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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阴雨天。原本艳阳高照的初秋昨天还仿佛是夏天,经过一场秋风秋雨洗刷,没有过度,就转场进入深秋。
这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城市被雨浇成冷色。灰色的建筑物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只有弱不经风的树叶在风的推挤揉搓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有时候披头散发,有时候蜷缩成一团,冷不丁打个寒颤,抖落一树委屈的泪。
她坐在电脑前,准备写日记。这时候手机突然就来了一条短信:“是这个号码吗?”
她好生奇怪:这是谁呢?
她回了一句:“是这个号。”
对方却没有回信了。
手机是办理入网时移动赠送的新机,号码是老公办的。手机是老公给他的。难道是他的朋友?
她有一丝疑虑,但很快冷静下来。
不能问,问不出来。
老公是一家企业的销售,每年业绩都能排上名次。但是他很忙,真的很忙。
每天在上班前十分钟起床,刷牙洗脸上班,从来不吃她准备好的早饭。虽然他不吃,但她仍然每天精心准备,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以前有一次,她没有准备,他因为头天夜里酒喝多了,没及时去上班洗漱完后,却问:“我的饭呢?”在得知她没有准备后,劈头盖脸一顿“饭都不给我做了,干什么去了?”
她说,你不是不吃吗?
“不做吃个屁!”
这时候,来了一个电话,他忙接了过来语气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和又谦卑:“你好,刚刚在外面谈事,你先把场子搞好,我立马到。”
说完,瞪了她一眼,狠狠地关上门。
从此后,她每天早上准备早餐。他每天准时在上班前十分钟起床,匆匆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梳头,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咣”的一声带上门,开车走了。
留给她一个坚硬的背影。
尽管她每天准备早饭。但他基本不吃,剩下的早餐,她就当中餐吃了。
他很少吃早餐,或者是不吃。具体吃不吃她并不清楚。
但她清楚他会到单位如蜻蜓点水样报到后,就开始打电话。上午十点左右,朋友同事领导准会齐刷刷坐到了饭店里“炒地皮”。一个小县城里所有的饭店他们轮流坐桩。
一年三百六十天,在家吃饭,可能一个月也就一两天。
这个冷冷的下午,她在电脑前坐了大半天,却一个字没有写出来。
她已经写了几十年的日记。生活的点滴,她的喜怒哀乐全在那本日记里。下午被那个短信打扰,她一下子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她从来不过问老公在职场的事情。孩子小的时候,她的心思在孩子身上,孩子已经工作,她也退休。突然觉得没有存在感,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似乎已经无事可做。
晚上吃什么呢?她没有胃口,不想吃。但是为了防止老公突然又回来吃饭,就在电饭锅里炖了骨头汤。
她陷在沙发里,感受着黑暗一点点侵袭,先是窗户,接着是茶几上几盆吊兰,最后是桌上的电脑。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七点。
她正在陷入黑暗中带来的沉思,突然间就听到了开门声。先是皮鞋先后坠地沉闷的“达、达”声,接着是换拖鞋的“扑、扑”声。那那扑扑声那么沉重,象是不堪重负,被沉重的力量压得呼呼喘着粗气的人。
一阵风似,他没有开灯,径直闪到了厨房。她还是坐在黑暗里,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开口问他吃饭没有,或者小心冀冀地赶紧起身做饭。她好象是要豁出去,在黑暗里赌一个结果。
厨房里传来了铁锅与锅铲的碰撞声,放水冲刷声。不一会儿听到面条进嘴的“呼噜、呼噜”声。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吞着面条,好像要在几分钟内全部消灭掉敌人。
她从黑暗里出来,走到厨房。电饭锅里的肉已经被他夹在面碗里,灶台上空碗里有几块他吃的几块猪骨头。她闻到了肉香。突然间,感觉肚子好饿。
朝锅里一看,一根面条没剩。连口汤都没留。
她突然就来气了。
“下面条都不给我留点,就顾自已吃的,真自私。”也不知道是下午的短信的干扰还是天突然变冷,她觉得没必要再控制自已的愤怒。
“还说我自私,你也不想想,是你自私还是我自私。我累了一天了,饿得脚都提不起来。回来还是冰锅冷铁的,你天天干什么呢?我为这个家累成这样,你连饭都不做,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
“呯、呯”碗砸在地上,碎成大小不一的瓷片,在光滑的地砖上翻身打滚,碎成一地锋利的刀刃。褐色的面汤四处流淌,很快在地上绘成奇形怪状的地图。
接着又是“嗖、嗖”两声,一双筷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它们在空中慌乱地弹了两下,发出脆弱的呼喊,伤心地躺倒在地。原以为从竹林中抽身会远离风雨严霜,不曾想远离风霜却有着被摔打的命运。
她赶紧拿出扫把扫地上的一地残片,汤水,还有一双躺地的筷子。
