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
此为一般性的短篇校园爱情小说,书中所有涉及的人物、故事、场所均为虚构,即使你认为该元素在现实中有原型,也只是你认为而已,因为这些都是我编的!即使书中的情节与读者的记忆有偏差,也不要提醒我,因为所有情节均为虚构,不存在对不对错不错的问题!如有雷同,那确实是癞子的脑壳,没法。
可对我来说,我完成这篇文章时,那件事就真的可以翻篇了吧?
一、邂逅
那时候山城还是冬天,二月的寒风,会冻得有些人龇牙咧嘴。
那天晚上,教室里的日光灯白晃晃的。
风拿着一本《古德里安》正在读,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一排那套最乱的桌椅上。他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并非为了耍酷玩格摆造型,而只是没空去修整;但他那一身古旧的棕黄色棉衣,上面那几个缝补过的荷包,则充分说明他要么是个邋遢的“二流子”,要么是个出身贫寒的穷小子。
只是他这两者都有,但也都不全是。
书里面那些对于战役学、战略布置的专业解答让他看得头痛,也让他的眼睛离开了那本厚重的、京华出版社出版的、肯定不是语文课推荐书目的军事家传记,转而在这个大得出奇的教室里环视。
“县城里的教室,可没得这么大个。”他嘴里喃喃地说着,看着这些陌生的,市里的同学们,还有这个他即将在此待上三年的高中教室,本想出去进行一些寒暄、打招呼乃至套近乎的欲望,随着天生的内向慢慢消散,注意力也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重点中学的教室,回到了二十世纪寒风凛冽的苏德战场。
直到他视野里出现了一大块亮丽的颜色。
这也并非某种有所指的比喻---离他三米远就有一群叽叽喳喳地、正在高谈阔论的女同学,其中真有一位穿着一身亮黄色的长羽绒服,看起来就像多大一片柠檬皮。
风觉得稀奇,就多看了那柠檬皮主主人几眼。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前面是齐眉的刘海,一张小巧可人的脸蛋,鼻子下面装点着.....一块暗红色的疤。她没有察觉到后面一个陌生人正在打量她,也绝对猜不到他在打量的,是她的那块显眼的疤痕。
她和那些女孩子欢声笑语地说着,谈论着一些男生听不懂的女生话题。
过了一会儿,风的眼睛又回到了面前的人物传记上,思绪也回到了“利用钳形包围迅速消灭敌人”的课题上。
那是平静而平凡的一天,没人哭,有人笑了几声。
二、开辟
过了几天,天气也没什么变化。
风依然穿着那身厚重、古旧的棉大衣。当他把手揣在衣摆上的两个荷包里时,看着便和抗日剧里的地主老财没什么区别,最多是年轻些、邋遢些。
高中生必须经历的调座位环节,既非常令人期待,亦会带来许多不满和怨恨----但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文理分班,重新组建的班级来说,也就是开学时必须经历的那些环节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我来看看,你们几个先排成一列,进去坐下,之后我再调整。”风规规矩矩地跟着其他同学,在第三排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他只是“一般”期待自己的同桌会是怎样的。
初中时代的三年,他的同桌都是个少言寡语、壮得像一头牛犊的农村男孩。那个同学似乎对学习以外的任何事都嗤之以鼻。他曾希望风能够成为和他交流数学题的学习伙伴,以至于会主动给风科普一些天文学的知识,但绝大多数时候,风都在教室里呜呜呀呀地玩牌,没有搭理他。
“进去吧,按顺序坐。”
班主任又放了一排同学进来。风这会儿心态非常混蛋,他就像个刁蛮的顾客在选菜品一样。“这个男的看着呆呆的,要不得。”“这个女生看起来好凶哦,可能会打我,要不得。”“这个看起还可以,怎么搞的哦,坐到我背后去了,可惜可惜。”
“你好。”风转过头来,只见自己面前,一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孩子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愣了,他接下来同样有礼貌地说着“你好”的行为,不是他的大脑操控而做出的。
他的脑子,他的思想,此时紧张而兴奋地进行各项指标的分析。
目前,掌管记忆的脑细胞得出结论,认为这就是那天那位穿着亮黄色羽绒服,鼻子下面有一块暗红色疤痕的女孩子。“但她鼻子下面那块疤不在了,”他内心里自言自语道:“那么现在,她看起来可太漂亮了。”
至于后面班主任如何安排座位,如何说些开学时该说的话,他都未听在心里。
“你好,我叫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雨。”
“你鼻子下面,我记得有块红色的疤的嘛,怎么不见了?”
“那是吃海鲜上火留下的,早就掉了,哎呀,别提那个了。”
随后两人都愉快而客气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段对话,然后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
三、自然的神星树
现在天气开始转暖和了。
风的那件可憎的黄大衣光荣退役,被扔进了家里最深处的某个衣柜,等着若干年后,或是因为搬家便直接遗弃,或是捐赠给某个幸运的流浪汉,或是风哪天疯发了又来翻出来穿。
随后,学校开始要求所以学生必须穿校服。
那件校服是时髦的红灰搭配,穿着就像杰克奥特曼,而非迪迦奥特曼。
为了能够早点来到教室,给雨讲解数学题中的难点,风并未在宿舍继续和室友们玩三国杀,而是把食堂七块钱两荤两素的饭菜胡乱吞下,水龙头开满了拿着饭盒一阵急冲,再往宿舍那张不知贴了多少层油污的桌子里一扔,便...开始洗脸刷牙。
这对于风这样一个邋遢的混账东西来说,是难能可贵亦值得嘉奖的。
“我走了,你们慢慢耍!”风拿着书,从宿舍里走出来。里面的“主公曹操”“反贼刘备”都在笑他:“你龟儿又去教室耍朋友哈!”“你们爬嘛。”
风当然知道,他和雨绝非亲密关系,他们才认识十来天。
他们最多最多,也只是交换了电话号码。
但听到室友们这样打趣,他心里也像吃了磁器口糖人那么甜,就好比一个即将破产的土财主听见别人骂他:“瞧瞧他呀,穷的只剩钱了!”宿舍前往食堂的路,他走得喜气洋洋,有时候走着走着又巴不得跑两步,在准备启动前,又想着得按捺下这种过于喜悦的情绪,便强行停下来,可满脸笑容还是挂着的。
“我来啦。”教室里就寥寥几人,要么在埋头苦读,要么在埋头...睡大觉。他快步走向自己那个位子,只见雨早就在那儿,正在解开一盒炸饺子。
“来,吃个饺子嘛。”雨递给风一把一次性筷子。
“要得,谢谢!”风夹了起来,一口吞下一个,一边咀嚼,一边笑着望向雨,而雨也正在做同样的事。
尽管很烂大街,但这的确是个岁月静好的时刻---中午的校园安安静静,教室里没人来打扰他们,两个人嘴里含着食物,笑着对望着。窗外没有疾风把叶子吹得呼呼啦啦,也没有骤雨把窗户打得叮叮当。
风不是个所谓的“学霸”,但为了能给雨讲解她最不擅长的数学,他强迫自己去听那对他而言已经是“艰深”的高中数学。万幸的是,风喜欢历史,所以偶尔雨问他历史时,他又能显摆一番,把汉武帝和汉光武帝弄得混淆起来。
就像汉武帝开疆拓土导致后来个人膨胀,国库危机,光武帝中兴也推动了地主豪强阶层壮大,破坏自然经济一样,任何伟大的时代都会有一股不详的暗流涌动。对于风现在静好的高一时光亦是如此。
雨突然说:“我的肩膀好痛,从小都是这样,烦死了。”
风还没来得及回答,雨就看着某个方向,反正不是风这边,自言自语道:“我以前那个同桌,是练跆拳道的,他手劲好大,每次都能把我按得舒服很多,我会靠着他的手臂睡午觉,不会像趴在桌子上那么难受。”
如果那会儿风才十岁,那么他会暴跳而起,转身就走,还把教室的门给你砸个震天响;如果那会儿风已经二十岁了,他会讥讽地说:“是啊是啊,那我拿把油锯把那只手给你锯下来,你天天拿去当枕头,吼不吼啊?”
