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二十年前，至尊盟一统武林，势力不断膨胀，如今俨然一个庞然大物，连官府都要忌惮三分。

这些武林人士一个个身怀绝技，时常以武犯禁，令官府十分头疼。而至尊盟的首领应霸天，武功登峰造极，更是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应霸天六旬左右，一头灰发，两鬓微霜，鹰目更是咄咄逼人。

他膝下无子，只在二十年前收养一位义子应俊竹，他残忍嗜杀，对应俊竹却十分疼爱。

曾有千秋帮帮主嘲讽应俊竹长相俊秀，且喜着白衣，应当去做女儿家。

应霸天大怒之下，一人独上千秋帮，回来后血染重衣，三日后千秋帮被屠传遍武林，自此再无人敢对应俊竹指点半分。

又有怪侠秋池子，有龙阳之好，时常骚扰应俊竹，被应霸天追杀十日十夜，人头挂于城门，又尽屠其族人，焚尸三天三夜。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2、

这一日应霸天大寿，各方豪杰皆要来此，应俊竹也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以报父亲养育之恩。

至尊盟内人声鼎沸，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应俊竹捧着礼物上前，看着父亲欣慰的面容，忽然有些心痛。

他从未如此端详过父亲，从未觉得父亲如此苍老。

他捧着礼物，手有些抖，说道：“父亲，孩儿知道父亲好酒，就遍寻天下，终于找到这杯九龙玉酒，传闻此酒一经饮下，可以增加二十年功力。父亲，请用！”

应霸天一脸欣慰，笑道：“你有这份心意，为父已经很开心了。二十年功力对为父来说，不过锦上添花，并无多大裨益。而你还年轻，功力又浅，这等宝物才是你最需要的。毕竟，日后你可要继承至尊盟的，为父树敌太多，也不知道可以护你到哪一天，这酒，你喝了罢！”

应俊竹热泪盈眶，却是一脸的挣扎。

这时孙婆婆上了前，劝说：“盟主，这是少盟主的一片心意，您饮了罢！”

又对应俊竹说：“少盟主，快给盟主敬酒，不要耽误了时间，后面还有好多事情呢！”

应俊竹心头一凛，又奉上了酒。应霸天不忍辜负爱子心意，哈哈大笑，一口将九龙玉酒饮下。

只是他笑着笑着，神色忽转痛苦，腹中更是一阵绞痛。

他抬头，既悲痛，又难以置信：“竹儿，你……下毒？”

应俊竹低头不语。

应霸天一脸怒容：“竹儿，你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有人逼你，为父替你杀了他！”

应俊竹一脸愧疚。

此时此刻，他这位父亲依旧在试图替他辩解，而他却做出这种事情。

“竹儿，你愧疚什么，抬起头，好好看看你的杀父仇人！”孙婆婆冷笑着站了出来。

3、

那一天，应俊竹像往常一样出门，他爱好打猎，当晚提着猎物，到路旁酒肆打打牙祭。

孙婆婆一直看着他长大，贴身照顾他，没想到夜里忽然找到他，说出一件让他大吃一惊的事：

应霸天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

孙婆婆原名叫孙芷香，丈夫柳绝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楚江双雄之一。而令应俊竹没有想到的是，楚江双雄另一人便是应霸天。

那时的至尊盟还没有这样大的名气，只是江湖上的二流门派，前身叫楚江派。

楚江派宗主原本是将宗主之位传给柳绝尘。应霸天负气离开，没想到十年之后突然又出现了，不仅功力大增，还在楚江派打开杀戒，柳绝尘便在那一战中丧生。

应俊竹自然不信，说道：“孙婆婆，你又和我开玩笑，我是义父养子，人尽皆知，可你说父亲是我杀父仇人，未免有些荒唐！”

孙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不信，可应霸天残忍嗜杀，一手鲜血，你该信的。千秋帮上下一千弟子，一夜之间被屠，你是知道的，秋池子全族被灭，焚尸三天三夜，你也有所耳闻。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做出弑师杀兄的事，自然见怪不怪。”

应俊竹迟疑了。

孙婆婆说：“如果你还不信，那我只有一个办法了。我绝不会骗你，不仅仅我亲手将你养大，还是因为……因为，我是你的亲身母亲！”

说完，她摘下人皮面具。

4、

孙芷香柔丝披散，发已半白，以往的柔情娟秀早已不在，有的只是满脸怨恨和刻毒。

应霸天看着她，退了两步，嘶哑着嗓子道：“嫂，嫂夫人！”

