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船一共四层,除了客舱,去其它地方都需要权限,他们找新船长霍夫特说明了情况,对方仔仔细细地听了,很快答应让几个船员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不但如此,稍后他还做了全船广播,寻找娄科·邦。
饶是如此,博博也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得病的魂晶猎人几乎也全部加入到找人的工作中了,他们去了货舱,把自己的货也翻了个底掉。
空气循环管道不用看,之前透透都看过了。
他们不放心,几乎是一个舱室一个舱室地检查,而这个人就像原地掉进黑洞一样,谁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
病房里,设备稳步运转着,不断传来的规律声响是动荡中唯一稳定的元素。
博博的分析结果称,很可能未知物种在患者体内,等患者死亡的时候,就是这些物种寻找新的宿主的时刻。这些东西能够通过叮痕钻入人体,从叮痕的大小来看,它们不会比一只蚊子大。
因此,简医生和伊恩决定,把几个病房全部隔离,即使到时有东西飞出来,也只能在这几间屋子里了。
简医生对玛莎说:“玛莎,这里要隔离了,你还是先出去吧,留下来有危险。”
“我知道,”玛莎柔声说,“我只是想再陪他一会。”
简医生知道多说无用,就先任她去了。不过,她决定,如果病人生命体征出现危急,那她说什么也要把玛莎拉出去,不让她成为下一个感染者。
玛莎握着米迦勒的手,希望能够让他觉得温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看着有些狂傲和暴躁的,但接触起来却让人时时感到温柔的小伙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他看着米迦勒安静的脸庞,不禁想起他们俩好像从认识开始,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
玛莎的丈夫是一个小矿业公司的成员,在奎达上时因为意外事故不幸去世了。
本来矿业公司员工的意外保险赔付是非常高的,而且根据条款,家属也会得到妥善安置,但是,保险公司对事故做了判定之后,认为没有满足合同上几个细枝末节,所以不予赔付。
在那之后,玛莎和保险公司打了快两年的官司,最后却败诉了。
她要养活诺诺,便开始在简医生的诊所做实习护士,而她和米迦勒就是在那里结识的。
那段时间奎达已经很不安定了,几乎隔三差五就有团伙在街上作乱。一开始玛莎还以为米迦勒是街上团伙中的一员,看他这么年轻,未来大有可为,不忍看他在这样的环境中蹉跎岁月,便在给他上药的时候多劝了两句。
米迦勒当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反倒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直到后来有一次,玛莎带着诺诺不小心碰到了街头恶斗,米迦勒当时正追着一个人打,差点和她撞个满怀。因为这件事她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本地魂晶猎人中的一员。
等她上了离开奎达的运输船却意外地发现,米迦勒竟然也在,而且,对方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诺诺,他都把他们的需要看在眼里,默默地为他们母子俩做了很多。
玛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思,但是,自己应该比他大了有八、九岁吧,她没觉得两个人会有什么以后,所以,索性把他当作偶然认识的朋友去相处。
但是,随着和他的交往越来越深,她开始感到恐慌,她害怕如果有一天这个年轻人反应过来,那么自己该如何?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小女孩,她清楚,男人在某个时间确实会对比自己年长的女性有好感,但是,等他们走向成熟,还是会转头去找更年轻、美貌、自己容易掌控的女孩。
一开始热血上头的时候,可能会不管她的现实处境,甚至能接受自己的过往,但是,等热情褪去,要面对冷硬的现实和别人的指指点点时,又有几个人能坚持得下来呢?
玛莎不止一次在早上洗脸时盯着眼角隐隐若现的鱼尾纹和缺乏保养的皮肤告诫自己:“带着孩子的单身老女人,别胡想了,过好每一天吧。”她想让自己止步,别再往深里走了。
可谁又能料想到现在……
玛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为对方做什么,怎么他就要离开自己了呢?