但风现在十六岁,一个恰同学少年的年纪,一个听不进负面消息,无比乐观又脆弱无比,会珍惜眼前所有美好事物的年纪。
他只是问道:“你现在还痛吗,我可以帮你按,虽说我不会。”
“不用了,我要睡午觉了。”
他只好又抱起那厚重的,京华出版社出版的《朱可夫》,他原以为自己会再次沉浸于斯大林格勒的大雪里,但他这次不能了。他的心思已经被一种复杂的别扭感冲击了。
仿佛他妈斯大林格勒那个反复易手的拖拉机厂里,一个穿着跆拳道白衣服的大汉正轻蔑地看着他,雨正枕在那恶汉的臂弯里安睡。
雨的午觉也没那么美妙,所有中学生的午睡效果都不太会尽如人意。不一会儿,班上那些阵仗极大的男生群体便来到教室,接着便是恼人的上课铃。风只好温柔地把雨叫醒,告诉她要提防班主任的惩治。
“你睡眼惺忪的样子好有意思。”
或许是天生不会说话,或是忘乎所以然,风竟然用“有意思”来代替了“好看”“可爱”“美”。
是的,风很快被眼前这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桌子摸眼睛的女孩子吸引住了,并且幸福地忘了几分钟前同一个人带给他的莫名别扭。
所以第二天早上六点,风就笑嘻嘻地从宿舍里跑出来,去食堂排队为雨购买一些只有今日供应的特色早餐---包裹着豆芽和豆腐干的油炸春卷。
一位善于总结的同学也在排队,他招呼着风跑过来插他的队,并满是感慨地说道:
“这些春卷,好像就是为了那些,极力讨好女生的傻小子们准备的。你看,这么多排队的,全是男生。”
四、拮抗胜负
倒春寒让人不那么舒服。
但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中学生的军训:走正步,潮湿的被子以及凶神恶煞的教官。
最让风不舒服的,还是这次军训占用了他和雨宝贵的同桌时光。
但军训那一周受苦受难的日子,也让风融入了这个班级,被那些动静特别大的男生群体接纳;又因为班主任的赏识,他又选举成了新任的班长,成为了老师的得力助手、同学们的好榜样,以及不交作业恶势力的保护伞。
更加有意义的班级活动,渐入佳境的学习生活,以及越来越让人开心的人际关系,似乎风的高中生活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课间他不再独自一人,面色严峻地在那儿读一些晦涩难懂的《决战第聂伯河》系列,体育课大家也会叫他一起打篮球了,这些,让这个县城来的小子渐渐变得开朗,得以健康地成长。
而有一条关于中学生的奇怪定律,当某个内向的人渐渐变得开朗时,他和别人闹矛盾的机会也会急剧增多。
那是个如常的夜晚,洗漱完毕后,熄灯睡觉前的男生宿舍,空气间都充满了宁静和祥和,仿佛这里住的不是一群躁动不安、对前途忧心忡忡的少年,而是几位德高望重、刚刚从一线退下来的副部级老领导。
风坐在餐桌前,仔细地研究三国杀卡牌,这个新出的荀彧到底厉不厉害,青眼白水牛到底是不是官方出的卡牌?沉溺于对三国卡牌游戏地浓厚兴趣,风常读的书渐渐变成了《三国演义》。他把卡牌整了整,塞进室友的枕头里,乘着熄灯之前,便想去其他宿舍“毛”点夜宵。
毛,动词,指利用甜言蜜语,或是不构成违法的偷窃手段,获取他人的食物。在中学生宿舍,这种行为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常见。
这个文科班,男生只占了两个宿舍,又是对门,所以彼此间关系也是亲密无间,便是几个人挤在一点八平方米的厕所里洗澡,也是常有的事。
偏偏风走到对门宿舍门口时,宿舍门没关;偏偏那伙男生正在高谈阔论班上的女同学;而豌豆滚磨---遇了缘的是,其中一位似乎雨是旧识,并且对她没留下多少好印象,又恰好在风走进他们宿舍的一刹那,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那个雨,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好家伙!说时迟,那时快,管你啥子楼管阿姨要来打招呼,年级主任要来打电筒,也管你什么中学生守则,什么处分开除留校察看,只见风怒发冲冠,就像一张三国杀里的“火杀”一样,杀气腾腾地就往那个室友冲过去,满心淤积的怨气化为焚天怒火,冲那个同学吼道:“你再说一遍?”
其他室友眼看情况不对,又想大家白天都是一起克复中原的战友,再不济,也是要一起考大学的同窗嘛?便一个个从上铺爬下来,从下铺爬起来,团团把风拉住,说:“算了,算了,他不会说话。”
似乎对方也被风莫名其妙的怒火吓到了,似乎在他的记忆里,风是个老实巴交,平易近人的同学,怎么这会儿像一只野狼一样?在其他人的力劝下,他才极不情愿地道了个对不起,我乱说的,这才罢休。
后来,这件小事最多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丝毫没影响风和那名同学,和大家的关系。
但这会儿,风却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他在床铺上辗转反侧
五、光芒冲击
转眼间已经来到了阳光明媚的四月。
学生时代是短暂的,那是毕业之后的人感慨的废话,当你在数学课上遇到内急,偏偏老师又不许任何人上厕所时,便又会说:“怎么还不下课啊?”
风是四月生的,所以他是白羊座。可他不信星座,他有点信八字。五行里他属金,而雨属水,金生水,所以他和雨可以从某种角度上说,是般配的。
“讨厌。”
当雨见到风在那儿自顾自地嬉笑,去问风又笑而不答时,她就会这般娇嗔。
然后风就会着迷地看着她,温软的阳光从她的背后投射过来,让她看起来似乎真是老天爷开了眼,给他这么一个县城来的小子,降临了一位天使。
风忍不住说,说她这个样子太有意思了,请求她再来一次。
“哎呀,不和你讲话了。”
这时,雨就会笑着恨他一眼,然后犹自带着小女儿的害羞,继续去做那些作业。
风趴在那中学特有的桌子上,静静地望着她。
有一天中午,那天的阳光一如日本电影打光那般温柔。
雨突然问风:“你喜欢什么呀?”
风不懂,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他妈依然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小子。他说:“我喜欢坦克啊,大炮啊,枪支弹药啊,你问这个干嘛?”
雨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非常失望。
风也不懂雨的心意,直到他生日那天,雨把一个装潢精美的礼物放到他面前:“祝你生日快乐!”
“我..我..我..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家人以外的人送的生日礼物。”
他哽咽了,也失语了。
有时候,人们会说,最孤独的场景就是,你到了他乡,正好是佳节,发现万家灯火无一盏为我而留。而年轻的风,来这个市里的学校时,便是这个心境。
然后发现有那一盏灯火,是在等他的。
没有熟人,没有朋友,也离自己熟知的环境甚远。在脱离了父母的庇护后,独自在寄宿制学校学习生活,每天都要忍受严峻的学习压力、听不懂的数学课、做不对的英语完形填空以及食堂难吃的饭菜。
并且,风的少年时期,如果以世俗眼光看来,也是有些畸形的。
他完全没有和异性相处的经历,当别的小孩从小和女生青梅竹马时,他一天都在画些机器人,每次和女孩子一起玩,他都会把人家都惹毛,以至于大打出手。
等到了情窦初开的初中时期,游戏王卡牌和羽毛球又占据了他的全部人生。那会儿男生们已经开始谈论班上的女孩子,女生们也开始读一些青春刊物时,风花了自己所有的压岁钱,买了一套二战名将的传记。
所以,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美丽动人,又娇气可爱的女孩子,是再正常不过了。无论是张无忌,还是张小凡,都有过这种经历,这没什么丢人的。但,若这个女生还会像朝阳一样温暖地照耀你的前路,像月光一样静静地照亮你的归途呢?
这就是雨送给风那件生日礼物的份量。
尽管那只是一个存钱罐,且风后来只是把它用来装街机游戏币。可他也会把那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枕边。
雨问风:“你会唱同桌的你吗?”
风想也没想就说:“那是啥子,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也确实是实话。他是听重金属摇滚和苏联及中国军乐长大的,别人都在唱“那些年我们错过的大雨”时,他在唱:“统一而强大,万年万万年!”
“哎,”雨又摇了摇头,撅着嘴说道:“这都没听说过,讨厌。”
六、暗流体
五月的山城,清凉只是明日黄花,等待着众生的只有烈日和高温。
风的班级迎来了第一次大型的班级活动----英语艺术节,班上几位干部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演一场泰坦尼克号的戏份。男主女主都是班上文艺活动的佼佼者,而风被安排了一个神父角色,其戏份是在船沉时颂唱一段圣经。
除此之外,风还要负责配音的剪辑和排练的导演,每个晚自习,他都会高高兴兴地和班上的同学跑到操场去,用欢声笑语的排练代替无聊至极的做题。
而雨则对这个活动完全不感兴趣,也完全没有参加。
风会经常从节目组开小差,回到班级上,其目的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雨并非成绩极差,令老师头疼的那一类学生,但她似乎总有许多学习上的难题,而这也是风所求之不得的。
那会儿风的成绩在慢慢进步,隐隐有学霸之姿,但令大家不满的是,其他人问他题,他都随便说两句,然后以:“就是这样的,你自己看嘛”匆匆结尾。
而雨问他题时,他就像个温柔至极的外交官,给她充分而详细的解答,以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发散:“对,二战的转折点就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有时候也会被认为是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
五月的夜晚越来越燥热。
不知是因为风区别待人,还是雨自己的问题,大家开始渐渐疏远雨,男生间谈论女孩子时,风若在场,便会极力避开谈论雨;女孩子间则不断传出对雨的恶评。
倒是因为英语艺术节的成功,风和班上的同学增进了友谊,越来越被大家接纳。
一个风,一个雨,两人的评价竟然背道而驰。
艺术节开幕的前夜,男生宿舍继续在夜谈。今天的主要话题是,饰演杰克的那个同学,和他女朋友产生了非常激烈的矛盾。杰克睡在风的斜对面,他声泪俱下地控诉对方如何让他受辱,自己又如何卑微地挽回。
听得大家都睡着了,这是他今晚第四十二次说这个事。
风倒是站着听人诉苦不腰疼。他心里美滋滋的,他陷入无限的遐想里。
他和雨没这么多问题,雨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其他人不喜欢她那是因为嫉妒。他们可是互相促进学习的模范同桌。
可要是他们不是同桌了呢,她就回去找那个跆拳道人了,他也就再也不能和她同桌了。
妈的,要是真调座位,老子绝对不得干。
要是我能和雨一起去塞外牧马,那多好啊;明天中午再吃萝卜老子而不打人;我通常召唤黑羽-苍炎之修罗...