“不是前几天就说了,把手续办了吗?,前几天就跟我要你给我的好几万块钱,我立马给你,不过,要写个收条。这几十年的帐要好好的算算了。”她平静地说。
他转身进了房间,躺在摇椅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什么人,你这样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不行。也算是我吧,换作别人,早就被你磨死了。
她胸中陡然升起无名怒火,转瞬浑身发冷。
悲伤的雾霾,在两肋间升腾打滚翻腾,她想如果是泪水多好,可以哭出来。但是偏偏没有泪。胸腔里沉积了一座冰冷的雪山,那里尘封了多年的沉疴旧疾,一旦遇到怒火,旧疾复发,隐隐作疼,久久难以痊愈。
晚上,她早早上了床。拧开床头灯,找了一本书来看。可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地对待这己经重复无数次的吵闹,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往事,过去的一幕幕象电影浮现……
他们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年轻时他除了谩骂,还会动手。
她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自然奋起反抗,但是终究力气敌不过他。
最厉害的一次是揪住她的头发,在地上拖,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大门口。她咬牙切齿地咒骂,但换来的是拖起来往墙上狠狠地撞,一下,两下,她的头木了,鼻梁上又狠狠挨了一拳,接着脖子被卡住,她已经不能说话……
两岁的孩子哭喊着跑过来,大哭:“妈妈……”他一脚扫了一下孩子,孩子无辜地趴在地上,泪水在脸上流成一道小溪……
她觉得已经心死。
这种人是畜牲,猪狗不如。她在心里大声哀嚎:蓄牲……
当晚,她写了离婚申请书。他痛快地签了字。
那份离婚申请她一直保留着,距今已经三十年了。她觉得总有一天会用上。
第二天她抱着孩子去民政局的路上,他跟了上来。
脸上堆了一脸的笑。伸手要抱孩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她看看怀里的孩子,他正转过脸去看他,又胆怯地扑到她怀里。
她看着弱小的孩子,心软了。
一旦离婚,这个孩子将来会失去父爱,她一个人即使有能力将他抚养成人,那缺失的那部分她如何弥补?
她能一个人将他带大吗?如果不能,将来孩子会不会恨她?他的心理、性格将来会变得怎样?会不会自卑?
想到这里,她退缩了。
他看了她一眼,抱过孩子,拉起她的手说,回家吧。
你总是惹我生气。我生气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冷漠地甩开他的手,说:“滚,我自己会走。”
离婚一事就搁了下来。
这一搁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也不知道是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从孩子几个月到成人,争吵,打架一直没间断。
从什么时候开始争吵的呢?
恋爱期间,他没脾气,对她言听计从。尽管她任性,他只是一味迁就,从来没有反目过。致使她错误地以为他是个温和的人。
他们第一次争吵是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他成天不着家,不是去打牌,就是去打球。没人抱孩子,没人做饭。
那时候,他们不过二十五岁。是没玩够的年龄。
她想不通,结婚生子了,家庭责任难道不要承担?
年轻的她哪里知道,不做 家务,不带孩子才是开始。更虐心的事还在后头。
她来自江苏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娇生惯养,在青春懵懂的年月阴差阳错地遇上了他。他却来自一个贫困的小山村,为了走出山村,努力学习,终于走过独木桥,端上了公家饭碗。
那年,她因公出差来到他所在的小城,因为有一个同学在他所在的一个机械厂上班,她便顺道来看她。
两个多年未见,上海女同学兴奋地邀请一班同事来吃饭,当然,大家喝了很多酒。酒至半酣女同学提议,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她是远方的客人,大家如众星捧月般邀请她伴歌伴舞。当然,他除外。他不是不愿意,而是既不会唱也不会跳。只是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盯着她,看她与众人一起欢乐,怅然若失。
女同学已经和在厂里和一个上海人结婚,过着平淡的日子,回忆着当年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小城的军工厂,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奈何现实太骨感,理想太丰满,对失望之余,和老公商议着要怎样才能回到上海。见到她来,不免又聊起生活的琐碎,感叹她生在大城市,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两眼闪烁,似乎眼前尽是灯红酒绿。借着她来,好好地享受了一次大都市的现代生活。
临分手时,她要送她去单位宾馆,她谢绝了。她酒喝得太多,说话都有点不着边了。她一个走到不远处事先订好的宾馆。
刚和衣躺下,就听到了敲门声。她以为是女同学,问也没问就开了门。在那一刹,他闪了进来。她很吃惊,他来干什么。
