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还好吗

      又到了草长花开莺歌燕舞的春天,就在这美丽的季节,我遇见了你,黑力力——我的维吾尔族孩子。点点滴滴记忆浮上心头,思念如春潮般汹涌而来,孩子,你还好吗?

    今天是四月十八号,你还记得2011年的四月十八号这天吗?

      这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你在这天要成为我的学生,成为我九班的一份子,成为全校备受关注的对象。

      我知道你是万般的不情愿,又是如此的无奈,但又怎么办呢?孩子,谁让你在自己班里那样调皮呢?只要你在教室里,老师上课就会常常因你而停下来:你在课堂上剪女同学辫子,烧同桌的衣服,用刀子划邻桌的手,将墨汁甩在老师的衣服上······批评你,你会理直气壮地和老师顶撞,完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样子。班里因你的存在,课无法上下去。我想,你这是故意的,而故意而为的背后,一定有你的难言之隐。这不能全怪你呀,孩子的成长本来就不是孩子个人的事呀!你被无数次请到办公室里谈话,无数次叫了家长,甚至校长亲自和你谈心,然而你依然的我行我素,没有任何改变。你已经让老师、同学和家长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了。由于你的影响力太大,学校决定把你和你的好友开尔沙从原班分流出去,好让班级能将课正常的上下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学校把你交给了我。我带的是外区班,班里没有维吾尔族学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难为你了!

      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和九班的孩子做了精心的准备,专门组织了迎接你到来的欢迎仪式。之前让写字最漂亮的王敏同学,在黑板上写上了“9班欢迎你——黑力力” 几个漂亮的大字,九班的每个同学都为你准备了一份特殊的见面礼——每个人写给你的心里话,还有我这个班主任送给你的一个精美的笔记本。

      这天下午,第三节课是班会课,年级组长亲自把你带到我跟前,交给我。看到你冷漠的的眼神肆无忌惮与我对视了几秒钟,然后一脸不屑的移开了目光,你知道吗?当时我的心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微微疼痛起来。生活给予你的是什么呢,让你变得如此冷漠,对周围的人这样的充满敌意?

    我依然微笑着去牵你的手,刚触碰到你的手,你就试图要将手挣脱出来,拒绝我,但我仍紧紧地拉着你,和你一起来到教室。

      走进教室的情景,黑力力,你还记得吗?我可是至今记忆犹新啊!九班的孩子刷的一声全部站起,高声唱起《北京欢迎你》的改版——《黑力力欢迎你》。在这深情的歌声里,我看见你的神情慢慢有了变化,也许你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用这种方式来迎接你的到来,你似乎有点措手不及。歌声停止,掌声热烈响起,在掌声中班长李会会和各大组长纷纷走上前来,双手递上了他们准备的礼物。看样子,你被九班同学的这份热情和真诚震惊了,你手足无措,表情惊异,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目空一切和飞扬跋扈,眼睛里有了一抹淡淡的柔和。孩子,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看到你在座位上坐下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大家的礼物读起来,神情专注的样子,我的心略略放松和释然了一些:孩子,你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拒绝一切美好,原来你的心中也有对肯定自我的强烈渴求啊!

      在随后的日子里,你没有像在以前的班级那样任己所为、随心所欲,你很乖,每节课你安静坐在座位上,即使每个老师的课对你来说就像是天书,就是一种折磨,你也依然那般地静静坐了一天又一天。孩子,你知道吗,看到你的坚持,我又感动,又心疼你,太为难你了。你以前从没坐在自己座位上,安静地上完一节课的,现在你为了九班给予你的这份热情,你再用怎样的毅力在坚持啊!

      很快你们要过年了,我和班委商议,决定抽空到你家去拜年,也借此想了解你的一些情况。

      那天下午风和日丽,我和紫璇、李会会、叶玉娇、张燕一同骑车,在七拐八转的巷道里终于找到你的家,你父亲热情地招待我们,并告诉我:“听说你要来,黑力力兴奋地在家里直转圈,并请求我说‘爸爸,你要好好招待郑老师啊!’上午黑力力一直在家等你,午饭之后才出去,给亲戚拜年去了。”听了你父亲的这番话,孩子,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没想到,你竟这么在乎我!

      当我把给你的过年礼物——一套衣服双手递给你给父亲时,你父亲感动地拉起我的手,激动地说:“我孩子自上学以来,没有老师到我家来过,郑老师,你是第一个啊,你也是第一个夸我孩子的老师啊!自己的孩子不听话,常被老师叫到学校去,早已习惯了听老师的责备和埋怨,却从未遇到像郑老师你这样的班主任,从不骂黑力力,但黑力力最听你的话。今天你又亲自和学生一起来家拜年,并给我的孩子送过年礼物,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看着你父亲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听着你父亲真挚的夸赞,我的脸微微地热了,是呀,我并没为你做什么,只不过比别人对你多了一份宽容而已,却获得你父亲如此多高的评价,心中实在惭愧!