他的思想渐渐混乱,这是入睡的前兆。
然后风就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雨和别人结婚了,他在这不详的虚梦里看不清新郎的脸,只看得清那一身整洁的燕尾服。
他勃然大怒,冲上去和新郎扭打,结果被人胖揍一顿。梦里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一定感受得到耻辱,和嫉妒的怒火。
所以这个梦非常长,风去了远方,在某个老头儿学了魔法,得到了一把不知道是卢克天行者的还是达斯维达的光剑,气冲冲地杀回来,想把那不可名状的新郎砍成两截。
才发现他这一去都是几百年了,回来时雨,雨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早就见不到了。
他去问梦里那些人,他们说现在已经是3012年啦,你找的那对夫妇早就过世啦,他们在这里举办婚礼那天有个傻子来闹事,被顺利地赶走了,他们接下来过完了幸福的一生。
还好,闹钟拯救了梦里那个失落的绝地武士。
“可要是我们不再是同桌了,这段美好时光就真的到头了,雨就会回去找那个跆拳道人,她就不理我了。我打不过他的嘛。”
后来的日子里,风一直想着这件事,恍恍惚惚。
七、红色重启
五月底的世界,这天上午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却丝毫没带来清凉。
从今天早上吃包子吃出石子起,风便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今日会有不好的事降临到自己头上。会是前几天的月考公布成绩,自己一落千丈?还是今天打牌会被年级主任抓到,让我们把牌都撕碎吞下去?
为了防止遇见坏事,风今天一天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没有去食堂插队买饭,也没有回宿舍打三国杀,呐喊着:“雷公助我!”
等到了晚上,自由散漫的晚饭时间,天陡然黑了下来,似乎又有一场暴雨会降临。窗外的树枝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措手不及,只好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雨没有来教室,风坐在座位上,和另一侧的同桌共同研讨着一道他俩都不会的数学题。顾此失彼这个词用在此时再好不过了,因为风甚至说不出这个同学姓甚名谁,还以为是隔壁班仰慕自己学习上的天赋而来请教的。
突然,班主任拿着一卷大纸,面色不悦地快步走了进来。打牌、玩手机的同学们紧闭呼吸,生怕在此时惹得这位来自北方的女老师多看他们一眼。
只见班主任把那纸贴在了黑板左侧的墙壁上,在讲台电脑上鼓捣了一会儿,便快步离开。
“月考成绩出来了,快点来看!”
同学们互相招呼着,簇拥着去看那张大纸,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里找自己的名字。风被挤在中间,只能瞪着眼睛,在自己常驻的10-15名找自己的名字。
没有。于是他又往下看,看到雨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发现他同桌的成绩原地踏步,并无变化,直到看到40多名,风依然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慌了起来,心里某个声音说着:“不会我今天心里的那种不祥预感,说的就是这个吧。”
“也,不得了,你居然进前五了。”
一个熟识的同学拍了拍他肩膀,风笑着说:“你滚,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可他自己再亲眼确认,却发现的确如此。
看完了成绩,风得意地从讲台上走下来,心中的欢喜都要满溢出来。他真想找一个人分享下这种喜悦。
可那个平日里总会和他分享快乐的人,迟迟没来教室。
风回到座位上,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些骑士、坦克,只希望上课铃快点敲响,这样雨就肯定会到来。他想在漫无目的的涂鸦中等待同桌的到来,他在过去一百来天的时光里也是这样做的。
但事与愿违,他突然发现自己把某本非常重要的习题册忘在了宿舍,如果不回去取,那个科目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眼看离上课还有一会儿,风急忙跑回宿舍,取了习题册走回来,刚到教室门口,远远望见挂钟上的指针还未跳向使自己受难的刻度,心里长舒一口气,正准备走进去,却见教室里人声鼎沸不说,各种巨响声也此起彼伏。
“按座位表调位子。”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几个粉笔字,旁边挂着的投影幕布上,一个由名字构成的座位表清晰可见。
“你刚刚不在,班主任气冲冲地走进来说,这次月考我们班平均分被隔壁班拉出一截,她气得发疯,认为是之前的座位安排有问题,就重新排了个。你的位子在最中间,据说是表扬你这次进步巨大。”一个好心的同学一边收拾自己的书,一边给一脸茫然的风说着。
风似乎觉得有点不真实,便捏了捏自己的手,喃喃道:“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那张座位表上,风和雨无意外地分开,隔了四行三列。
而更让风感到不真实的是,雨在他回宿舍取习题册的那会儿来到了教室,并且按照座位表搬走了自己的东西。
这会儿,雨正坐在自己的新位置上,和她的新邻居相处愉快。
“她和那些女孩子欢声笑语地说着,谈论着一些男生听不懂的女生话题。”
也许真是恍惚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分不清回忆和当下,风竟然没去自己位子上搬东西,而是像个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铁桶僵尸一样,木讷、僵硬地走向雨。
他本想去问她,为什么不和我道别,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雨只是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便转回去,和那些女同学继续笑谈。
雨的这个举动,倒是成功的唤醒了风的理智,也让他注意到自己的位子不在这边。
“她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我说话。”风在心里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他走回自己座位,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重的书本,走向老师好心为他安排的新位置。
他把课本、作业本、小说和《隆美尔传》放在自己的新桌子上,这时,一本破旧的草稿本掉落在地上。他的新同桌,是个和气而热心的女孩,。可她帮风捡起那草稿本,递给她的新同桌时,却没得到一声谢谢,或是一个友善的微笑。
而是一张阴沉可怕,仿佛比窗外暴雨到来前的黑暗更为恐怖。
风无言地接了过去,轻轻地摔在了自己那一叠课本上。接着,他瘫坐在椅子上,屁股悬空,背部躺在凳子上,微微歪着头,绷着整张脸皮,嘴角不时抽动着,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一行泪水沿着消瘦的脸颊,曲折着流淌下来。
那天大家都没敢搭理他。可大家都还是挺喜欢风的,所以那天下了晚自习,暴雨袭来,几个室友默默地帮他撑了一把伞。风雨中他几次都要跌倒,室友们把他架着,送回了宿舍。
八、大逆转谜题
高中的第一个学期,伴随着六月的蝉鸣,渐渐地走到了终点。
夏夜的操场是热闹而令人向往的,此时大多数处于早恋状态的学生都会在此时,在星光照耀的操场上走上几圈,说些不着边际的情话;而不少喜欢热闹的学生群体,也会在此时,拿着羽毛球拍、装着米线的纸质碗,在操场上漫无边际地逛着,如果恰好遇见他们的熟人,正和哪个羞涩的女同学拉着手在走圈,就会窃笑着跟在后面,模仿老师的语气,大喝道:
“耍朋友的,站到!”
这天,风和两个宿舍的室友也在夜里加入了操场玩耍的行列。
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很快就在操场上吓到了几个抽烟的高年级学长。
昏黄色的大灯从树叶间,散发出刺眼的黄光,把整个操场的一半都映成了色温较低的黄色。玩耍了一阵,就有同学喊着:“没啥意思,不如回寝室打三国杀。”“我也觉得,最近新出了国战模式,你们玩不玩,玩的话我教你们。”
风也隐约听说过这种新出的国战模式非常有趣,连忙跟着答应道:“好啊,走,看我今天五虎上将不收拾你们!”
于是这十来个男生在欢声笑语中准备离开操场,回宿舍好好打几盘三国杀。
可就在从操场的边缘离开时,风突然看见了雨。
昏黄的大灯把她的脸蛋照得跟雕塑似的,她正和一个戴着眼镜,木讷,满脸痘痘的男生走在操场中间。
“那是雨..吗?”风声音颤抖着,和自己那帮兄弟说着。
他们也看到了,早就看到了,他们只是不愿意告诉风,他特别喜爱的女孩子现在正和别的男生在夜空下漫步、有说有笑。
那次调位子后,风又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他的新同桌是个开朗热心的人,和班上许多人都成了朋友,却从未和风好好说过一句话,除了“让下,我出去”。
而在宿舍生活里,若是遇上哪天年级主任没来查寝,今天又没有发生让大家都很累的烦心事,熄灯之后,大伙儿就会谈论起班上的女生和自己的心事来。
而如今,每次男生宿舍的夜谈,都会以大家称赞某某的美貌开始,以风的泣不成声结尾。
这一瞬间,风的心里充满了怒火,这股怒火是来自嫉妒,还是对自己的失望,抑或是对雨的失望?这些,风自己说不清楚,和他一起的兄弟伙们也说不清楚。
雨和那个眼镜慢慢走远了,雨似乎看见了风,但却没有作任何表示。
大伙儿一边继续说着三国杀·国战的规则,一边咕囔着:“走吧,先回去。”
等回了宿舍,无人再提三国杀的事,大家聚在风的床边,像开作战会议一般。
“那个崽儿我认识,是楼上理科班的。那崽儿看起来哈戳戳的,哪有我们风这样,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嘛?风,你成绩又好,人又不错,那个崽儿,差你差得远!”
“就是,风,只要真的想追雨,我们绝对帮你。”
有人这般说着,却没人答应。似乎这帮男生都不懂追女生到底是如何个追法,所以就更不懂怎么帮别人追女孩了。接着便有人说道:“风,你别怕那个眼镜,他好像确实会点跆拳道,好像是黑带。具体黑带有多厉害,我也不清楚。”
“黑带就是新手的意思,不用怕他!”