“没什么,来看看你。”他坐了下来。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让他出去,可他迅速反锁上了门。
她想喊,但是左右都是这个企业的业务单位来出差的熟人,如果喊出来,事情可能是她想像不到的结果。她想稳妥地解决这件事情。
她只是一个劲地推他出门,但他一屁股坐到她的床上。她坐在椅子上,害怕极了。他轻轻地走地来,拉起她的手,说,真好看。
她还没有和任何男性亲近过,突然被他来这一下子,惊慌失措之余,又有点兴奋。
他说,我陪你一晚上。说着,走过来,拉着她坐到床上。
“不要害怕,就这样睡下了。”她酒劲还没过去,头昏沉沉的,不知怎么就信任了他。
她和衣睡到了床上。拉着灯,盯着灯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半夜的时候,她发现自已和他并排躺着,他的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
正是夏天,他身体偏瘦,但是身材匀称,象荒野里一株光线不足生长的树。手指粗大,小腿却纤细,腿上布满汗毛……
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男性,突然感到羞耻又有着说不清兴奋。
他的手朝她挪了过来,先是脸,接着是身体……她恐惧、紧张、害怕、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已完成了成人礼。
她这一生,是属于这个人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她 回了一趟老家,告知父母发生的事。父母又气又急,坚决让她和他斩断一切来往。告他,对自已女儿不利,只能作罢。目前要做的事是赶紧找个人谈恋爱结婚。
但她却是个死心眼,觉得自已的第一次已经交给了这个人,如果将来找个人嫁了,知道她的过去,等着她的是什么命运?
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她的上海女同学打电话来了。他要出差来江苏,问她能不能陪同一下。
她回复女同学让他来一趟她家里见见她的父母。
这时,他接过电话,说,我来江苏再定吧。
过了几天,他如约到了江苏。住在一间宾馆里,打电话约她见面。
她一直说,你来我家。
那边没有声音了。
不来她家是什么意思?
她简直是愤怒。
她来到他住的宾馆,他对她特别热情,一见面就是拥抱。她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我家?
他说:“我怕你家人瞧不起我。”
既然那么怕见,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她又问。
他不回答了。
她哪里知道,他只是想 和她在一起玩下 游戏,至于婚姻,他还没想过。
她失望,气愤,懊恼。最后是绝望。
她把贞洁看得太重要了,以至于耽误了一生。
她当时以为他是自卑,其实是她自已太幼稚了。
她来到他所在的小城,辞了 江苏的工作,和他 到一个工厂。
他好象并不开心。
通过上海女同学才知道,原来厂长要将自已的小姨妹介绍给他。他 只是隐瞒了她。虽 然他一直是 恋爱,却不想别人 知道。
“别 人 知道了,对你影响不好。”他说。
她心灰意冷。她现在成了 他的羁绊。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他现在可能是某官人的连襟了,人在职场,只要有 点人脉,晋升,调动都不是问题。
但她是个 外地人,她给不了那些。
她有过放弃他的想法,但只是一瞬。她心里过不了那个坎。
老家父母从江苏过来看她,要带她回家见相亲对象,她说什么也不肯。她想即使将来 嫁了别人,她心里一直是负疚的,对不起那个人。长期的心理 负疚,生活是没有乐趣可言的。
父母长叹一声:“可怜的孩子,你要照顾好自已。”
她的泪流了下来。
她后悔那次出差,后悔当时没有想办法逃离,后悔一意孤行来 这个小城。
相 处三年,她们都不开心。但婚还是要结的,算是对自已有个交待。
所有结婚用品,全是她准备。她家出生在农村,别 说东西,连个人影也没见。
她在心里结 满了怨愤,因为自已,因为他,还有他的一家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为了完成一桩任务。她不知道,她的后半生一直在为自已这个愚蠢的行为买单。
结婚时,他一家人有没一个人来。家里一个不作主的娘,和一个当家的长兄嫂。说是因为穷吧,最其码的礼节都没有,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呢?
她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恨。以后,还有机会往来吗?都说农村人淳朴善良,那是没有和穷极了的人打过交道。
古人云“仓禀食而知礼节”。饭都没有吃的时候,礼节还要吗?不是腹有诗书节高的有教化之人,是不可能不受嗟来之食的。
她更恨他。
没有婚礼,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两人住到一起就算结婚了。
一个月后,他的舅舅来看他。
她感到好笑。结婚前一个亲人没有,婚后有亲戚来了,算什么呢。她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吃过中饭,那个背着一个蛇皮袋子的农村老头走了。
她这不理不睬的态度,想不到惹怒了他的母亲,那个婚前来过一次,结婚时没有人影的娘。那个舅舅是她的哥哥,媳妇竟然不理不睬。说她目无长辈。
她想笑,长辈?
