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人说:人生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遗忘。丢丢很怕,就像老天关了你的一扇门就必定会打开你的一扇窗,她的人生没有终点。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你往我身上投钱了。以前是我自己装傻充愣,但以后你的钱就是你的,我不能一直如蛀木蚁”第一次从“嗯,好……”中挣脱出来的丢丢被自己吓到了,全身上下都注了铅,坚硬无比。早已记不得自己走出了多远,因为这是陌生的一切,包括水中那人的倒影。
梦被夜包裹的太紧,格外不安宁。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深夜醒来去思索那个梦,那个不认识的梦。想不明了索性放弃,白天的一幕幕铺天抢地压下来,丢丢却捋不清了前因后果。为什么要打破沉寂,自找厌恶?
翌日苍空,白的晃眼而无力,可能是临近冬天的缘故吧!丢丢选择了一条较远的线路去上学为了可以避开老刘,可避不开自己预定好的闲言碎语。“就是这个小白眼狼,嘴哑心可狠着呢”风可是格外听话,一个劲儿的往耳朵眼儿里钻。就连平日摇头摆尾的大黄都换上了一副狰狞的面孔,“你个白眼狗,枉我平常喂你那么多好吃的”丢丢为这狗有些气。
老师以俯瞰众生的姿态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让丢丢不由得陷入了童年那只蝉的沉思……
“快来呀,这有一个小宝贝……”女童眼中的惊喜溢了满脸,小手在跟前的大树下小心翼翼的摆弄着什么。午后的太阳敛了锐气,在女童的脸上好不温柔,不远处的男人朝这边走来,满脸宠溺地轻语:“妞妞发现了什么小宝贝呀?”
“喏,快要破壳了,那它是不是马上就会飞了呀?可是它的翅膀看起来好软啊,我都不敢碰,碰坏了是不是就飞不起来了呀?”一连串的问题使焦虑强势地寄居在那小脸上。
“那妞妞想不想蝉宝宝飞呀?”
“当然想啦,在天上飞肯定特别厉害。”
“那我们把它带回家保护起来,等到它完全褪去壳衣能够飞起来的时候,就让它飞好不好?”
结局似乎不落俗套地完满。但丢丢的一切却都伴随着蝉的振翅鸣叫在那个夏天一去不回。
父母离开后,丢丢和奶奶一起生活,几乎就没和他们见过面了,答应母亲的诺言在心里支撑着自己成长。常年独居的老人把儿子的现状归咎于丢丢的女儿身,和孙女不情不愿的过活。一天到头祖孙二人都不说一句话,十分默契的“相安无事”。时而久之,往日幸福的时光一再模糊,甚至连丢丢自己都怀疑那些过往的真实,慢慢的也相信了邻居口中父母离异的事实,除去与母亲相见的渴望,只余梭梭般的怨恨在贫瘠的心里野蛮生长。
“丢丢,放学了”同桌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望着窗外发愣的丢丢“那么冷,早点回家吧。”
丢丢点了点头,埋头开始收拾书本。
小丽对丢丢的寡言早已习惯,就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离校。‘从小学初识一路走来有十多年了吧,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成的那道屏障将丢丢罩在里面,大家也都像约定好了般不去打扰她、走近她。如果说我们是海洋中欢脱的朵朵浪花,那丢丢就是那座孤岛……’小丽似乎是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去想丢丢,内心像塞满了棉花。
丢丢停住脚步,望着头顶那方低沉的灰蓝,凛冽的北风又一次把秋天吹走了吧。低头轻叹后回到行进中。
躲在不远处路口的老刘看着那孤寂的小小身躯不禁湿了眼眶,他欠这个孩子的太多了,等不及他去补偿,两人就被十年之前的初秋搁置前后了,直到成为对方面前的哑巴。
老刘在街角的老屋前整了整衣服,将几天前的不欢而散丢到门外,换上客气有余的笑脸敲开了母亲家的门,约定每年初冬的一次回家依旧没有想象中的团聚之喜,甚至连最初的怨言与怒骂都没了,十年了,唯独这个屋里的沉寂从未变过。母亲打开门后就自顾自地忙什么去了,
丢丢还没回来,估计又是在陪大黄吧,她自由灵魂的伙伴。老刘想:这个初冬丢丢就要成年了,她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个中缘由了,况且和妻子的十年之约……
“回来了?”老刘扭着脖颈直直的望着进门的丢丢,欲言又止的样子格外不自然。
丢丢并不打算有所回应,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脸上轻蹙的眉头写满了厌烦。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告诉你些事情”沙发上的老刘将头颅深深的埋进两膝,不让女儿看清脸上的神情。
丢丢拿起书包折身走到老刘身边,眼前男人满头夹杂的银丝与手上暴起的经络让她提不起劲去斥责“走吧”。
寒风将两人分的丈远。“披上吧”老刘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往女儿身上套,却被她躲得更远“不用,走吧”丢丢似乎是用双肩夹住了脖颈般显得密不透风,用身体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村外田地里的盎然生机似乎是在一夜间就变成了庄稼苗根上的那抹暗绿,让人脚步都附上了哀伤。老刘这时加快了脚步走到一片冬青经济林前,曾经这里有棵大杨树,十年前落蝉的那棵。
“丢丢,我知道你恨爸爸,爸爸一点都不怪你,是爸爸对不起你。十年前爸爸把你送到奶奶家,是因为爸爸没能力照顾你啊。那时候你妈天天说她背疼,就去了医院检查,肺癌晚期。我们也是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妈妈认为你太小,不想让你过早的经历永别的伤痛,我们就如你后来知道的那般离了婚……你妈妈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畏惧死亡,而是苦痛不能陪伴你长大。”面前男人沙哑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将丢丢分割的体无完肤。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没了妈妈,十年前就没了!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难道这样就不会痛苦吗?”丢丢低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哪管风把脸上的泪水吹的生疼。
“还记着你妈妈当时走的时候吗?她那天特别漂亮,托着你流泪的小脸安慰着:‘妈妈要去一个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的地方,丢丢不能哭知道吗?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回来好不好?妈妈爱你和爸爸!’她想在你的印象里是完美的,她想让你有希望的生活着。”眼前的男人不再坚强,和女儿相拥而涕,却被女孩推得老远,狼狈不堪。
转瞬即逝的懊悔被愤怒狠狠地压回心底“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带我妈去治疗?我妈走了你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就我自己不知道我妈的死?你根本不配做我爸。”
老刘多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哑巴,又哑又聋好去拒绝女儿让人痛心的话语。“怎么可能会不治?我们去了北京最好的医院,老天爷不开眼啊!三个月,那三个月我亲眼看着你母亲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不过她走的还算安详,带着笑走的,就像她说的,她会去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你母亲走后,也是我自私,我没有勇气面对你,没有勇气告诉你们,奶奶年纪大了哪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每想到你时你母亲的面容就会浮现出来,我心痛啊!我留在北京没日没夜的去干活、去还债……”
或许是在我生命中最亮的那颗星坠落之时你就住进了我的梦里,在我曾捉摸不透的梦境灿烂如花。父女黯淡的神情在这一刻成为双方卸下芥蒂的开始,责备能有什么用,就像阴影里开不了花。
我们依旧是对方面前的哑巴,我们依旧是十年之前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