“今天语文课才教了,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我看你不如买把弹弓,远程攻击他。他跆拳道踢人踢得再远,也肯定没弹弓射程远,只要不把眼镜打瞎,那也不必负责。”
话题很快就偏了,大伙儿很快从安慰风,变成了商议如何打败一个跆拳道黑道同学,接着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声讨雨,被知趣的人拉了拉,才未能得逞。
而风似乎被大家感动,也被这股不服的热血激励,他重重的一拳捶在桌子上,使得桌上另一侧的某个饭盒跳了起来。他厉声道:
“好!暑假我就回去练弹弓!"
就这样,当晚,风从一心嫉妒,满心自怨自艾变得热血沸腾,似乎只要打败了那个跆拳道黑带的同学,雨就会拿着她的书架和一大叠课本,回到他旁边的座位上,继续当他最喜欢的那个同桌,他给她讲题,她对他微笑。而打败他的途径也清楚不已,就是买一把弹弓,勤练,然后拉弓搭石子,打爆那个眼镜的狗头!
风越想越觉得英雄澎湃,熄灯后躺在床上,还忍不住做出拉弓射弹的动作。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
风的手机,是个比小灵通和老人机多了个耳机插孔的诺基亚·X1,能待机一个半月,也不怕从三楼掉下来。他的手机里只存了许多别人的联系方式,因为除此之外就不能保存其他玩意儿了。这其中也包括雨的。
雨发来了一条短信。
这是破天荒的,风只是看到是雨发来的,还未按开内容,就把练弹弓打人的想法抛诸九霄云外。他怀着极度欣喜的心情,颤抖着,在这黑暗的半夜宿舍里,用自己满是泪光的双眼,去读那条短信。
“今天你看到的是我的闺蜜,我们之前就认识,我和你说过的。你不要误会,我们还是好朋友,如果你想聊天,你就来找我嘛。”
风似乎可以感受到雨当面对他说这些话,那些温软的语气和惹人怜爱的表情;也似乎感觉到这黑暗沉闷的午夜宿舍里,一道阳光穿越迷雾,照耀进来。
九、持续之力
这年的九月异常酷热难耐。
而那个暑假里,风回了老家,并未去买任何一把弹弓。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是如此经典辉煌,而风某位喜欢看到风读书样子的长辈便买了一整套送给他。
很快,风就沉浸在了武侠世界里,那些刀光剑影,江湖恩怨让他读的津津有味,高中生活里那些心灵空虚的时光也渐渐被填满。
而正是武侠小说,和上学期期末雨发给他那条温暖的短信,让他不再陷入自怨自艾的怪圈里。他现在走在阳光照耀的路上,背着长剑,要用侠义赢取心爱女孩的芳心。
这会儿他似乎产生了,他是可以慢慢接近雨,让她也喜欢上自己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的确让他愉悦,振奋,快乐。
上课时,他会不自觉地转过去看雨,看坐得很远,正在专心的雨,会不会突然发现他的眼神,然后对他笑一笑。下课后,他又会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转到雨那一边去,和其他人热烈攀谈,却害羞得不敢近距离看她一眼。
他会主动地为雨买早饭,尽管这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他也会利用班长的职务之便,让雨值日做清洁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
可他的做法慢慢地,引起了那些经过计算,发现自己多做了几次值日的同学心生不满。渐渐地,大伙儿开始重新思考风这个班长是否称职,他这种为了讨好暗恋对象而公然违章乱纪地行为是否应该被惩治。
“但只要不涉及雨,他这个人就挺不错的。对人和气,助人为乐,还会把武侠小说借给大家看。”
这就是班上同学们对他做出的公正评价。更何况他还会做视频,这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来说,可以说是个稀有的技能。
而这一天,风又翘着二郎腿,在自己座位上津津有味地读《倚天屠龙记》里,最过瘾的屠狮大会部分。他正看到张无忌和三渡激战时,突然看到雨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的脸蛋贴得比以往都近,风禁不住害羞得满脸通红。他的心扑嗵嗵地跳,呼吸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不知道的,以为班主任又在审问他公然在宿舍打牌一事。
“风,你能不能把《神雕侠侣》借给我看?”
“可以啊。不过你应该先看射雕英雄传,剧情是连着的。”他想也没想,马上就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去抽屉里翻找。
“哎呀,你先借给我嘛。神雕侠侣讲爱情的,我们女生喜欢看。”
有谁能拒绝雨的撒娇呢?风连忙从自己抽屉里那一大堆武侠小说里翻到《神雕侠侣》,激动地交到雨的手里。
因为你喜欢的人,喜欢上了你喜欢的东西,这就是非常令人激动的大好事。如果这事不是正在发生,他肯定得点个“大地红三千响”来热烈庆祝。
《神雕侠侣》当然不是光讲爱情的,绝大多数武侠小说都是讲爱情的。
除了语文书上的课文《大铁椎传》。
但她借这本书的理由,恐怕还真和爱情有关。
风当然不懂。
雨离开后,风欢喜得面带春风,看屠狮大会时,又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幻想,似乎他走进热闹非凡的少林寺,看着那血淋淋的“先诛少林,后灭武当”大字,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衣的女子俏立在那儿,对他说:“你来啦,少林寺的一众大师,都在等你去阻止明教呢。”
不过这天的美妙经历只持续了一下午。
当晚,一位和风并不熟识,但彼此客客气气的女同学又赶走了风的同桌,坐在他旁边,和他煞有介事地说道:“风,你知不知道,雨其实有男朋友。”
“我知道。”
风笑着说,他以为那位同学在说那个打跆拳道的眼镜,那只是她的闺蜜!天呐,真得感谢那条短信,雨把一切误会都说清楚了。
“看来大家都认为,雨都有男朋友了,还对我虚情假意,哎,大家为什么一定要误会她呢?”
“你知道还对她那么好,她在吊你啊!”
风不知道这个吊字的含义,只是粗略地能推断出一些意思,大概是对追求者假以颜色,骗取他们的劳力、钱财和真心。
若不是面前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女生,风大概又会暴跳而起,戟指着对方并破口大骂起来。还好他知道实情,并且推断出这个同学误会了雨,才说道:“她没有,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谢谢你。”
这天晚上教室的风扇呼啦啦地吹,并未给风心里添加多少烦闷的感觉。
因为对他而言,一切真相大白:
那个打跆拳道的眼镜,他们是之前就认识的闺蜜,而非男女朋友。
大家不喜欢雨,是因为误会了她的情况,并不是她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没能成为风在追雨道路上的障碍。
似乎每天起床铃响,风就觉得,自己离雨更近了一些。
十、旋转引导扇区
秋老虎终于离开了,天气开始转凉爽起来。
这个周末天气可真好,天上的云放飞自我般横成着,“就像星尘龙的翅膀一样。”
这是风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去逛这个大城市那些繁华商圈中的商场。
改革开放以来,重庆的发展如赤兔奔袭,一日千里。满眼都是豪华现代的高楼大厦,目不暇接的立体交通系统,以及发亮的商圈地砖。过去我们用琳琅满目来形容商店供应多,百姓生活水平提高,那么现在用眼花缭乱也许更合适。
哦,现在是2012年,还没有网红,没有抖音,没有交通管制,也没有水泄不通的轻轨站。
从轻轨站那长长的扶梯升到地面,眼看到面前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刺入眼帘,然后再仰头去找它们的顶,并且把头歪到了九十度,这是相当震撼的一件事---尤其是对于一个来自小城镇,没见过什么市面的高中生来说。
“十二月就是她的生日了,俗话说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所以你帮我出出主意,我给人家买个什么礼物好。”
风对自己同行的老同学说着,要他出谋划策。
哪有为心上人选礼物时,把三国名臣法正的语录拿来当比喻的。那个同学一边笑话他,一边也给他出主意:“我觉得你就不要送人家什么《白发魔女传》了,你自己做的T-34-85坦克模型也不行,哪有女孩子喜欢这个的。”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了那些高大华丽的商城。那个同学给他讲解了不少西方关于送给女孩礼物时的讲究,风一点儿没听进去。
老同学最后用手摸着下巴,说道:“我觉得你要不就买个手工艺品算了,毕竟对你来说,你只是暗恋别人,能不能成还得看老天;对外人来说,你们就是普通同学,送礼表达一下友好之情。”
风想了想,点点头,说:“ 这倒是,可我不懂手工艺品,你得带我去。”
“好嘛,正好我知道一家店,非常不错。”说罢,老同学就把风领到了一家装潢精美的日式礼品屋里。那些木制橱窗里陈列着雕刻精美、外观华丽的手工艺品。其中一个缝纫机样式的音乐盒吸引了风的眼球。
他没有先去问老同学,而是看了看价格:“800元,这也太贵了。”
风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拨弄那个缝纫机音乐盒上的转盘。机械转动,传出了圣诞快乐的悦耳银铃声。“太好了,这玩意儿不是生日送的,是圣诞节送的,所以我不能选这款。”风心里暗暗庆幸道。
老同学自己在那边转悠,看一些香水、香草类的饰品,并且对风说道:“这种随身携带贴肤的物件,必须很亲密的人才能送,我看你还是不要考虑了。”
风连忙问道:“那音乐盒呢?那种按一下就能自己播放生日快乐的东西。”老同学转了转眼珠,说:“我觉得不错,因为这种可爱的小玩意儿女孩子当然是喜欢的,再说就算人家不喜欢你,这份礼物也不会让他觉得讨厌。”
风觉得言之有理,就拉着老同学继续去音乐盒部分的橱窗游荡。
一位年轻、端庄的女店员看到了这两位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小顾客,她本想走上前去,刚想说:“请问要挑选什么类型的呢?”就看到那两个高中生瞄了她一眼,跺着小碎步躲到一旁。
风悄悄说:“这些东西都好贵呀。我看最便宜那个音乐盒,都要五百多。你知道,我一周生活费才一百元,我得一个月完全不吃不喝,才凑的出来。”老同学皱了皱眉,道:“这倒是个问题,咱们要不今天先回去,等你再想想?”
