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地理书上获得的印象是,无数条溪水叮咚汇聚成河,然而在这里的平原地区,更有代表性的却是另一种地貌,堰沟。
每一个村中都有无数的池塘,这些池塘大多是筑路用土时挖出来的,所以基本分布在路边。三五个池塘都是相通的,有的地势高,有的地势低。雨水充沛的时节,水从塘里漫出来,有的越过路面,有的经由桥洞,再往低处流走。
渐渐地,自然形成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小沟渠,把村里的积水流出去。出了村,汇在一处向着淮河奔去,这条扭扭曲曲窄窄宽宽时而断流时而爆发的沟渠,就是天然形成的地貌,我们称之为堰沟。
堰沟是乡村生活的集体记忆。在其中洗衣服,挑水浇地,饮牛放牧,甚至还有一些鱼虾长在深水湾里。
我们村中的土井,就在堰沟边上,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柳林。我在乡间劳动的时候,最先还不兴地下水,家家户户两个木桶挑水,门口放一口大缸,大的能盛三五挑也就是十来桶水,小的只能盛两桶。一根扁担头上带着软套子,有的是铁钩,把水桶挂在头上,玩腰,借力,一丢,一抖,一提,一桶水就上来了。
柳林中的这口土井比较阔气,内圈砌的是青砖,井口铺的是青石条,每天傍晚来挑水的络绎不绝,夏天更是一景,附近聚了很多人前来纳凉消暑。只是井中常年不得阳光,砖壁上长满一层青苔,有时候还有一两只青蛙。
但是那时候这是最好的饮用水了,他们说,井里蛤蟆酱里蛆,菜里青虫是好的,应该是接近自然的状态。
讲究的人家,打水回去后,会在缸里撒点明矾沉淀消毒,但是大多数就直接舀到锅里烧水做饭了,甚至都不用烧开,掂起瓢来就是咕咚咕咚一顿猛喝。
我家就在树林上头。因为几乎家家户户的宅基地都要比这样的柳树林高出许多,我们把宅子一带称为台子。从柳树林上了台子,就是我家。照例是一个池塘在外围,池塘外边沟坝上是七棵榆树,这一边是一块竹林,再往上,是半亩菜园子,一年到头几乎全部的瓜果蔬菜都靠它。在菜地和住房之前,是一块平整的道场,用来脱粒晒粮。秋收之外,可以中上几颗蚕豆。
屋山西头有一棵枣树,人们称之为灵枣,结的不是很多,但是很甜。没人照应,果实大多便宜了外姓人和野鸟。
厨房后是几排钻天杨,长的快,但也遮阳。门口堆着一垛稻草,那是耕牛冬季的全部食物。水稻割得生,稻草虽然晒干了,但还有一阵阵清香。
秋天的风起来,吹过堰沟,吹进柳林,吹动竹叶,吹到院后的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