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王小波的散文集《一直特立独行的猪》,其中的一段话让我记忆深刻: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于是,我格外留意那些突破被设置的生活的人,然而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毕竟有限,所以转向电影中寻找。
一、不如跳舞,让自己活得幸福,是每个人的天赋
《时间代码》(Timecode),一部15分钟的电影,获得第69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短片奖,影片拍的那么短,短的那么奢侈,短的那么深刻,让你忍不住看第二遍、第三遍。
影片的情节很简单:露娜与迭戈都是停车场的保安,露娜白天工作,迭戈晚上工作。两个人如同白天与黑夜,每天只有简单的两句话的交集:早上好。昨晚怎么样?其余时间只是无聊的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监控画面。一次偶然事件,在调取录像记录时,露娜发现了迭戈的一个秘密——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喜欢听乱糟糟广播的同事,居然利用各种时间在停车场的各个角落里独舞,于是两个人在交错的时间段中,在同一个地点开始了“舞动人生”。
影片有模糊的暗示,女主角露娜,曾经是一个专业舞者,但终究因为脚受伤或者其他原因,未能如愿走向自己喜欢的道路,未能不顾一切实现自己的梦想,最终只能与现实妥协,选择了一份停车场保安的工作,将对舞蹈的爱小心收藏心底,泯然于日日的单调乏味中。是同事迭戈寂寞中自娱自乐的舞蹈,重燃了她心中对舞蹈渴望,于是两个人在一起舞蹈。
那样用力的、不顾一切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电流般击中了我的痛处、痒处和麻木处,颤栗之后有东西在体内骚动,那应该是灵魂的呐喊。
新来的同事震惊的看着监控画面上两个人的舞蹈,尴尬的对主管说一句“我可不会跳舞”。在导演眼中,跳舞是摆脱匮乏无聊的魔法,是灵魂企图突破禁忌的反抗。
我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舞蹈,反抗苦闷低俗的日常,正如波斯诗人鲁米的那首诗所说:
注意看那些
在窗户光线里移动的尘屑。
它们的舞蹈就是我们的舞蹈。
我们鲜少用心倾听我们内在的音乐,
但我们莫不随着它起舞。
二、那不止是吊带裙,是我为你写的诗
电影《我的诗篇》中讲述了另外一种舞者,灵魂的舞者。
6个平凡的小人物,用诗歌和写作来对抗命运与庸常。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叫邬霞的小女孩,虽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仍然喜欢称她为小女孩。
在空洞单薄的厂房里,这个小女孩为自己制作的衣服写一首首浪漫的诗歌。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林荫道上,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我要把每个褶皱的宽度熨的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或者草坪上,等待风吹。而我要下班了,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
吊带裙,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走向某个世上的店面,等待唯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她写散文,写小说,写诗歌,她觉得诗歌最能抵达人的灵魂。她希望别人看到她的诗歌,能感受到美好。她说:我觉得我要像那个石缝里的花啊草啊什么的,就算是有一块石头压着我,我也一定要倔强的推开那块石头,我要昂起我的脑袋,向着阳光生长,像工厂灰墙上的爬山虎。
即使是面对大女儿异地读书的高昂择校费,她依然虔诚的对着蜡烛许下诗意的心愿。
三、我们败得摧枯拉朽,但却自有尊严。
第一次看《立春》是在大学时,有一种被命运击中之后无可奈何的感觉,女主王彩玲全情投入一段爱情,却被羞辱,一颗真心被踩碎在脚下,鲜血淋漓;拥有婉转优雅的歌喉,却因为形象不佳,而无法登上梦想的舞台;散尽积蓄帮助生病的女孩赢取了歌唱比赛的大奖,却发现只是一场骗局......年华渐去,一无所成,依旧只是小县城里的音乐老师。带着领养的兔唇女儿,在天安门广场上玩耍,梦想自己登上了最绚丽的舞台。
“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这句台词总会在某个迷茫的时刻回荡在耳边,让我颤栗,因为我害怕成为王彩玲。
那种害怕一直深深的影响着我,让我不自觉像王彩玲一样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哪怕奄奄一息,也要保留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然后,十年过去了,我终究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另一个王彩玲。
从害怕成为王彩玲到最终坦然接受自己成为王彩玲,中间隔着的不只是十年的漫漫光阴,还有破碎和重生,还有不向苦闷、庸俗和无聊屈服的抗争。
然而,在我心中,王彩玲终会在美丽的音乐厅中,为那些喜爱她的人献上流光溢彩的咏叹调。
不要温驯的走进被设定好的人生,宁愿挣扎,宁愿破碎重生。
我喜欢自己活成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崎岖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