他不好惹……这次缴毒中,死了三名警察。”杜叔叔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害怕再有牺牲,所以……”爸爸大概是做了要牺牲自己的准备了。

“小天,现在你先去安全的地方,有我在,我一定会救出你爸爸妈妈的。”

“杜叔叔,我相信你,但是如果我不能亲眼看见他们被救出来,我心里一刻也不能安宁。杜叔叔,我认得大飞的住处,我们现在就去抓他吧。”

“我们早就去过了,没人,他应该还有别的藏匿地点,也是他准备与你爸爸决战的地方。我们已经派出一支警力去地毯式搜索,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爸爸,绝不能让他单独行动。”

说着,杜叔叔接到一个电话,接完电话,杜叔叔的声音更沉重了:“刚才我们的人去了仓库,已经没人了,应该转去别的地方了。小天,你看一下这个是不是你们家的东西。”

杜叔叔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把折扇,不像是我们家里的东西,我摇摇头表示没见过。

“有人说在古董街见过你爸爸,我们去了之后,有个收古董的人说有个相貌相似的人去那里卖了这把扇子给他,说是家里传下来的,东西确实不错,卖了3万。”

一听是古董,我立刻想到一个人。

刚立秋不久,四五点钟天边刚露出一点亮光,姥爷已经醒了,但是看见我和杜叔叔上门,还是很惊讶。

“他确实来找过我。说生意失败了,欠了不少账,有人追账,他要去躲躲,但是身上没钱,请求我帮助他,我便给了他三万块钱,和那把扇子,至于他去哪,我不得而知了。”

姥爷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很像他平时的做派,杜叔叔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有些失望,也有些焦急。

但是我看到姥爷虽严肃端坐,但是手里一直快速地转动摩挲着他的核桃,他只有焦虑烦躁时才会这样。

我死死盯着姥爷的脸,他的眼神果然有些飘忽。

“姥爷,有个毒贩上我们这来了,”听到毒贩两个字,姥爷的眼睛动了一下,我继续说道“他绑了妈妈,想向你勒索。”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姥爷的核桃“咚咚”掉到了地上。

“姥爷,你知道什么对不对?求求你救救妈妈,他们真的绑架了妈妈,他们还要杀我爸爸,姥爷,你如果知道什么,求你告诉我们!”我跪在地上哀求道,这是我第一次给人下跪。

“我……我……哎”姥爷颤巍巍站起身,拉我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又坐回了座位上。

我的爷爷曾经也是缉毒警察,他和姥爷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有些不服气。

在我爸爸两三岁时,爷爷去执行缉毒任务,牺牲了。

所以,爸爸从小的理想就是完成爷爷的遗志。这也是姥爷当初极力反对爸爸和妈妈婚事的原因,他知道爸爸早晚会去做缉毒警。

爸爸当年执意辞职去南方做生意,姥爷就猜到了爸爸是去做缉毒警察了。

所以爸爸走后,姥爷格外照顾妈妈,也说过要把遗产分给妈妈一份,他担心爸爸再也回不来。

但这事被舅舅偷听到了,但他不知道里面的缘由,因此怀恨在心。

前阵子,爸爸来找姥爷借钱,舅舅得知后便和姥爷大闹了一场,姥爷失言说出了爸爸有可能是去做缉毒警的事,他本以为舅舅听了能理解,至少会对缉毒警察心怀同情。

但是舅舅并没有,他只在乎他那份遗产,他知道姥爷有英雄情结,他怕爸爸回来,姥爷会分更多的钱给妈妈。

舅舅于是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他想这里人尽皆知爸爸是缉毒警察,爸爸肯定不敢再回来,说不定会带着我和妈妈隐姓埋名、远走高飞,遗产就没人跟他抢了,没想到这消息顺着瘾君子和毒贩链条也渐渐传到了大飞的耳朵中。