结婚时,长辈都去哪里了?婚后来是借钱,还是借宿?
她没有义务去向陌生人讨好献媚。是他的舅舅,他去管好了。
婚后不久,他的姐姐来此地做生意。
姐姐嫁个浙江人,这个人是个偷鸡摸狗二流子。但是长得秀气,他姐姐本就是懒散之人,浙江的营商环境比安徽强多了,但是二人却在浙待不下去。和一帮狐朋狗友到了安徽。别人来安徽赚得盆满钵满,可这二人却依然贫穷。
姐夫动不动就以离婚相要挟,这个姐姐以为把这个男人带到安徽就能稳住男人,于是就来到他的小城。
他为了姐姐,竭尽所能。家里的物品,只要他们需要,直接拿走。被子,锅碗,甚至一个电饭锅插头都拿走,好象家里的东西不要钱。
她气愤极了。开始了又一轮争吵。
这一吵,直接将他吵到了姐姐的店里。
上班,也只是青蜓点水样来一趟,一会儿就直接去了姐姐的店里。
她怀孕吐得厉害,吃不下饭。一直吐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一次吐完黄水吐了紫红色的血。
他叫来了她的姐姐照看。他自已又去姐姐那里了。
他的姐姐生了二胎,店里有二哥,弟弟,姐夫,但是只有他特别紧张。他在医院彻夜陪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对他?
有一天,她彻底爆发了。
他每天 早出晚归,连班也不上了,领导找他 谈话,他也一副吊儿郞当的样子。最终失去晋升机会。于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家人身上,对她,好象是一种应付。
那天,他又照例出门去帮她姐姐打理生意。她说,以后别回来了,就在那里待着吧。
他 一言不发。
她开始骂他的家人,自私。成天把你绑在那里当小工,小家的事情都不管不问。他反问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和人谈过的,别人和我分了,才找上我的吧?”
她气极了,质问道“你自已做了什么不清楚吗?”
他说,我姐说你家里条件不错,找我这样的穷人,一定是谈过恋爱和别人分手的。
原来,一家人是这么想的。她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这一家子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所有的善良在世俗眼里就是下贱。
她的姐姐当初嫁个浙江的鸡鸣狗盗之徒,不知图什么,图浙江经济发达,还是图那个男人一副皮囊?
她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他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晚上,她反锁上门。到晚上9点的时候,她听见他的撞门声。
她怎么也不打开。任凭他在外面狂踢猛打。不一会儿,木门整个被撞开,他冲了进来。
怒气冲冲地,她倒是很平静。
如果不回来,他无处可去。
也是他说的,如果他能找到更好的,他无须找她。
“离婚吧。我没有义务和你绑在一起。”他说,我要和你家人说清楚。
她很好笑,和她家人说清楚什么呢。
两个人的吵闹,就象门前大樟树上的裂纹,在岁月的成长中,阵痛,裂开,修复,再裂开。岁月一刀刀在心里印下年轮,却在身上留下疤痕。那里有岁月的风雨和生命的苦痛。
她每争吵一次,就是心里系下一个结,就在门后划上一道痕。
孩子出生时,那道痕就有了。他一如既往地邦助姐姐一家打理生意,后来一家子从乡下来到城里,他更是不到半夜是不回来的。
她盼着孩子长大,脱离这难捱的日子。
但是一个人带着不会走路的孩子上班,谈何容易。
在孩子六个月时,她去晒衣服,孩子从床上翻到地上,脸上一片青紫,她打电话给他,他回家看了一眼孩子,又走了。
她想,纵使铁石心肠,不至于此吧?自已的孩子也不管不问,难道,兄弟姐妹的家庭比自已的孩子成长更重要?