“好。不过咱们很久没见啦,今天我请你吃饭。”风一边说,一边去搂着老同学的脖子,不料对方却说:
“既然你要存钱给人家买礼物,请我吃饭也就算了。等你哪天马到功成,再请我吃喜酒。”
说着,二人展颜大笑着离开了这家礼物店。
十一、星光立交桥
这是个令人赞叹不已的星期六。
清晨,瓢泼的大雨和昏昏欲睡的早自习陪伴着风。这周,父母有事不能来市里看他,他便到宿舍管理处填了个表格,内容便是这周末不回家,周六晚仍在学校宿舍留宿。但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到宿舍,且第二天早上八点之后才能出去。
大雨在上午就停了,整个校园里弥漫着雨水冲刷后,泥土的湿气和植物的芳香。
周六上午有四节自习课,这是第二节与第三节中间,许多人都被教室里压抑的氛围弄得磨皮擦痒,纷纷跑到教室外面。有的甚至坐不住,便漫无目的地,在这学校的教学楼里四处游荡;有的困倦已极,趴在座位上就呼呼大睡。
风独自一人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他的朋友们此时正在偷偷玩“三国杀·虎牢关”,而扮演吕布的风,刚刚被刘关张三人杀回了虎牢关上。他无奈地念着“遥望家山拍马还”,就说自己得休息一会儿。
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盘算着下午去网吧要玩什么游戏,晚上又要点什么烧烤。校门口那些流动的摊摊,那些抹了辣椒粉的厚豆干似乎不错,但那用竹签串着的,一坨一坨的炭烤土豆也很巴适。
“今天天气真好哦。”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下意识地认为,雨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肯定没和自己打招呼。但他还是转过头去,哪怕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
雨也靠在走廊的铝制栏杆上,她的微笑比雨露更加沁润人心。她这句话,是在跟他打招呼呢。
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吵闹不堪的课间;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好像被某位虚空假面使用了时间结界,或者被什么SCP超自然玩意儿扭曲了现实,总之,风觉得,这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人。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雨正和他打招呼呢。
“是啊。今天地理课才讲了,我们这里九月要下二十多天的雨,叫做华西秋雨。”
风隐隐地,似乎又碰到了他俩同桌时,他给她讲题时那种战战兢兢、又温沁人心的感觉。
雨转过头来,说道:“风,我听说你这周末在学校留宿,是吗?”
事实上,即使是他们离得最近的同桌时期,雨也极少会过问风生活上的琐事。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以前周末都是回家,没在学校留宿过。你呢?”
“我这周也不回家。”
“这么爱学习啊?”
“讨厌。今天你还要和他们去网吧吗?”
“是的呢。今天和隔壁班约定了,要打班级间的比赛,切磋切磋,点到为止。”
“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呢?”
风听到这句话,隐隐有点儿异样的感觉。他咽了口唾沫,装出无谓的表情:“可能5.6点就回了来吧,有什么事吗?”你可乱放屁吧,你哪次不是玩到晚上9点以后?
“晚上你要是没事,你陪我去操场走走吧。”
“好啊,那就晚上7点?”
“好嘛。晚上见。”
“上课了,我们进教室吧。”
风看似平静,且带有一些愉悦的表情,事实上他此刻难受无比-----因为他必须强行忍受这种狂喜,不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否则就会被巡查的老师严惩。
他回到座位上,左边的同桌把头埋在了书堆间看手机里的电视剧,右边的把书盖在了头上呼呼大睡,没能发现风正在疯狂点头,然后捏着拳头捶空气,嘴巴里不时发出“YES!YES!”的声音。
那天下课后,风还是和同学们去网吧,与隔壁班的进行了一场丝毫不精彩的班赛,因为他们的实力实在远远落后于对手,所以风心不在焉的状态,以及稀里糊涂的表现没能引起战友们的重视。
他们中午一点到的网吧,才不过玩了三个小时,风就念着“今天我得早点回去”。大多数同学都觉得莫名其妙,纷纷表示“老子瘾还没过到,怎么嘛,怕被杨永信电呀?”
倒是风的一位室友说“确实,今天晚上有国足的比赛,我回去用手机看”,才让风不至于一个人打车回学校并独自承担二十多元的打车费用。
两人有说有笑地复盘今天的战局,出租车司机把左手搭在车窗上,吸着烟,没去理会他们。
回学校要经过嘉陵江-华村大桥,此时的江北区尚未高楼林立,所以在大桥上极目远眺,视野里绝大多数都是天空。骤雨初歇的2012年的天空,纯洁而令人振奋的蓝色,让这两个网瘾少年也忍不住赞叹。
过桥后,要下很长一段立交桥。重庆的立交桥林立,各个大桥的桥头均有,往往角度奇大,规模恢弘,乘车在其中会有坐过山车般的奇感。本来重庆本地人对这些景色也只是熟视无睹,但对于外地旅客来说确实是未曾见过的景色。
四年后的某个端午节,因短视频的行业的兴起,重庆一下子就成了个所谓的网红城市。铺天盖地的游客成为了重庆的新一道风景线,只是那不过是些后话了。
风依然在学校门前买了一块厚豆干,上面洒了许多鲜红的辣椒面。一边吃,一边嘴里呼呼地吹气,看来是又被辣到,又被烫到,但还是要吃。室友说等下看球时再吃,此时舍不得,便买了一大袋子烤串,塞在书包里,和课本及《大众网络报》夹在一起。
等到了宿舍,此时的宿舍楼空空荡荡,一半的男生已经回了家,享受难得的周末时光;另一半都坐在重庆市江北区的各个黑网吧里,也是享受难得的周末时光。
风坐在自己床上,磨皮擦痒,把自己那些藏书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又去把昨天晾好的衣服扯下来,又泡在水里搓了几遍。那个室友一边吃烤串,一边笑着问他:“你在干啥子,今天吃了兴奋剂所?”
“哎呀,关你什么事嘛,给老子爬。”风一边笑着,一边又去把自己柜子深处那些灰尘厚重的旧教材翻出来,在阳台的水池上抖灰。
等到了晚上六点,室友把书包里的烤串拿出来,坐在自己床上津津有味地享用时,风又脱了个精光,在宿舍里找香皂,然后又去隔壁宿舍“毛”了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洗面奶,还刷了三遍牙。
十二、聚集的群星
十三、活路的希望
如果你在雾都这么一个城市生活,并且有写日记的好习惯,那么天气那一栏“秋高气爽”四个字,一年中,你也用不了几次。
才不过十月,国庆节刚过,一件薄薄的衬衫就变得不济事了。有的高中生们已经开始在校服里面穿上保暖内衣,并且去嘲笑那些已经把羽绒服翻出来的同学们。
这天中午,漫天都是灰茫茫的雾,也看不清天空,也不知道那些白色的东西里面,是让人感慨的积雨云呢,还真有什么龙王、神仙。
风仰望着天空---尽管这二楼的宿舍看出去只有黄桷树的枝叶和堡坎上密密麻麻的青苔,天空只占了很少一部分,但他依然在努力使目光变得锐利,可以穿过这些障碍,直达苍穹。
他已经勤俭节约一个月了----那天那个音乐盒打动了他,让他产生了“这玩意儿雨肯定也会喜欢”的错觉。那件东西标价556.5元,对于一个月生活费400元,还留有两个月时间的单相思男孩来说,也许并非痴人说梦一派胡言。
“食堂中餐晚餐均是两荤两素7元,两天吃一次,逢周五不吃,每周食堂花费就是14元。方便面3元一包,一周最多吃3包,方便面花费就是9元。而食堂馒头5毛一个,我一周吃8个,也才4元。每周生活费100元,扣去周末回家的公交车4元,每周就可以省下来近70元啦!”
这就是风一开始的计划。正常人难以理解他是如何发了这么大的宏愿,甘愿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来非常间接、主观地存一笔钱。
可正如风的数学老师常批评他“粗心大意”一般,他毕竟算丢了很多项目,例如体育课后买矿泉水、周末去网吧的网费以及口腔溃疡带来的买药费。
所以他的存款项目只持续了一个月,便出现了“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状况:原定一个月能存近300元,结果只存下来140多。
但更让风感到难以为继的,却是来自雨那边。
那条几个月前的短信,就是雨和他最后的交集。那之后,风不敢主动去找雨,所以雨当然没有主动来找风。甚至他们有时在楼道里、操场上偶遇,雨也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一丁点打招呼的样子都没有。
“仿佛我就是个路人。”
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抽烟的风气慢慢出现,悄悄在校园里蔓延。若不是风一来实在穷困,二来也的确对那尼古丁、焦油燃烧的气味充满了厌恶,这会儿肯定手里夹着一支从别人那儿要来的“黄鹤楼”,嘴巴里还在吞云吐雾呢。
这时,宿舍门咔哒一响,一个室友回来了。这是个少话、成绩差,和班上同学格格不入的同学。风礼貌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又把心思放在了“端详天空”上。
“喂,风,你过来。”
风没想到那个室友居然会叫自己,他心里一合计,就想,难道他会抱怨自己常去对门宿舍打牌这件事?
