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几日,重庆下了场大雨,连夜的惊雷终于把烦热天气驱散得干干净净。坐在沙发上,风就从窗子外吹进来,凉凉的,有些冰了手脚的寒意。狗儿在身旁意识沉沉的睡着,我看见风吹着窗台上花盆里长出来的狗尾巴草,再吹过狗儿毛茸茸立起的耳朵,最后打在我身上。
窗外那些漫山遍野的森林已经黄了枝桠,层峦叠嶂的遮掩着灰白旧房屋,这般几多萧索几分凉意的景象倒真不像记忆中那个火辣的重庆。我一向很能把记忆和一些感觉联系在一起,比如现在这风,不够刺骨也不夹杂着暖流的温度,就很像从四川红原上吹来的。
当初为了躲避八月酷热的城市,急匆匆地穿过峡谷淌过河流,直行进到草原上去,汽车奔驰在无人的风光公路上,追逐着黄昏西沉的太阳。当初那风也是这般,呼啦啦的蹭过我的脸,把那些草的清香,泥土的芬芳和牛粪的臊臭一块扑向我的鼻腔。公路两旁零散着藏包,藏民在八月裹着厚重衣物,脸上有着高原的晒伤,他们表情质朴,并不会因为你车辆停留吃住带来的利益,而显现出一副精明的嘴脸,他们和一旁吃草的牦牛一样,漆黑的瞳孔闪着矍铄的光,盯着你这外来人兴奋的面孔。
回程的时候又宿在藏包里午睡,牦牛隔着藏包在耳边“哞~哞~”地叫,天地间仿佛除了我和一头牦牛外,别无他人,偶尔一两辆汽车从公路上呼啸而过,还剩下的就是风执拗而固执地拍打着帐篷。那个静谧的时光让人觉得年岁绵延而漫长,太阳似永不西落,路的尽头直通向天涯。有时你恨不得一辈子留守在这里,你觉得出生在这广阔的天地下才是一种幸运,他们没见过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没走过逼仄的胡同小道,他们和散落在草原远方的牦牛一起,诠释着生命最本真的模样。
就像《普罗旺斯的一年》那本书里刻画出的美好乡野生活,彼得.梅尔作为英国资深广告达人,躲进法国小镇普罗旺斯去,我也深深被那样淳朴的生活所吸引,对那些被烈日或寒风逼进房屋无法动弹的生活深表艳羡,每个国家都有城市人想要逃离和羡慕的地方,但我认为却也是永远无法融入的远方。正在电脑前申请着上海工作的我,对那些夜夜笙歌感到惶恐,这微凉的风让我感到惬意,想就着风和酒生活在苍茫草原下,或闲情院落里,像古人那样,闲来为风落几瓣花忧伤,为雨湿几条路彷徨,或者像那藏民,嚼着牦牛肉,骑在马背上,伴着落日奔向无尽头的远方。
可我只能惶惶,我甚至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现代化的潮流与压力席卷下,我沉默的等待着命运的最终审判,既盼望着在夜夜通亮的写字楼里一展才能,又在那样的深夜里感到无可抑制的迷茫。我知道,我有我一辈子想到却到不了的故乡,那些和着风吹过的故事,只会在偶尔没有防备时,吹进心里柔软的地方。
若是有来世,我倒希望自己一生,一无所知,自由徜徉。
End.文/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