她彼时已经看清,这个人的冷漠自私,事出有因。或者,要遭报应。
一个人带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一日三餐,成了她的烦心事。
孩子象长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 能放手。在将要走路不会走路时,为了腾出手做饭,她把孩子单独放在椅子上玩,结果“啪”的一声,椅后背倒地面。孩子后脑勺直接着地。她担心他摔成了脑震荡。多年 以后,她常想起孩子小时候受的罪,无语泪流。
为了吃饭啊。孩子,你要听话,不要那么调皮。她时刻担心孩子会摔跤,从那时候起,只要遇上点紧张的事,她的胸口隐隐作疼,象无数次针刺 一样,疼痛袭来的时候,她 想,如果这样的疼痛能够减轻孩子的摔倒造成的伤害,她觉得值了。
吸取一次一次的教训,她把孩子抱在怀里,炒菜,做饭,有时候楼上停水,要从三楼到一楼拎水上来,就只能趁孩子睡熟了去接水。
楼下的老奶奶说:“妇女真可怜啊,带个孩子这么艰难。”
同事说:“那肯定帮忙给钱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自已孩子都不顾,那样成天不着家。”
她苦笑。
成天抱着孩子,孩子胆小,怯懦,不敢见生人。
有一次,他在街上买菜,孩子一个走丢了,她发疯地寻找。走了半条街,终于看到他在人群中哇哇地哭喊着找妈妈。
为了一日三餐,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那天她带着孩子去上班,孩子旁边放了耗子药,当她听到同事说孩子在旁边玩,她吓得一身汉汗。
当她说起这件事时,她的婆婆说,”不 要紧的,祖宗保佑,没事的。”她听了冷笑几声。
从此,她再也不指望他做任何事。
她在带孩子的时候,一边看书,一边备研。
准备去考试院考试那天,他和她大吵了一场。说她自私,只顾自已考试。
如果将来考取了,他不会让她带孩子,也不会让她见孩子。
她无计可施,只能感叹命运不公。
怨不得古人云,女孩是菜籽命,落到肥田就肥,落到瘦田就瘦。
她是什么田也没落到,落到一个凉窟里了。没有温暖,只有无尽的寒凉。这寒凉冷到骨子里,将原本火热的山峰,渐渐冻成一座冰山。
以前只听说,山里人不能嫁。穷人不能嫁。
天真地以为只是贫穷,其实贫穷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贫穷带来的势利,自私和凉薄无情。
一个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的人,是远离文明教化的。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在饥荒年代,迷失在政汉权利的封建时代,人性残暴,自私,恶毒,动物弱肉强食本性赤裸裸地显现。
教科书上的事,她在生活中体会了。
人最初的生活是为了口吃的,即使那个年代,他的家人也总是说搞吃,搞吃。活着是为了口吃的。
一日三餐,是基本需求。基本需求的取得方式有多种,有人自食其力,有人寄生,有人巧取掠夺。
她常想,她是属于哪种呢?
这一日三餐,她以前仔细思量过。她从来不缺吃的钱,但是眼下,她为了能吃这一日三餐,要将人性温暖彻底撕烂,经过生活砥砺,磨成一身坚硬的铠甲,才能不被饿死。
他每天上班去办公室签到后,直接去他姐姐家帮忙。原来只是夫妻俩带个孩子在店里,在他的帮助下,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婆婆、三个兄弟一起来到小城。一家子为了摆脱农村生活,一齐集中在一个租来几平方的店里,租了两间楼上房间睡觉。
老大有个厉害的老婆,老二懦弱无能,高中复读仍不能考取,也缩在店里;老小个子最矮,两个兄弟都没对象。
他成了最操心的人,自已全身心投入到大家庭的建设中。为了帮助家庭脱贫,想尽了无数的方法。唯独除了她和孩子。
老二相亲结婚,女方是一个在外打工多年的缝衣女。老小凭着手里两块钱,连哄带骗地将房东女儿带跑了,来到江南另辟天地。那个婆婆百事不问,娶媳妇,她就躲回老家,说自已不管事,媳妇进门,就开始挑刺,鼓捣儿子打媳妇。
在她的挑唆下,每个媳妇都和她闹矛盾,好在她脸皮厚。媳妇不理她,她自然又去搭腔。
二媳生了孩子,她还没服侍几天,就开始骂,天天做事,天天累死了。二儿子听她这么说,和她吵了一架,她直接躲回乡下老家。小媳妇怀孕反应厉害,她去照看几天,开始抱怨:“怀的是龙种么,什么 事都不干。”待到小媳妇生孩子,她还没待几天,又哭又闹地回家了。
和几个媳妇吵架,轮流和没吵架的诉说。无非是媳妇如何不对,如何对她不好。在她的观念里,她是长辈,应该享受长者的权利,而不用承担任何义务。
别人家父母养大的孩子,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一个一相干的人好?
人与人间所有的一切是相互的,一个对自已的儿子都不管不问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媳妇对自已好?