“什么事?”
室友不答,而是蹲下去,在床下面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两包康师傅青椒牛肉面,递给了风。风不接,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拿去。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在存钱,要给雨买礼物。说实话,一方面哎,我挺佩服你的;另一方面,我就不跟你说了。这两包面,只是为了,哎,表达我对你的佩服。”
“你现在成绩是我们男生里最好的了,别因为这件事,就把身体搞坏了。”
那个室友把面硬塞到风手里,便脱了鞋子,在自己床上盖上被子,面朝里地睡过去了。
风手里拿着那两包方便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在想感谢这位同学的救济呢,还是愤怒于自己堂堂男儿,居然要别人的接济才能生存。
但是饥饿无比的胃立刻开始抗议,敦促他把这两包方便面拆了包装,放在饭盒里,倒上开水。
十五分钟后,那两包“青椒牛肉面”里面的青椒、牛肉、面以及面汤、盐巴粒就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包装袋上那碗夸张的、有几大块牛肉的面,在那儿兀自闪耀。
十三、天变地异
深秋,天气又转冷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早,掌管天气的神仙用一坨坨白色的颜料,非常不均匀且缺乏美感地,涂满了天空。
寒风吹着,中学生们把冬装校服又翻了出来,除了极少数坚持追求风度的时尚款少年。
风已经很久没有和雨说过话,也很久没有把他那皱成一团的眉毛展开了。他隐约记得他离雨最近的时刻,还是上上周的一节主题班会。
说白了,也就是全班参与,做做样子,排演一些主旋律的节目给领导们看。不过正因为要求全班参与,一向被大伙儿疏离的雨也参加了,而且是在一个情景剧里扮演一位“走在大街上,被抢劫了包的路人”。
风也参与了同一个节目,他在里面扮演一个欺凌他人的混混,节目里他要表演殴打一名善良而且有志于服务社会的正义人士。
所以风和雨的角色属于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关系,加上风本人性格使然,相当排斥这种装出来的节目效果和参与感,所以就算是主题班会日前,也没去几次排练,躲在宿舍和室友们继续酣畅淋漓地“三国杀·国战”。
至于班会那天,投影仪和幻灯片出了些无关痛痒的毛病,这种毛病全班就风能解决。所以风的戏份完成后,就赶忙溜到教室角落,和班主任一起研究幻灯片自动播放停不下来的问题去了。雨的表演、被抢劫犯抢劫,随后向路人求助的桥段,他也没能看到。
那天结束后,风还在和几个兄弟伙骂骂咧咧,说这么冷的天,让他们就穿个白衬衫,岂不是要命么?
“像我演那个社会闲散人员,就该穿个拖鞋,手里拿着棍子,去打正义使者嘛。语文课上说了,这种就叫对比,对比出我的邪恶,和主角的伟光正。”
一个语文常常只能考90来分的高中生,居然把“对比”说得相当详细,他那个脾气暴烈的语文老师知道了,恐怕下次,就会在“默写古诗词出现错别字,每人一铁尺”这个惩罚环节里,给他稍微减点儿刑。
对比起来,他暑假时一百二十斤,如今却只有一百斤了。他那张健康的脸已经挂上了熬夜带来的黑眼圈,疲惫带来的浑浊目光,因省吃俭用、故意饿肚子带来的,所剩无几的脸颊肉,以及因此显得高高突起的颧骨。
不过对比确实是这么用的。
冷空气更猛烈了,放在宿舍里那些秋装已经难以抵御。万幸的是,今天又是周六了,上一上午的自习,便可以收拾收拾,回家的回家,拿衣服的拿衣服,去网吧呼天抢地的更是时刻准备着,听到下课铃一响,就要弹射起步。
风一向是个下课便走,绝不逗留的人。
这一习惯绝不能推荐给各位怀春的少年少女们,毕竟,大多数同学下课后都要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下,把门窗锁好,再和留宿学校的室友道个别,最后才从宿舍里慢吞吞地走出来,并且以自己的行为耗时,来计算自己和心上人偶遇的概率。
所以,如果一个高中生想要偶遇另一个高中生,多等一会儿,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风就不。
这天下课铃一响,就见他抓着座椅上的书包,闷着头就往门外跑了。他才跑出去不过十分钟,也还没到那座铁质拱形校门前,就猛然想起:
“哎呀,公交卡忘带了!”
随即他又在身上的裤子荷包、书包里包摸索一番,没找到一枚钢镚。
“妈哟,还得跑回去拿。”他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到“找个路过的熟人借两元”这个方案,便掉了个头,往宿舍走去。
“喂!风!你回宿舍吗?”这会儿,他的室友们也从教学楼出来,看到急急忙忙的风,将他叫住,高声询问道:“今天生活老师来把钥匙都收了,你要拿东西还得问她们要。”
“好,知道了!你们又去‘万度’网吧吗?我今天去不了,得回家。”
“哈哈哈哈,那不然呢?你快点去嘛,那些生活老师脾气你也不是不晓得,难打交道至极!”
室友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风暗暗骂了句“看来今天要倒霉”,便往宿舍楼又跑了两步。
中国的高中,尤其是资历较老的寄宿制中学,那些管理宿舍的必然都是些55岁以上,肥胖而且缺乏耐心的妇女。这个年龄的女性,本来更应该展露出慈祥、和蔼的风采,但如果她是一位高中生活老师,那么你所知道的大多数美好品德都和她们无关。
果不其然,那个烫了头发,脸颊肉多得堆了起来的生活老师,对风百般刁难,才极不情愿地借给了这个她们并不如何喜欢的男同学,并且阴阳怪气地告诉他:
“十分钟以内,拿下来还给我们,否则就要记过。”
“我记你妈的棒棒锤!”风高声骂道。
当然,说这句话时,风早就拿到了公交卡,又赔笑着还了钥匙,而且还走到了离宿舍几百米的远处。
乘坐从沙坪坝开往朝天门的262公交车,经历14个站,便可回家。那个等车的公交车站此时围了好大一群“杰克奥特曼”。
“晚点走嘛,晚点走就是这么个一群人挤公交车的盛况!”风心里暗暗埋怨着。他离公交站还有一两百米,又看到路的尽头,并没有那从沙坪坝来,开往解放碑的公交汽车,便放慢了脚步,悠闲地漫步走。
直到他发现,他和那些等公交车的高中生中间,多了两个背影。
其中一个,娇小俏丽的背影,在那件“杰克奥特曼”校服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可爱。
那当然是雨。
另外一个,却不是他一百只眼睛看不惯的那个眼镜。那个影子比那个眼镜要高些,梳了个最时髦的、风叫不出名字的发型,显得干净而又帅气,好像今天阴云密布,就他那儿有一束天光投了下来。
风的视力为5.3,仅次于飞行员标准,所以应该是没有看错的;他虽说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但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晕,然后飘飘然地,莫名其妙生出许多幻象来。
所以他当然没有看错。他那日思夜想,牵肠挂肚不说,为了她连鸭肠毛肚都没怎么吃的人,在黑暗中为他点亮了某盏灯火的人,他人生中第一个异性朋友,现在正和一个高挑、帅气、阳光的男性,手挽着手,走在他前面。
他俩不时转过头来,笑着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剧情,在不同的平行世界发展成了不同的结果。
如果是台剧,此时应该突然下起瓢泼大雨,然后那个陌生人拿出一把大伞,把雨搂在自己臂弯里,两人依偎着走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留下目光呆滞的风,在雨中悲痛彷徨。
如果是武侠片,风当然会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追了上去,对兀那陌生男子的脸便是一拳,又接了一招“平掌切”,直把那人打得是鼻血横流不说,牙齿也碎了两块。风又猛地跳起,一腿便踢在了那人脖子上,使其当场倒下。气急败坏的风走了上来,把脚板踏在那人胸膛上,厉声质问着雨:“这是何人?”
如果是动作片,风只是轻轻一笑,然后从校服里摸出一把柯尔特1911,抖动着手腕,把一支黑色地消音管拧上,只是稍加瞄准,便扣下扳机。那个陌生的男人应声而倒,留下雨在原地惊讶而恐慌地哭喊。然后风把手枪轻轻地扔进了路旁的垃圾堆,往反方向快步地走了。
如果是超级英雄电影,只听得风大喊一声:“复仇者集结!”各色漫画人物,超人、蝙蝠侠、钢铁侠、不动游星、邋遢大王、汤姆猫、约翰威克、常乃超、迈克尔·迈尔斯就从天而降,风从书包里摸出一把绝地武士的光剑,大喊大叫,率领一帮人就要冲上去决斗。然后那个陌生男人突然摸出一具无限手套,上面六颗无限宝石分别是:“身高”、“家庭“、英俊、体贴、富有和“比你先认识她”。那个男人一声大吼,又从地上冒出来各种各样的怪物,两派人马打成一团,好不热闹。
然而,以上的各类结局,现实里并未发生,但也绝非一时之胡编乱造。以上的所有场景,后来都在风的梦境里出现过。他有时候大笑着醒来,以为自己最终战胜了那个抢走他挚爱的人;有时候他又大哭着醒来,发现刚刚又做了一个伤心的噩梦。
真正的结局是,那时的风愣在了原地,他的感情、心灵和大脑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这种情况。
他心里那个宽容与爱的天使想着:“我要不上去打个招呼,确认下?”
