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归

——择荇词《采薇》赏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中的这首《采薇》我们自小吟诵着，全诗以一个征人的口吻，描写了战乱之频繁、戍边生活之艰苦、思乡之情切。而在这里，词作择荇则是赋予了《采薇》不一样的内涵——一个关于错过的故事，错过的爱恋，更显柔情和缱绻。选曲则是一首和风曲《纺呗 -つむぎうた》，和风的歌曲，温柔绵软的吟唱般的曲调就那样萦绕在你的耳畔，丝丝绵绵地在不经意间浸润到你我的心间，倏然沉醉。

一、离人思乡切

“雪欲来的时候，又烫一壶酒”，不禁让人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个“又”字，可见在这僻远的边关，雪日温酒独饮已是常态。将一切辛酸苦涩随着酒水默默吞咽，似乎只有这样，那颗胸膛中逐渐冷却的心才能暂时恢复火热。我已然习惯了那种寂寞，只是不知在山那头家乡的你，如今可好？

“大寒夜，山那头，彤云出岫。”“彤云出岫”，化用自“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彤云”而非“白云”，以黄昏之景，更添悲壮。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机缘巧合、天意安排，非人力所能更改，就像你我的分离本就是天意，纵然再不愿、再不舍，也不可更改。

“小炉边，那首歌谣，不经意被写就。”烤着炉火，被冻僵的身体逐渐回暖过来，于是忆起了记忆中不曾冷却的那首歌，你我共谱共唱的歌谣。

“白露前，麦未熟，恰是初秋，约临走，将柴扉轻叩。”遥记那年初秋，白露未至，我的名字出现在征兵名册。入伍期限将至，与你约定好，临走时，轻轻叩响你家柴扉。而我沉默许久，不曾开口道别，你也未打开门扉，也好，不见便不会不舍。可是啊，山岭上被薄霜染红的枫叶怎么就那般鲜艳呢，连我的双眸都被染红了。想起那首歌谣，却哽在喉头，唱不出声。想再回头望望我的家乡，我的你，却是不忍。别了，我的眷恋。

“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小的时候，你我两小无猜，一起采摘茂盛的薇菜。春风吹过，带来暖和的气息，百花刚结成簇簇花蕊，想来过段日子便可见到那缤纷盛景。这些年月，我的耳边似乎总能听见声声呼唤：远征的人啊，你离开家乡已是几载了，可知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你渐长大，妍丽多姿，待离人不归，无奈嫁做他人妇。露水尚稀，绿叶青翠，不知不觉又一年夏将逝，昔日共采薇的只剩下自己一人。当你出嫁的消息传来，我悲伤不能自已，耳畔又传来了那阵阵呼唤：远征的人啊，你在何处，可在思念着家乡？可知这山中草木枯荣，又一年岁。

二、留守盼君归

“雨未停的时节，煎茶试新叶”，雨季未过，新茶已出，又一年过去。这等待，何时才是尽头？

“茅檐下，水如泻，沾衣未觉。”她立于茅檐之下，春衫已薄，只影成单。屋外不曾停歇的雨水倾泻而下，雨丝沾湿了衣裙，她似未觉，目光仍旧望向远山，似乎能看得到山那头的情景，哪怕心中知晓，不过是奢望。

“春分后，花未谢，尚可采撷”，曾与你一同抚过的花蕊早已争奇斗艳，如今春分已过，花还未谢，却没了可与自己采撷的那个人。她低头轻嗅，未被雨水掳去的残香丝丝萦绕鼻端，雨过后的蒙蒙水汽迷了眼眸，那眼睫之上的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她轻问。“是耶非耶”？耳畔似乎传来隐隐歌声，是那首我们未完的歌谣。是幻觉吗？

“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忆采薇，草未凋，又抽穗。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你容颜渐逝，忆起年少共采薇菜的时光，此时草未枯萎，麦子又抽出了新穗。“野火燃尽”，出自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中“野火烧不尽”一句。她发出了这样的呼唤：远征的人啊，熊熊的野火将这一季的野草都燃烧尽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昔我往，杨柳垂，今我来，雨雪霏。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物是人非，你还好吗？我回来了。

多年夙愿终于达成，还是，这只不过又是幻梦一场？

从“白露”，到“芒种”，再到“春分”，岁月一次次更迭；从“麦未熟”到“又抽穗”，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从“尚小”、“初嫁”到“已老”，卿人在等待中蹉跎了几许年岁……

那远征的离人啊，你究竟还归不归来？

2015.01.17

附：《采薇》歌词

雪欲来的时候， 又烫一壶酒，

将寂寞，绵长入口。

大寒夜，山那头，彤云出岫，

小炉边，

那首歌谣 不经意被写就。

白露前，麦未熟， 恰是初秋，

约临走，将柴扉轻叩。

岭上霜红也浸透了眼眸，

那首歌，哽在喉， 沉默不忍回头。

“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雨未停的时节， 煎茶试新叶，

让光阴，杯中交叠。

茅檐下，水如泻，沾衣未觉，

研开墨，芒种刚过， 歌写至下半阙。

春分后，花未谢， 尚可采撷，

却低首，问是耶非耶？

枝上残香也覆盖了眼睫，

谁和着那首歌， 刚吟罢的第一节。

“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忆采薇，

草未凋，又抽穗，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昔我往，杨柳垂， 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

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