        在你父亲那里我了解到:在你五岁时,父母离异,你是在奶奶爷爷身边长大的。到了初中,奶奶爷爷年纪大了,父亲才将你接回来。在缺失父母之爱的环境中长大。怪不得你对周围的人充满了冷漠和敌意。感谢上苍,我能让你心里有了一抹阳光,一丝暖意。

        从你家出来,已是黄昏,你父亲一直送我们到通往大路的街道巷口,一路上你父亲不断遇到熟人,每到此时,他就微笑地看着我们,不停地用维吾尔族语自豪地向邻人说着什么。我听不懂,但我从你们街道邻人惊异的目光和钦慕的表情,我猜测你父亲一定在夸我,我的脸又微微热了起来。

      自那次去你家拜年之后,你对我明显有了一些亲近之意,每次看到我时,你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欲言又止。当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看过去时,你又慌忙低下头,三番五次。

      直到一天下午放学时,我带着女儿在校园的路上遇见你,女儿甜甜的向你问好时,我意外地看见你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妹妹的脸,满脸的柔和。这种表情在你脸上可是很少有的呀!你一向面无表情冷冷的。当时我神使鬼差情不自禁地看着你说了一句:“黑力力,做我儿子,行吗?你就会有个漂亮的汉族小妹妹,多好呀!”

      你一下红了脸,低下头。我一看忙说:“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勉强,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别往心里去呀。”

      没想到我听见你垂着头低低地喊了一声:“妈妈!”我激动地一把抱住你:“再叫一声!”你在我怀里却怎么也不吭声了。我放开你,对女儿说:“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哥哥,一个维吾尔族哥哥。”

      女儿懂事地对着你喊了一声:“哥哥~”你看着小妹妹,笑了,俊气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的光芒,夕阳的余晖洒在你黑黝黝的脸上,使你的笑愈发灿烂和美好。原来你的心里早已住进了阳光啊!

      你在我跟前更乖了,简直对我是言听计从。有时惹了事,让你道歉就道歉,让你赔不是就赔不是。这在你以前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记得在期中考试时,你把6班的门踢坏了,在考完试的第二天,你和父亲拿着木板来修门。可当时你在6班班主任面前还那样的强词夺理,死不认账。我知道后对你说:男孩子敢作敢当,如果你赔偿有困难,妈妈我有赔偿的能力啊,我可以帮你赔呀!没想到当天下午,你竟主动和父亲请了一个木匠来修门,事后还给6班的班主任道了歉。孩子,你又一次给予了我感动的力量啊!

      老师们也都说你变了,变得有礼貌了,变得懂事了,变得知道维护班级利益了。

        第二学期,学校派我到新疆教育学院学习三个月。我这一走,对你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你心里一直固执地认为,学校里只有我能真诚地对你好,只有我,是你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亲人。对一个我行我素惯了的自制力差,对别人又那样排斥的你来说,我不在的三个月时间,真是太长了。你没了精神的支柱和依靠,即便我常打电话给你,你的心里还是如此的空落而迷惘。也开始把控不住自己了,又整日在校园乱逛,寻衅滋事。

        等漫长的三个月学习结束,我回来了,找到你,把买给你的礼物送给你。当我问你这三个月过得可好,你却平静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你不想再给我添麻烦了,你已决定去上技校,只是一直在等我回来,想亲自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我之后再走。 我默默难过地看着你,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也无法改变你的选择。

        看到我默默无语难过的样子,你反而安慰我:“我功课拉的太多了,就是补课也是无法解决的,再说也来不及了,下学期,就九年级了。”

        凝望着你远去的背影,自责、不舍和疼痛一起涌上心头,我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孩子,你的离去,我也有责任啊!

        你毅然决然地走了,我的自责却与日俱增:如果不是我三个月不在,也许你不会走。

          孩子,你的离开,已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和抹不去的疼痛。

          又是一年姹紫嫣红的时节,孩子,你还好吗?你可知,我你虽无缘走过初中最后一年,但那个曾被我称之为儿子的维吾尔族孩子——黑力力,已是我生命中深深的牵挂啊!

        孩子,在这个旖旎的春天里,你能感知的到,我漫漫的思念和浓浓的牵挂吗?孩子,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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