孙芷香冷冷道：“你叫我嫂夫人，却亲手杀了我的夫君。你知道我每天看着我的孩子，把他的杀父仇人当作爹爹，心中是多痛多怨吗？那是我的孩子，我本可以亲手将他养大，给他最好的，让他开心，可是二十年来，我听不到他叫我一声娘！你知道我是多痛吗？”

应霸天一脸痛苦：“嫂夫人，你恨我，怨我，确实是应该的。”

那一年他练功走火入魔，不得不返回楚江派，请求师父和柳师兄将他锁住，以免祸害苍生。

本来魔性已经渐渐压制，可是有一晚，他忽然感到全身燥热，异常渴望鲜血。他挣脱了锁链，逢人便杀，见物便毁。

他杀着杀着，忽然四周静了下来，满眼猩红之中，只见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包括平时敬爱的师父跟柳师兄。

这时一声婴儿啼哭响起，他怔了一下，抱起婴儿，看着婴儿乌黑发亮的眼睛，他眸中的血红渐渐褪去。

那婴儿格格一笑，他满腔杀意顿时无影无踪，只觉心都柔了下来。

应霸天说：“那天我抱着竹儿，曾去找你，可是我没找到你！”

孙芷香一声冷笑：“找我？你是要连我也杀了吗？”

“不，”应霸天说，“我以为你也没能幸免，我就抱着竹儿走了。我愧对师父，愧对你们，更愧对竹儿，所以我尽力将他养大。千秋帮帮主笑他，我就灭其满门，秋池子骚扰他，我就杀其全族。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想尽力去弥补他。”

孙芷香一脸刻毒，说道：“你以为这样说，我，我就会信你？我的孩儿，还是没了爹，我也没了夫君，你的弥补又有什么用？”

应霸天惨笑一声：“嫂夫人若要杀我，我绝不还手！”

“好！”孙芷香一脸刻毒，“竹儿，你去杀了他，给你爹报仇！”

应俊竹握着剑，递上半分，却凝住了，整个人都在抖。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两行泪水挂在脸上。

他记得这个人曾抱着他去捏枯树上的蜻蜓，他个子小够不到，就站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左手一个蜻蜓，右手一个蜻蜓，一个接一个。

这个人总是喜欢用胡子扎他的脸，他会笑着躲开，这个总是笑得更加欢畅。

这个人曾染了一身血，按着他脑袋，说：“竹儿，你不要怕，我护着你！”

可是，为什么要他亲手杀了这个人？

他的脑袋嗡嗡的，他听见应霸天说：“竹儿，你动手吧！”

他又听见母亲说：“竹儿，杀了他！”

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脑中重叠，激荡，越来越响，越开越响，最终化做闷雷炸开。

他如野兽嘶吼，挺剑刺了出去，一时热泪如珠。

这一剑刺出，他知道今日之后，自己或许真的没了父亲。

5、

啪！啪！啪！

鼓掌声！

白眉鹰目、身着鱼龙服的人走进大殿，说道：“好哇，这逆贼终于死了，皇上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孙芷香说：“陈师弟，这些年多亏你的照顾，我们母子才能报此大仇，我代柳大哥谢谢你。”

陈落云笑道：“不不不，你不该谢我，是我应该谢你才对。我的柳师兄和应师兄当年何其风光，他们是我们楚江派的双雄，而我陈落云只是被他们瞧不起的小虾米，他们死了，我很开心，你知道吗？”

孙芷香一脸茫然：“陈师弟，你、你说什么？”

陈落云笑了笑：

――“我说的不够清楚，那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我的应师兄恐怕不知道，他当年入魔，是我偷偷给他服了魔水，师父死的那晚，是我用魔水诱他入魔，才打伤了你的夫君。”

――“哦，忘了告诉你，你的夫君最后是我补刀的，那是我刺得最爽快的一刀。哈哈哈哈哈哈！”

――“这看不起我的人啊，都要死！！！”

孙芷香呆呆道：“什么？你说什么？”

“原来如此，是你这恶徒在陷害我！”一个声音忽然道。

陈落云瞳孔一缩：“你没死！”

“移经挪脉的粗浅功夫！”应霸天淡淡道。

陈落云眸子一转，飞身退出大殿，说道：“应霸天，你中了毒，我看你能撑多久，这此我奉皇上之命，带兵剿灭你，三千人马，堆也堆死你。”

应霸天一步迈出，说道：“竹儿，站到我身后，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虽大，谁能动你！呃啊，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