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天祺 保留一切权利
至少我是行动者,而非坐以待毙。
——弗里兹·李曼《直面内心的恐惧》
每次听到手机通知的“三全音”,总会心中一凛,震动的不是手机,而是那全世界。
最近得上了微信恐惧症。
两个多月,早就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查看手机,收发通知,解决问题,交流情感。偶尔插科打诨,时刻随叫随到,微信用一种寄生,或者叫主宰的方式进入了我的生活。每天要做什么去哪里需要准备什么材料通知到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感想用什么样的形式交给谁——曾经满心期待的信息化生活方式也终于收纳我成为其中的一员。
我不需要再做计划以致选择恐惧的头痛,也不需要再面对那些魔幻现实的想法,该定的时间,该到的地点,该见的人,该做的事,清清楚楚,无须费心。一旦不知道下一件事是什么,打开微信,通知、作业、报表、问卷,一一映入眼帘,生活马上又忙碌了起来。
这样的故事可以写成一卷又一卷《某某·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似乎只有偶尔收到那,满载亲情的资本主义经济援助,才能给生活增加那一点点的不确定性……突然想补充,同样永远难以猜测的,是下次数分作业究竟会做几道。
在有过四五次熟睡期间被小伙伴们拉进群聊,在他们热热乎乎、密密麻麻、充满友情与爱意的消息通知声中幸福醒来的经历后,我突然发现:曾经我像他们一样,放下了手机,离开微信,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那一个瞬间,我放下手机的一刻,就是放下了全世界……
他们说,微信清脆的通知声,承载着一个个幸福的羁绊,可是当我的手一次次地尝试触碰手机,会因为那灼热的情意而烫的缩回来,幸福的挂牵,热切的祈盼,于我已经无念。周国平曾说:“孤独与喧嚣都难以忍受,如果一定要忍受,我宁愿选择孤独。”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得离孤独太近,同时太远。
走的太快忘了带上自己的心,聊得太欢忘了深处的自己,活得热闹忘了照顾一贯的宁静,睡得太沉忘了想要迎接的梦。
次次征兆之后,铃声再次响起,我不再受控制,把手机抛了出去……铃声一次次响起,我清楚有人在联系我;通知渐渐密集,我能感受到网路彼方的焦虑……曾经看过家旁边两种不同的花,大概有亲缘关系,一种花蕊很甜,一种花瓣有毒。我问过好多次如何分辨他们,却不曾记住——
现在我突然坚信,那两种花,本就不存在区别。
手机抛出去,一次又一次,所幸我总能有神经的抛出,也总能有神经的接住。终于我领悟到,开静音,开飞行,关机,办法总比问题多。
尤其是这种能嗅到血汗味道、有砸钱风险的问题,我很乐意,也不敢不解决。
没有任何焦虑是一顿垃圾食品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反正我也吃不起第二顿。
每一次的大口咀嚼,都让我感受到某人口中的形而上的孤独,和与之相伴的形而下的满足。
在马路上看到一张废纸,她在风中打转,大概是想飞起来吧,落叶们陪伴着她,她却一往情深地固执旋转。如果我就是那张固执的白纸,我愿意相信食物就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会陪伴着我的落叶,直到自然和生物的本能,将我们分离开。
我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口味变化来判断自己的情绪状态,因为经历中缺少的东西总要用食物来补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为吃辣癫狂,有的时候宁愿一份清水煮菜叶。我享受任何完整的餐食体验——没有人打扰啊,不需要沟通,没必要顾忌吃相,能忍住不看手机,满怀着孩子般的好奇与细心,观察盘中物一次次地消失,重新装满,再消失。
这个时候一切是可期的,在不知不觉中,食物下肚,桌盘整理干净,思绪也开始清晰。
反正我也吃不胖,就继续吃呗。
我不再是戏精,甚至不再喜欢频繁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其夸夸其谈地展露自己的不足,我更希望能寻找那个充实的自己。
我不是无意义者,不会轻易怀疑当下看似的 Bullshit 之价值,但是我会怀疑自己会在纷杂的繁琐和涟漪的羁绊中,忘了去体会生活的趣味。
我不是厌世者,没想过仅仅因为眼前的昏黄和未来的茫然,就感叹着“与其绝望中生存,不如希望中死去”。
我不是思想者,没指望自己剖析问题能多中肯,多深邃,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在他人面前表现出合情合理的自以为是。
……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成为钱理群先生口中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痛恨那样的自己。
终归,我还是害怕自己一直忙碌着,忙碌着,有一天突然闲下来,却惊叹于自己无所事事的手足无措,发现自己忘了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害怕的是不知不觉中变得陌生的自己。
当我引以为傲的睡眠不断被外界的紧张和自身的焦虑压榨,我就只好将剩余的精神赌注全部押于食物,以及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迎接我的神奇的东西。
这些能够让我有勇气追逐曾经执着的梦想,这些能够让我重拾对生活的好奇,这些能够让我有动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但愿这些能够让我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