那个仇恨与嫉妒的恶魔说:“对,你上去非常轻蔑地打个招呼,然后说:‘你好啊,雨。这是你儿子吧?’”
理智之机器人说:“你应该去公交站等公交车。”
最后这个想法奏效了,他迈着机械的步伐,大脑因激烈的内部争议而显得空白。
他的步伐快,眼看就快到那两个人背后了。心里的羞耻与原地踏步精灵说:“喂!你走得太快啦,要真的追上,你会难堪的。你想想雨转过头来,在她真正的爱人面前,只会轻轻地说:‘这是我们班一个同学’。”
于是风竟然,蹲了下来,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鞋带,然后颤抖着手系上。通过这样一个动作,他能显著地拉开他和前面那一对男女的距离。
心里那个悲哀与自卑鬼魂说着:“看呐,那个男生穿的洁白的、大品牌的时尚板鞋,你穿的这个乌漆嘛黑的杂牌运动鞋,雨怎么可能喜欢你嘛?”
他慢慢地感受到热血涌上了额头,一股难受、想吐的恶心之感又从肠子涌到了胃,正在奔腾着来到喉咙里。但他坚持着,坚持要把眼睛,把目光锁定在面前那一对男女身上。
这样做没有什么具体意义,但也是此时唯一能支撑他、使他不至于真的晕倒的途径了。
他还坚持着,坚持着走着,走走停停。作为一个已经在电影艺术上展现了浓厚兴趣的高中生而言,他不喜欢《大话西游》那部电影。但当他蹲下来系鞋带,低着头,被自己心中那些悲哀、狂热的念头折磨时,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句:
“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啊。”
倒是一声尖利、响亮的汽笛声唤醒了他---回家要乘坐的公交车到站了。
“你先逃离这里,未来有什么帐,再算不迟。”心里所有的妖魔鬼怪此时统一了意见,也支配了他的四肢。
他双手抓住胁下的书包背带,双腿迈开大步,就往那辆公交车跑去。
雨和那个陌生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从他们身边发狂似的跑了过去。
风多么希望,他这样快跑带起来的气流,带起来的疾风,能把他们直接吹倒啊!或者是击飞,或者是摧毁,只要能造成伤害就好!!
开门,刷卡,上车,坐下。这些机械的动作此时被他一气呵成。他头一个挤上空荡荡的公交车,,他立刻选择了最后一排偏左的座位,这样他就可以离人行道最近了。
这时,他心里面响起了最后一个虚妄到莫名其妙的念头:“他们今天会去解放碑吗,会乘我这辆公交车吗?”
答案当然是不,而且是两个。雨和那个陌生人,今天不会去解放碑;那个男人叫了一辆出租车,鲜丽的黄色出租车开到他们面前,“他妈的,他们连上下出租车都在笑啊。”
雨的家,风是听说过的,正好在他乘的这一路公交车的起点站沙坪坝。
一个是穿着傻气校服,背着土气书包的区县来的男生,坐着262路公交车,往东边走。
一个穿着名牌服饰,高大帅气的阳光大男孩,坐着出租车,往西边去。雨跟着他,满眼里都是溢出的甜蜜
他们相背而行,越走越远。
“这,就是所谓的对比”。
十五、
那天晚上的天气,是让人难以开心的阴天。没有明月,没有淅淅沥沥的夜雨。
也没有那天照耀了风灵魂的璀璨星光。
这是风人生第一次,自己掏腰包买酒。他去买三块钱一罐的“山城啤酒”,买了四五罐。他没买下酒的卤菜,或者是便宜一些的花生米,副食店的老板看着这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走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哦别误会,他可没能体会到风的心情。
“狗日死崽崽,不好好读书,学别个喝酒。”
山城啤酒,知心朋友。这是一句广告语,但此时的啤酒完全不是风的知心朋友。更像一把抽打他项背的鞭子。
这天夜里,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哭了个昏天黑地。哭泣,是一种人的感情达到某个极限时的自然流露,而恸哭,就是这种自然流露的极限。
他哭得真的太伤心了,那些啤酒只是放大了他的痛苦,也异常地、极大地促进了他的食欲。他在床铺上哭得昏天黑夜,但也不过是难受了六个小时。
当晚七点,天已经黑透了,楼下卖卤菜的大叔就招待了一位双眼红肿、穿着棉毛衫的顾客。这位小顾客花了约五十元,买了两个猪耳朵,半斤肥肠,半斤核桃肉,加上一些凉拌的素菜。然后他又看到这个小顾客去旁边“胖子”餐馆打包了两盒白米饭。
这顿饭无论怎样看来,也是丰盛至极的。但风吃完了下来,除了赞叹这家的卤菜够入味外,心中还是溢满了白天那些场景。
有时候,风瘫在沙发上,会莫名其妙去想象,雨和那个男的,今晚会去哪里呢?是一家装潢精美,定价不菲的西餐厅?还是某个不接待衣冠不整者的私房菜馆子?
然后呢,他们会在灯光璀璨的商场,挽着手逛来逛去,说些肉麻至极而且没有内容的情话。他们哪怕说了四十二万句话,里面也没有一丁点提到雨高一刚来时,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同桌;他们也绝不会想起今天白天,在雨的学校门口,后面有人狂怒、悲哀而绝望地望着他们,然后大摇大摆地跑了过去,带起了一阵疾风。
所以,风又去买了很多罐啤酒,和一包“酒鬼”花生米。
这次他终于喝醉了,易拉罐摔在地上叮叮当当的。风的四肢,有四分之三躺在床上,剩的四分之一是他的左腿,吊在了床沿上,床太矮,脚掌歪扭在地板上。
这一觉倒是睡得舒服,全程无梦。
如果风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概他会把眼泪一抹,恶狠狠地骂上几句“妈卖批”,然后此事就此作罢。他继续当一个极不称职的班长,一个会把小说借给别人的好同学,一个睡觉不会打呼噜,打三国杀不会出千的好室友。然后好好读书,考了月考、期末考、高考,然后就去读了某个大学,又认识了哪个女孩子,谈恋爱,订婚结婚,就此结束青春。
但他不是。
如果风是个懦夫,他会继续死心塌地地对雨付出一切,包括春卷和免去值日。并且像天龙八部里面的游坦之一样,就这样固执、凄苦地继续下去。
但风也不是。
风是个复杂而且矛盾的集合体。
次日中午,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室友发了条短信,让他们下午5点来“亮亮烤鱼”,他要请大家吃饭。
第二件事才是穿衣服、上厕所,摸出身份证和公交卡,准备去观音桥的“迅龙网吧”打一下午游戏。
也许呼来喝去的网吧活动,能够极大地改善这种不良的心态吧。
那天秋风凌冽,中午的轻轨站里冷冷清清的。那天风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塑料袋的熨斗糕,竟难以自制地想,雨这时候在哪儿呢?她会在某个轻轨站等轻轨,提前去学校做作业吗?还是那个狗日的男的,又在某个名贵的奢侈品店里给她选礼物呢?
一想到自己付出极大代价才可能,也只是可能,才能凑齐钱,购买的礼物,别人可能真的丝毫看不上眼。
这让风想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小男孩在一个农村里长大,村里的人起先都很喜欢他。后来小男孩去了城里,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直到很多年后过春节,昔日的小男孩,才回到村里,看望那些旧亲戚。那天亲戚们招待他吃腊肉,不知是小男孩已经吃惯了城里精加工的食品,还是这些亲戚手艺尚且不足,这些腊肉他吃得并不满意。
小男孩离别时,看到亲戚家窗外,那些挂东西的杆子上,挂着一大块一大块纯白色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看起来有些瘆人。他把这次的经历告诉了家里的长辈,长辈严厉地训斥了他,告诉他:
“你看到的那些白色的东西,是腊肉的肥肉。农村亲戚招待他时,把腊肉上面精贵的瘦肉刮了下来。剩下的,当然是那些大块腊肉的肥肉部分了,你怎么不懂得感恩?”
小男孩说:“我又不认识,我觉得腊肉就是不怎么好吃,肥瘦都一样。”
风起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固然觉得有些震撼,但毕竟和自己无关,所以只是感叹了两句,并未多说。直到今天,他才想清楚了,他就是那个穷酸的乡下亲戚,雨就是那个城里来的小孩,他看上的那个五百多块的留声机,也就是别人眼中不怎么好吃的瘦腊肉罢了。
想到此处,风大吼一声,把手里无辜的熨斗糕摔在了地上,歇斯底里地痛骂起来。他痛骂自己,痛骂那个狗日的男的。如果风的记忆不差,雨曾经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但风不会记住那些,他现在统一以“那个狗日的男的”来指代。
重庆的轻轨,隆隆地穿过楼房,穿过山脉。那个小男孩与腊肉的故事,隆隆地穿过风的心。
这一下午的游戏体验,都不如何完美。
风请自己的朋友吃烤鱼,告诉了大家,他终于知道他深爱至极的雨,早就有了男朋友,那个狗日的男的,高挑,英俊,而且从服装看来,应该是个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吧。
大家伙儿安慰他,给他夹菜,向他敬酒。
有人因风的境遇,想起了自己,暗自神伤;有人怒不可遏,帮风诅咒那个狗日的男的;有人闷头吃菜,还叫老板加了两份火腿肠,对于他们来说爱情故事不是现在考虑的....