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床单上。
这时,她感到米迦勒的手微微一颤,她马上抬头去看,米迦勒的头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竟是睁开了眼睛。
玛莎欣喜若狂,想要去叫医生。但是,米迦勒却拉住她,挣扎着张开嘴,要对她讲话。
玛莎的心一沉,不愿面对的惧怕袭上心头,她在做护士的时候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这是回光返照。
玛莎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能够留住他不断流逝的生命。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
米迦勒用手背轻轻在她脸上蹭了蹭,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心更痛了,心中万千情愫,都化作泪水无声倾诉。
“我……觉得你是个好妈妈……”米迦勒断断续续地说,玛莎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他为何这么说。
“你为了诺诺……什么都能舍下……你真的很好。”米迦勒继续慢慢地说着。
玛莎的心都被刺透了,哽咽着说道:“你能挺过来的,别放弃。”
米迦勒轻轻地一笑,犹如冬日暖阳,他不断地重复着:“玛莎,你真的很好,特别好……”
他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他好想再多看看这个温柔的好女人,好想再多和她说说话,多想想她……他听到玛莎慌张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告诉他,自己去叫医生,让他一定要撑住。
在世界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门开了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
博博、艾尔、魂晶猎人和船员正在飞船的不同地点奔走。
博博急得出了一身汗,正在这时,一个通话申请被接入进来。他飞快的接了起来,对面没有声音。
“喂,谁呀?快说话?不行就用全息投影。”博博不耐烦地说。
“我好像看到他了。”一个慢半拍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博博认出了这个声音,通话对面的正是娄科·邦的同屋,那个兜帽男。
博博一开始没寄希望于这个说话做事都慢半拍的人能帮上什么忙,此时他却觉得自己以貌取人真是大错特错。
博博急切地问:“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废品回收舱。我在隔离室里好像看到了他的衣服。”兜帽男慢悠悠地解释着。
“废品回收舱?他去那里干什么?”博博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平时总去。”兜帽男
博博害怕一旦打断他的话,他就得从头说,于是咬着牙忍着,但是听到这里,他觉得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说了句“好的我知道了”,连谢谢也没顾得上说,就往废品回收舱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联系艾尔:“艾尔,我得到消息了,娄科·邦的同屋说他在废品回收舱!”
艾尔说:“知道了,我这边还有几个人,我们一起过去!”
艾尔叫了人,一边往那边跑一边想,这个人干嘛要去那里。
废品回收舱主要的作用是收集太空航行中产生的生活垃圾和其它垃圾。有时候某些物品需要直接丢弃,所以回收舱都有两道隔离门。只要把要丢弃的物品放进第一道隔离门之外,再开启第二道通向太空的隔离门,任何垃圾都会因为气压差瞬间被喷出去。
但是,在星域内的固定航道上,这个操作是不被允许的。虽然太空浩瀚无边,但是,如果有过多的太空垃圾出现在固定航道上,那就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事故了。
尤其是当飞船需要从外部进行船体维修的时候,任何漂浮的微尘都可能因为高速移动而对工人造成致命伤害。因此,正规飞船都会把所有垃圾收集起来,等到了目的地再统一丢弃。
底层客舱的人确实都不富裕,但是,也不至于有人天天跑回收舱找去收集东西呀。艾尔带着疑惑向那里跑去。
她和三个魂晶猎人在舱门外碰到了博博,博博正在等新船长给他们开启舱门。
新船长在通话里说:“按照安全规范,你们如果不穿外部作业护甲或者重装护甲,是不能进入这里的。“
不愧是做技术的,安全和规范,一板一眼。
博博没好气地说:“等我们解决了入侵生物,你再给我上课吧!现在哪儿还有时间管这个。“
新船长也没有坚持,只是巨细无遗地说:“你们进去之后,大门里面和外面都有按钮和扳手,能从里面或者外面打开两道隔离门。”
艾尔看到了按钮和扳手,船长继续说:“那个按钮是打开第一道隔离门的,这个扳手是打开第二道门的。但是,我劝你们,一定不要打开通向太空的第二道隔离门……”
“我又不进太空,我不打开!”博博没等新船长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新船长停了一下,但也不恼,说:“好的,权限打开了,门应该开……”
船长的话没说完,门打开一条缝之后,博博就窜了进去。
当他们都进来之后,大门自动闭合,而他们面前是很多密闭的容器,分别放着这些天以来的生活垃圾。他们几个人很快地把箱子打开,粗略地看了一下,除非这个人藏到垃圾里,否则这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博博不禁贴在舱门上去看第一道隔离门和第二道隔离门之间的地方,他想,娄科·邦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了,但是,那里也是空荡荡的。
艾尔问道:“这里没有人。”
他离开了?我们来的路上为什么没看到他?博博不禁想着。
忽然,他灵光一闪,他想起了兜帽男的言行举止还有找遍了整个船也不见踪影的娄科·邦……
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死者每隔三天会翻倍,按照二进制的规律,航程第六天出现两名死者——但是,在有两名死者之前,一定会先有第一名死者。
如果娄科·邦是病原携带者,那么他现在肯定已经死了,而且,是死了很多天才对。那么,他的同屋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又跟他们说自己看到了娄科·邦?
这是个圈套!
博博大惊失色,他大喊一声:“大家快离开这里!”
但是,他们身后的第一道隔离门却缓缓地被打开了,而第二道隔离门上的红灯也开始不断地闪烁,并转成了绿色,他们和宇宙只剩一门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