一次和大媳妇争吵过程中,大媳妇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坐在地上哭。没有人上去扶她,除了他。另外几个儿子,漠然地看着,不知道是惧怕大儿子,还是心里埋怨母亲。除了生了这几个儿子,她几乎一切都不用管。
在她的观念里,女儿就是靠男人养的,但对于一个有着工作的媳妇,她又双重标准,希望媳妇帮衬儿子。说白了是人性里的恶在作怪。
大女儿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她觉得舅舅们应该哄着,所以她不惜任何代价,去替女儿分忧。女儿生孩子,她很快从老家赶来照顾,而且想方设法让儿子去媳妇娘家要东西来补贴大女儿。
离婚是大女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为了保住姐姐的家庭,他拚命唯护大家庭的利益。对于小家庭,他觉得可以稳握在手,完全把所有的责任抛在九宵云外。
他每天和原生大家庭一起,象个单身,但是到了夜晚却如夜猫子回到小家。
他躺下的时候,她已经进入梦乡。她已经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已打理。
真要人帮忙的时候,她的邻居实在看不过这对母子如此艰难,帮她看着孩子,让她脱手做些必须双手才能完成的事情。
她的恨如终年不化的冰川,在每次无助的时候,雪花又堆积几分,冰川又厚了 几分。
她的单位效益越来越差,她愁。他一如往常一样去大家庭里做义务帮工。
有天晚上,她就提到经济问题。他说,又不是我没钱,是你没钱。你应想法挣钱。她问他,难道你做家务,带孩子?他说,那都是女人的事。她争吵了几句,他说,滚…!
凌晨十二点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她看着熟睡的孩子,悄悄离开出租屋。
路灯昏黄,偶尔有几辆大货车飞驰而过,一车满载的车厢的货物,车轮在路面发出沉闷的磨擦声,噗哧,噗哧……象不堪负重的老牛拉犁,又象是被压弯腰的老农在炙热的阳光下挥汗如雨。
她想冲进车轮下面,一了百了。一想到熟睡的孩子醒来,见不到她,她忽然泪如雨下。
不能死。
活着不易,为了这不易的生活,她要振作精神。
想到这里,她回到出租屋,在客厅里坐到天亮。
秋天的夜晚静下来,偶尔听到秋虫啾啾声,间歇一会就响起。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夜晚,她听到虫鸣声,是在和妈妈一起在床上的时候。那时候,吃完饭就去玩,玩累了就睡觉。
那样美好的夜晚,什么 时候再有呢?
第二天清晨,她送完孩子上学,就出去准备找一份兼职来贴补家用。他没有钱给她。他曾说过,他的兄弟姐妹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一辈子变不了的,但她永远是外人。
她想了下,孩子不是有血缘关系吗?难道也是外人?为什么也是不管不问呢?
她突然想明白了,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但是兄弟姐妹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人替代。
这样的想法让人悲催。她突然间心寒。
婚姻以这样的思想来经营,和任何人结婚从感情上来说,都是一样的。最后和什么人结婚完全基于利益上的胜出。
怨不得她现在如此难堪的境地。
她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能社会需要这样的人,还是他很能适应这个社会,他的家族生意渐好的时候,他暂且退出了家族生意打理。在单位混了个销售部门经理。频繁出入于酒店,宾馆,足浴店。
家,他还是回的。只是不是深更半夜,便是酩酊大醉之后。
她悄悄借钱买了房,准备逃离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有一天,他回出租房没发现她的时候,四处打听,最后打听到她的住址。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她拒之门外。
他故伎重演,这次不是摔门,是喊孩子。孩子给他开了门。
他们又住到了一起。
她如此厌恶这种生活,可又无力改变现状。
每天一回家,他开始抱怨,她身上的汗味,衣服不整,不会说话,不如酒桌上的能言善变的女人。并且说,是带不出去的人。
总之,她是最没用的人。
那你找那些有本事的人去,她说。
不久,他更是整日流年于酒楼。不是饭局便是牌局。
有天晚上,她有事连打八个电话,他一直没接。
事后她才知道,他正在饭桌上和同事吃饭,其中有一个是年轻的饭店老板娘。
所有的猜测坐实了。她才明白自已不是不清楚现实,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
她只是眼睛没有看见而已正在发生的事实,在心里她已经早已认清现实。
他和那些年轻女人间她所不耻的事情,是天下多少男人正孜孜不倦,乐此不彼所热衷的游戏。不过是皮肉之欢与利益交换罢了。他是男人,他深谙男性心理,他所做的事情,她能猜测到结果,在心里落下了肮脏的尘垢。
打着婚姻的愰子,找一个免费的保姆,尽享自已独生生活所有的乐趣。
她在等,等,等什么 呢?等孩子长大?等他走过万水千山之后才发现,原来,他的认知是错的,生活教会他如何做人做事?
