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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深夜十一点,我带着无框眼镜,穿着厚重的黑色呢子大衣,皮鞋,手提箱走出一个离家百里外的陌生车站的大门。
在那时看来,广东这块土地上充满了未知和危险,而事实也是如此。
这下全靠自己了。
钱包里还剩400元,手提箱里有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本《洛克菲勒给儿子的三十八封信》。那本书在没塞几件衣服的手提箱里砰砰作响。
经过我精选出的出门必备品显示出某种游牧民族的品性,亦显示出“带一本书便能走遍世界”的迷之信心。
讽刺的是,几天之后,无论是钱包还是洛克菲勒都遭受了严峻的挑战。
车站外每个人都呼出白色的气,到处都是炒河粉的油烟香。迎上来的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叔,拉我去做他的车。
聊了不到十句大家已经以老哥老弟相称,上车后被收了100元。
价钱姑且不论,一路颠簸,等车停了,我走下车后,发现四周竟是漆黑一片!
“这就到了?”
“对,就这里,工地嘛。”
“我怎没看到有人。”
“明天早上就有了嘛。”
明天早上的事总是不能被证伪的。
我从车上下来,还在犯糊涂,老乡开的出租车已经跑了。
四周黑灯瞎火,远处唯一的一盏路灯微弱地闪。我向那路灯处走过去,很快就被一群身上穿着“城市协管”脏马甲的人围了起来。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因为每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都若有若无地往我身边靠,所幸他们问道:“后生仔,往哪里去嘛?”
“老哥,这里是工地不?”
“工地?你说的是XX园的工地?”
“对对!”
“咳咳,还远着呢。”
我心中开始打鼓,当下问,“老哥你能载我过去不?”
“工地?现在怎么过去嘛?一路上都是黑的。等明天早上从那坐车。”大汉指向不远处,那有一块歪了半截的公交站牌。
明天早上,可是现在才深夜两点。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盏微弱的路灯。
“后生仔,我跟你说,你呆在这里,很危险的。不如我载你去住个店,还帮你找两个小妹。”
我默不作声,四下观察着周围,现在是深夜两点,手上只有一个诺基亚冷屏手机,没有地图,要在这个路灯下呆到天亮,怎么想都会很危险。
“老哥,有没有吃东西的地方?”我不抱期待地随口问道,想要从大汉那里套出些消息。
“有啊,二十块钱,我载你过去。”
我犹豫再三,还是掏了二十块钱给他。
于是摩托车又载着我走了约十分钟,这地方附近终于灯火亮了起来。
因为两天后当地报纸上就报道了在我最初落脚点的附近“发现无名尸体”这样的消息,事后我倍感侥幸。
我向来不甚关心时事,对很多事情不是太了解,实则广东这块地方时有失踪事件发生,可以想象这些外来务工者,一脚踏进这样一块未知之地,在大片无人的荒地里,无论发生些什么,都会远远超出一个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的想象。
而二十块钱,可能就是一次活命的幸运。
这个夜晚过分地漫长,我在汽车站的大门口裹紧了大衣,抱着皮箱,身旁不远处的墙根边,一个乞丐发出梦呓式的呻吟。那一晚在我脑中反复转过的一个问题是:“除去包中有书,我跟这个乞丐,到底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