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直勾勾地盯着树影斑驳下的一幕:两根小短辫儿,一个小铲子。
小短辫儿一蹦一跳地到废煤球堆儿,双手抱起一块儿,颠过来放下,再颠过去又搬来一块儿,不一会儿,堆成了小山儿。
知了躲在树阴处,玩命地叫着,“热死了,热死了。”煤球儿气得鼻子九孔冒着烟儿,撇着干裂的嘴,“哼,德性!”
太阳挠挠头皮,看看小短辫儿穿梭跳动,小脸蛋儿涨得粉红,汗水洗透了短辫儿,头发根根抱在一起,执拗地耷拉着。
他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顺手拿起一把白云扇,羞涩地遮住自己的脸,还不时地用力扇一下。
风扬起煤灰渣,打在小短辫儿脸上,疙里疙瘩,皮肤生疼,小短辫儿站起来,用手遮住脸,风隔着衣服挠着她的肉,痒痒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太阳忙轻摇云扇,煤灰渣耷拉下脑袋,乖乖地匍匐在地上。
小短辫儿扬起脸,眯着眼睛,微风拂过,像妈妈轻柔的手。
不一会儿,她蹲了下来,用沾满煤渣的手指,数着“1、2、3……”。又把几块儿摞在一起,接着数着“1、2、3……”。
再摆平,数着上面的小孔,小眉头满满地拧在一起,“咦,怎么数不清楚了。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太阳也皱起了眉头,一个愣神,小短辫儿一脚踏下,废煤球儿从中间炸开,煤灰渣如狗皮膏药,紧紧地裹在了她的凉鞋上、脚上。
她使劲儿地甩着脚,凉鞋“啪”地一下甩了出去,反扣在不远处。她一脚踏在了地上,“妈呀,烫死了!”
她本能地抬起了光着的脚丫子,双臂伸开,用另一条腿儿弹跳着。
她捡起凉鞋,继续弹跳到树根的石板前坐下,脸像刚洗过一样。
她用两只手竖起捡来的凉鞋,“梆梆梆”几下,与煤渣灰来了一个硬生生地剥离。
她看下脚丫子,用嘴使劲地吹了又吹,又用手轻轻地拍打下来,穿上凉鞋,站起来,跺跺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重新蹲回到废煤球前。这次,她把铲子放在半拉废煤球上,双手握住铲子,撅起小屁股,用尽全身力量,“咔嚓”下去,小煤球块儿跟着她的笑绽开了。
“我还是建个城堡吧。”她自言自语。她用整块儿废煤球儿开始圈地,又找来小树枝插在废煤球儿的孔里,就像迎风舒展的旗子。
她又从墙根搬来些半截砖,在城堡中心放上几块,上面再搭建圆形的四层宫殿,每个孔洞都是房间,四层下来,哇,好多房间啊!
哥哥的整个学校都可以搬进来。叫什么好呢?她突然想到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那就叫“好学宫”吧。
她看着好学宫,又在旁边建了一个更高更大的宫殿。她要在这里面要放很多很多书,当然还得有很多很多小画册,永远也看不完。就叫它“书画宫”吧。
是不是也给那个女老师建一个?
那次哥哥带她到学校,她站在教室外听老师讲课,她竟然学会了数数。
下课时,老师出来看到她,就问她,“小朋友,你能听懂我讲什么吗?”小短辫儿抬起头,看到一双眼睛,像极了妈妈。
她大声地回答老师,“老师我都学会了,我给你背一背啊。”老师笑着听她背完,摸摸她的头,“上学了,一定是个好学生。”
“对,给老师也建一个,而且是城堡里最漂亮的建筑。”小短辫手里更忙活了。
“涵丫头,你怎么还自己在这玩儿?”一个大嗓门随着“吱嘎”的木门声,从身后传来。
小短辫儿没有起身,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回头看了看,“婶,去哪里?”
“送萍去学校上学。”
小短辫看到萍头上扎着蝴蝶结,随着萍的走路,蝴蝶随时准备起飞。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萍肩膀上挎着的小布书包上。
小短辫儿“腾”地站了起来,“婶,那我可以上学吗?”
“让大人送你去报到就行啊。”
没等大嗓门说完,小短辫儿风一样地跑了。
“奶奶,快给我洗脸,我要去上学。”小短辫儿喘着粗气站到奶奶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等你妈从姥姥家回来再送你吧。”奶奶放下手里的鞋底,看看自己的腿。
“不行,萍的妈妈已经送她去上学了。”小短辫眼巴巴地看着奶奶。
“好好好,给你洗脸,泥猴子。”奶奶起身,拉过旁边的脸盆,小短辫三两下洗完了,水顺着小细胳膊往下流着。
奶奶拿过毛巾,一边仔细地擦着,一边唠叨着,“那你待会慢点走,奶奶腿疼,可走不快。”
小短辫儿拉着奶奶,第一次认真地跟着,虽然没有书包。
太阳将这一老一小的身影拉开,影子所到之处都弥漫着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