终于,这次没人出主意让风去学弹弓打死那个狗日的男的了,也许强力的弹弓、精湛的技术可以打死仇人,但却无力破坏雨和那个狗日的男的爱情;也许令狐冲可以用独孤九剑杀一百个林平之,也许程灵素可以把胡斐骂得狗血淋头,但那个不爱你的人,她的心,你也束手无策啊!
大家唱着歌,似乎在庆祝风终于脱离了苦海,以后生活可以回到正轨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问题,还是嘉陵江的秋风一吹,让他觉得世间之事,不过尔尔,养成了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之境界 。反正风大骂着,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脏话,然后嗓子干哑、神情癫狂地笑了起来。
最后说了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应该是没事了,”朋友们议论着:“那今晚三国杀国战又凑得齐角了。”
十六、
山城的严冬,空气仿佛尖刀,刺在了风的皮肤上。
这是一节语文课,代课老师脾气很好,这节课的内容也不算重要考点,所以他就在讲台上授课,没有像往常一样拿着课本下来走动,同学们也就自由自在地在下面,玩手机,玩牌,做数学作业,以及...埋头大哭。
自他偶遇雨和那个狗日的男的,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他结束了清苦的生活,并对节约计划进行了拨乱反正,但他对吃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兴趣,对于游戏,他也没什么热情;他按照金庸的写作顺序读,从《书剑恩仇录》开始,到现在,已经是后期的《笑傲江湖》了,后面的《鹿鼎记》,他觉得意兴索然,也就罢了未读。
但最近,他的朋友们觉得他每晚打牌时都还挺正常,会一边骂脏话,一边说“关羽在此,尔等受死”,怎么白天突然就崩溃了呢。
我们在阅览一个凡人的故事时,对于他那令人悲情的崩溃总是觉得一头雾水。“明明导致这个人崩溃的事,是在很久以前发生的啊?”“是啊,这么久了,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应该没事了吧?”
所以,班上的同学对于风如今的表现感到非常吃惊。他竟然在语文课上,趴在课桌上呜呜痛哭。首先,这不是个男孩子应有的表现;其次,这好歹也是在课堂之上,如此行为,实在不是个学生应有的表现。
有些不识趣的同学,跑来问他,是不是这次考差了?风继续哭,没理他。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其他人恨了提问者一眼,风还是没理他。
风哭着哭着,突然把自己身上穿的土黄大衣脱下来,扔在地上乱踩。在他看来,这是他偶遇雨时所穿,所以他讨厌这件衣服,憎恨那个邂逅,那其实是个非常美好的时刻,现在在风看来:
“你堕入地狱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其他同学看他穿着单衣,把外套扔在地上兀自乱踩,都觉得心下不忍,纷纷过去劝阻。
风歇了一会儿,勉强把衣服捡起来穿上,拿起语文课本,继续听课。
结果语文书也背时,恰好把苏轼的词放在了他面前,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这首词,和风雨如今遭遇风马牛不相及,但这句词倒是应景。
不知是风不识雨,还是雨不识风呢?
这几天风天天在课堂上恸哭,那个他曾经付出几乎所有热血和感情的人呢?
大伙儿自然是看在眼里的:雨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大概是察觉到许多旁观者对她的眼神愈发不友善了。但雨完全可以这么想:
“我又没做错事,也没愧对谁,我不知道你们在恨什么?那个男生,他也许是考差了吧,这次都退步到十名开外了。”
....
给你们讲,其实故事到这里,就要告一段落了。
真的。
无论如何,风最后还是从这件事的苦痛中走出来了。他不负誓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晚上喝一口“歪嘴白酒”助眠。当学期的期末考试,他考了班上第一名,还和同学们去吃了“天下第一烧”,当晚在“莲花”网吧玩了一夜游戏。
后面的故事,就和大多数高中生一样,在校服、宿舍、食堂以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度过了接下来的时光,参加高考,在散伙饭上喝个酩酊大醉并且被送去急救中心,考了个刚好不失望的成绩。
散伙饭那天,雨没来,风居然也没多问。
风吹过山城的山峦,骤雨来了又来,走了又走。世间的光阴就像那风雨一样,你不在意的时候,它们也就很快地流走了。
毕业的那个漫长的暑假,除了憧憬大学,风还自己开始写小说了。小说名叫《神剑》,故事大概是几个少男少女在仙侠世界的冒险故事。雨作为一个配角,在里面也有登场,其情节也和风的真实经历类似:那就是很早遇见了主角,并且成为主角的心上人,随后二人分开,没什么重要戏份。
不过在书的结尾,故事讲的是魔界的大军准备攻打人界的最后一座城市,激战前夜,已经成为人类大统领,并且和自己风雨同舟的师妹成了婚的主角,竟然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女孩。大概不是书里的主角想起了那个角色,而是风又偶然想起她了吧。
风去了远方读大学,他甚至没去问雨高考考得如何,去读的哪里的大学,那个批人遭车闯死没得?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黎明,风拉着行李箱,站在重庆江北机场的T2航站楼“国内出发”前,满心憧憬着自己的大学时光。
所以风和雨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就到这里结束了吧,那样多好。
十七、来生
转眼间,又是夏暑未消,秋老虎肆虐的九月了。
只是,这已经是2018年的九月。曾经是高中生的风早就大学毕业,在社会上参加了工作。
大学时光确如多数人而言,来去如风。风也记不得自己在大学里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或者闯了哪些莫名其妙的祸。
也像普普通通的大多数人一样,风在大学里碌碌无为,没有受多大得处分,也并非孤苦地过了四年;没有劝娼从良,也未曾经历什么甜美的爱情;他经常旷课,但期末考试前都做足了准备,所以临近毕业,也没有什么学习上的障碍。
倒是他会像间歇性疾病一样,经常想起雨,清醒时想起,梦中也会想起。想起他们邂逅那天,她鼻子下面那块疤;想起他第一次遇到雨和那个狗日的男的时,他蹲下系的鞋带;想起那天璀璨无比的星空。
直到大二大三,他才偶尔听老同学们说起雨的情况:她就在重庆本地上学,和之前那个狗日的男的分了手,然后又和谁谁谁好上了。风不愿意去记另一个狗日的男的的名字。
所以,当他毕业那天,穿着学士服在礼堂前拍毕业照时,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毕业第二天,他就急急忙忙地坐飞机回了重庆,在手机APP上找了个极不正规公司的极不正规的工作。说起来倒还是体面--栏目编导。
这天早上阳光刺眼,而偏偏气死个人的是,去乘轻轨时,要走一段完全露天,被晒得烫脚的长阶梯。
风自上班以来,每天早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上个厕所,抓起背包和一个“毛毛虫”面包便出门,只每隔两三天洗漱一次---这一来是此人的确邋遢,二来则是他又极懒,宁可多睡三五分钟,重温一下刚刚精彩纷呈的梦。
而昨晚又恰恰做了个关于以超能力保卫地球的、科幻动作题材的梦,风过足了召唤雷电劈死怪物的瘾。异常的是,最近七八天,雨都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内容也和过去五年差不多,多半是夸张化的重现了风雨曾经的戏份。
所以他晚起了两分钟。来不及好好穿衣服,只好把一件衬衣套在身上,在下楼的电梯里匆忙扣好扣子,等“叮咚”一声,电梯门又打开时,他才猛一拍额头,想起忘拿早餐了。
“今天老板不晓得在不在,无论在不在,今天都要找机会把《神盾局特工》看完。”风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呢,部分睫毛和眼屎还粘合在一起,但脑子已经清醒,开始谋划今天要如何划水了。
重庆的许多道路,都是解放前国民政府规划的,当时的市政人员恐怕想不到如今重庆会成为一个3500万人口的大城市。所以自从2018年以来,重庆的交通愈发拥塞,荣登亚洲最堵城市的宝座。
所以现在不过早上八点,风眼前就已经是去乘轻轨出行、轻轨到站出站的人群了。
眼前,闪过去一个人影。
即使现在轻轨站面前人群拥挤至极,即使他高中毕业都四年多了,即使他都很久很久没再见过她,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换了什么发型。
但风一定能认出,刚刚过去那个人影,是雨。
巧合得跟射雕英雄传牛家村一样的巧合。
雨也看见了他。
雨没有停下来,但她的目光停留在风身上停留了很久。
风愣在原地,不住得揉眼睛。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星球大战的梦呢,但太阳毒辣,晒得他一身火辣辣的,这种感觉,梦境多半是模拟不来。
风只好老老实实跟随着大众,跟随着一个个睡眼惺忪、疲惫无力的上班族,去挤轻轨,然后把手指按在某个散发出绿光以及资本主义气味的机器上,坐在办公椅里,就又开始了平凡的一天。
他有种非常强烈,但难以言明的预感。
然后这种预感就应验了。这倒不是老板发现他在上班时间看美剧、打瞌睡以及玩游戏时,起警示作用的不祥预感。
而是雨会来问他。
“你今天也在谢家湾坐轻轨吗?”
“原来我没眼花啊,那个人真的是你。”
他激动地在电脑前敲着键盘,颤抖着手指,也颤抖着心,和一位阔别已久的朋友,互相问候一些近况。
雨真的只是他的朋友吗?雨是他的朋友吗?还是风依然在记恨不已,想要用弹弓打死那个狗日的男的?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火锅吧。”
许久,雨回复了一个“可以啊”,风高兴地在办公室跳了起来,尽管现在已经是个社会上工作的青年了,但他依然不改之前乱说脏话、性格激烈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