她自已都可笑地摇了摇头。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恶。
天性注定的东西,后天环境只是个促成因素,人的天性决定了他的三观。
短暂的一生,有人踩着他人的肩膀往上爬;有的人默默无闻当了别人的铺路石;有的人见利忘义,有人两肋插刀;可见的恶和可见的善,带给人的是气愤,也是有限的,短暂的,阶段性的。
最悲哀的是婚姻缔结的关系,打着合法的旗帜一方恣意践踏另一方,利用亲情诱骗另一方为赢来本不属于自已的享有。
孩子上高中那年,他的单位改制,他下岗了。她早已在一家私企打一份工,单位解散对于她来说,是意料中的事。对她没有多大的冲击。而他却一愁莫展。离开了原来的舞台,他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
白天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拉着窗帘,好象怕阳光照进房子。
对她说,去娘家看看没有合适的工作推荐一个去做。她嗤之以鼻,说:“那些血缘关系去哪里了,不会来救你吗?"他一声不吭。她又说一句,孩子上大学的钱要准备了,要不然影 响孩子上学。
他说:“卖房子。”她叫了一句:“我借的钱买房子,你有资格卖吗?”他“腾”的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一拳将准备出门上班的她打倒在地。她疼得在门口跪了半个小时。泪无声地落在门前,排成一溜的泪珠在门槛前象列队的士兵,接受生活的检阅。
她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声。理了凌乱的头发,揉揉生疼的腿,红肿着眼睛出了门。
上班的地方提供三餐,但她不在那里吃。她会带将钣菜打包带回家,如果不回来做饭,孩子就不能及时吃饭。
他下岗的那几天,她一如既往地和平日里一样带着饭菜回家吃饭。
但是多了一个很无助的他。一见她进门,他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孩子早就盼着你带饭回家了。”她听了想笑更想哭。一个当年在酒桌上叱咤风云的人,竟落到如此地步。
一日三餐成了问题。
她早有预料,他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他一直执迷不悟地一条道走到黑,从来不去设想假如走不通怎么办。像一个不顾一切要赴万丈深渊的人,纵使千呼万唤,也一去不回头,直到掉到崖底才悔不当初。
这么多年的销售,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在他的认知里,懂得利益交换,更注重血缘亲情,只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做到。
他没有给自已留一条后路。
他在原来的工作单位,一直投入全部的热情,对他的原生家庭,献出所有的关怀。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盛衰;亲情一旦单向付出,只能演变为另一方无尽的索取和利用。一旦没有利用价值,比陌生人间的离间更快,所有的付出是将来仇恨的砝码。
在他一筹莫展之 时,她向他的母亲指出,那些年那么帮助的兄弟姐妹,为什么不能帮他一把?
此时,他的小弟在江南的一个小城发展,正是举步维艰之时。而那个姐夫和另一个兄弟也试图和他一起去那里发展,于是一合计准备问问小弟的意 思。
小弟说,生意干不下去了。你们来盘我的店。二十万。
另外三个一合计,准备凑钱。小弟又说,要现钱,不欠钱。
于是,他们准备了二十万。
小弟说,要三十万。不欠钱。
他犹豫了。问小弟,是不是不想盘店。小弟,不是。我真不想干了。
本来小弟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想盘给他和老二及姐夫。却在盘点的环节并没有表现迫不及待的意思,反而设置重重障碍。他哪里知道,他一向重视的亲情血缘关系,在各自有了自已的家庭后,被动地被另一方渐渐稀释,甚至成为仇人。
这个小弟,在他九岁时,父亲一病不起。父亲临死前指着他大骂:“你为什么要来人间投胎?”。也许是那时他心痛,也许是看到他的未来。父亲死后,他仍和别人一起玩着游戏,帮忙举行葬礼的人家里会有一餐丰盛的中餐,他因为那餐有粉蒸肉吃而感到特别高兴。父亲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心理冲击。而长他几岁的三哥却看在眼里,一直心疼他的不懂事,可怜。
在他的成长岁月里一直是长兄长姐呵护,这种呵护在他看来一直是理所当然。
一家子在父亲去世后,陷入经济困境。他们的叔叔对他们一家置若罔闻,据说在和他的孩子打架时,拼命地将他的头按在田地里暴打。在家受叔叔的冷淡打骂,在学校里曾被老师用书脊狠击鼻梁。成长中的暴力因素扭曲了他的人格,暴力是取胜的首要手段。在和她的相处过程中,她成了施暴的对象。在她明白这一切时,为时已晚。
她曾想改变他的性格,但是他固执,多疑,敏感。她放弃了,和他在一起的过程无非是完成一个将孩子养育成人的任务。
他和老二,姐夫三人盘店后。三十万是立刻到帐的。小弟的老婆全权做主。全凭老婆操纵一切,小弟没有给亲情血缘任何情面。即使这样,他找各种理由为小弟开脱。那个在父亲死后蹦跳着吃粉蒸肉的弟弟,成为他一生挥不去的阴影,他要保护他,宠溺他。
他不知道,几年后他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