大飞来到我们这里,顺藤摸瓜找到了舅舅,威逼利诱下,舅舅也不得不为大飞效命。

姥爷反复强调,舅舅是被胁迫的,请求杜叔叔宽大处理,杜叔叔无可奈何,只说会按照程序去办。

我们马上找到舅舅家,才得知舅舅从昨天就一直失联了,舅妈此刻也是心急火燎,四处联系。

“他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杜叔叔问道。

“反常的举动……没有啊,就是看着心事重重的,哦,对了,他拿走了老房子的钥匙。”

舅妈说的老房子,是姥爷年轻时住的房子,属于城中村,嚷了好几年的拆迁都没动静,但是住户却越来越少了,舅舅昨天突然拿钥匙去,应该是与大飞有关。

杜叔叔赶紧联系了上级,调取了包括武警特警在内的精锐部队集结过去。

在城中村附近果然发现了出来买早餐的寸头,警察在他身上还翻出了一把枪。

寸头很快就交代了。

妈妈和舅舅都被绑在老房子里,身上都装了炸药。大飞一定要等到我爸爸现身,要在爸爸面前炸死妈妈和舅舅,然后和爸爸同归于尽。大飞承诺过死后,他的所有钱财房产都给寸头,还会给他介绍靠谱的毒源。

寸头的爸爸以前开过矿,后来出事进去了,妈妈也跑了,他没人管便走了歪路,染上了毒瘾,为了吸两口开始为大飞卖命。这些炸药就是他找到他父亲之前的朋友买的。

至于黄毛,腿上被妈妈咬掉了一块肉,又让我逃跑了,大飞一气之下,当着舅舅的面杀了黄毛,舅舅便为大飞提供了老房子,让大飞安置妈妈,大飞厌恶舅舅这种背叛亲人的行为,把他和妈妈绑在了一起。

早上8点钟,抓住寸头不久,城市已经苏醒,忙碌的人来人往中,我一眼看见了爸爸,他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一件连帽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走路的样子还和年轻时一样,虎虎生威。

杜叔叔悄悄过去,拽住了他,他很诧异,露出担忧的神色,两人低声争执了许久,爸爸一直摇头,最后杜叔叔叹了口气,指了指我这边,我落下窗户,远远地跟爸爸相望着,爸爸看着我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想笑,但是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一会儿杜叔叔回到了车上。

“你爸爸执意要去,武警和特警都已经埋伏好了,他负责吸引住大飞的注意,我们也派了狙击手,负责远距离射击,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杜叔叔的眉头却始终拧在一起。

爸爸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我和杜叔叔坐在车里,不时看向窗外,我甚至能听到时间滴答滴答流走的声音。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耳边也变得越来越嘈杂,我烦躁地捂住耳朵,抓着头发,只希望,快点,快点……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我感觉大脑一阵空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杜叔叔已经冲了出去。

我也跟着从车上下来,朝巨响的方向跑去。

一片烟尘滚滚而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叫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烟尘中间,茫然失措,脚步沉重如铁,不敢向前。

不断有人从烟尘中跑出来,也有不少警察向烟尘中跑去,我站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透过烟尘出现了。

虽然视野模糊,虽然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人,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步伐,虎虎生威的步伐。

爸爸,爸爸……

我大叫着跑过去,跑到他们的面前。

他安然无恙,只是脸上擦破了皮,身上全是尘土。

妈妈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她还挺沉的,爸爸这样强壮抱得都颇费力,她还醒着,向我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娇嗔着对爸爸说:“快走,疼。”

全然没有了之前咬住黄毛时的生猛。

大飞也被擒住了,他在警察解救出妈妈和舅舅之后,挣脱了两个警察,抢了引爆器,引爆了炸弹。

幸好寸头找的那个人害怕寸头给他找麻烦,制作的炸弹虽然动静大,但威力并不强,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爸爸带着我和妈妈离开了家乡,那几年卧底时光,他不太愿意说起。

他只说,那种苦和难,他经历了一次,就希望再也不要有人去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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