她在娘家借了十万给他。而小弟盘店后以各种理由不在店里,他却执意挽留。在他再三挽留下,他又以店主的身份回到店里,一分钱的本也不投。是他执意留下的。
小弟留在店里,他们三个成了打工的。对外仍然称小弟是店主。小弟的业务电话也没过户,他好象并不在意。
他的固执里透着愚爱,自已却浑然不知。
他来到店里,凭他销售的业务水平,攻克一个个客户,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兼并了另一家同行。
在他兼并同行后,他的小弟媳妇隔三差五就来店里了。
他不知道,此时一场夺店行动正在展开。他却死心踏地相信小弟。
他借了她的钱,那天从公户取款后还她的娘家借款,他的回单留在桌上。小弟媳妇看见了,说他拿公款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将他清理出店。可惜了他七年的打拼,那些客户全落到小弟手里。
分店后,小弟和姐夫一起开店,他和老二一起开店。双方竞争的结果就是他软弱地败下阵来。将店盘给小弟。甚至是求着盘给他。本来五十万的货款,弟媳却说给十万。
她气极了。恨铁不成钢。说,即使十万,也一一点清,到底值多少钱。老二媳妇本来也是向着他们一方的,奈何老二担心他们也终将他踢出。于是和他走到一起。老二媳妇一肚子怨气,整日里埋怨老二。
他成了众矢之的。
盘店的钱迟迟不给。她建议他起诉。三年后,通过法院将钱要了回来。
他在回店拿东西的时候,被小弟唆使,被姐夫父子俩一顿暴打。
当年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他在几十年的护佑小弟成长的过程中,放弃了工作,放弃了家庭,没想落到一个这样的结局。
有时候,她想,这是不是天意。
苍天有眼,替她惩罚不公。
原本宠溺的小弟,成为他如今最恨的人。
那天,如果不是打了110,可能是一场血战。他的小弟对着外甥说:“快过来,有人打你爸爸……”她真是惊呆了。小弟的脸上全是杀气。外甥不由分说,上来就是 一拳。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她上前去拉,结果挨了一脚。父子两个还准备将他往死里打时,警察来了。
在报警室,兄弟姐夫吵成一团。
外甥当年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了他的学籍,他求遍了每个能找的人帮忙转学,留学籍。为了她的姐一家,他班也不上,连她的日用品也往姐姐家里带。想不到落到如今的后果。
如果有苍天有眼,那是为让他认清他念念不忘的血亲是怎样的一幅面孔;如果说是有报应,那是让他明白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苍天以让他认清自已的错,以另一种形式刀刀见血地刺在他的心上。
其实,他的车上藏了一把刀。她并不知道。
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拉开车门,警察来了。
他当时准备拿刀去灭了他的小弟。只是没来得及。
后来,她知道了这一切。
她说:“值得吗?“。
他说:“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她说:“那离婚吧。”
他又沉默了。
为了断了他的杀人念头,他让她去了远方。
他离开那座城市来到同学所在的一个工厂,当了两个月的仓管。但他是不甘心的,依他自已说,夜不能寐。
他说:“我要杀了小畜牲!”那个曾经当儿子养的小弟,自成和他分家后,就成为他嘴里的“小畜牲。”
小畜牲盘店的给了盘店钱,心有不甘。他觉得自已也有点颜面的人,被他老三告了,这还了得。兄弟之间的结越来越深。小蓄牲恶狠狠让他老三离开那座城市。
自此,小畜牲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他终究是离开那间工厂了,但是没有回到曾经打拼的小城。他在酝酿如何复仇。
从分开那年起,他和她已经三年不在一起。这三年的日子除了打工的艰辛,她倒是清静了许多。不再有谩骂和争吵,更不会有暴力事件。有时候,她庆幸那场变故,让她重回自由。
孩子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已经工作。
三年后,他又折回那座小城,继续他的生意生涯。但是不久又失败。他重回一个上市公司做销售。
她已经退休。
她原本设想在孩子工作后离婚,但是孩子迟迟没有谈婚论嫁的打算。她又开始了新的忧愁。
离婚一事再次搁浅。
她回想往事的时候,觉得自已的一生一直在梦里。
那场人为的事件造就了他们的相识结合,在争吵中度过的大半生。
为了一日三餐,兄弟姐妹求他帮助,在他无利用价值的时候无情地抛弃血缘亲情和利益结缘。
他一直强调血缘亲情,现实无情给他打脸。他一直认为的坚不可摧的东西,却因婚姻组合形成比血缘更牢靠的利益共同体。
他认为她是外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的兄弟姐妹却把配偶看得比他重要。他在兄弟姐妹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利用血缘关系来利用的工具。
他恨她,她也恨他。
但是他们仍在一起。这好像是一个笑话。
这场婚姻,早应了结。但是她好象在赌一个未来。
其实未来是没有的,她也知道。
她在黑暗里默默地拧灭一盏灯,看着外面灯火璀灿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觉得虚无缥缈。
那里有无数的她和他,他们的故事都离不了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