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孤独无助地在绚丽繁华的中央大街上彳亍着,脸上弥漫着一种哀伤的情绪,无论从哪种角度望去都难以发现可以喻之为喜悦的东西,简直连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都显得灰白灰白那般。
让我们把时钟的指针调回到四个小时之前,说是这么说,但已然逝去的时间已经稳稳地沉入历史的长河中,与其他那无穷无尽的四个小时混作一体,而我们在此所做的,仅仅是翻阅以往的相册罢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天空中飘洒着既不猖狂也不安静的雪花,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雪花,时间的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执行着自己那份职责,每一秒的逝去在男人心中都狠狠地划下一刀,他双脚不耐烦但又不明显地在跺着,双手也在揉搓着,掌心很快就满是汗水。尽管他非常想一把将桌子掀翻,然后帅气地大跨步走出这间多少显得有点滞闷的房间,但他没有这么做,同时也没有勇气这么做——这是他的第五分工作,同时也是家人勒令禁止他辞职的工作。
印满棱格的窗帘遮住了粘满灰尘的窗户,同时也遮盖住了外面光怪陆离的都市光景,那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楼下四周的汽车多少显得有点嘲讽地鸣个不停,它们仿若在讥笑男人的懦弱,远处游轮离港时所发出的轰鸣声更像是一种非现实的警告声音似的,在警告时间的匆匆离去之后所带来的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但种种这些声响都很难传入男人的大脑中,男人只是一心盼望着会议的结束。
尽管男人心急如焚,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巍然正坐,当然其中的含义是要去除他所做的那些不着痕迹的小动作。
“好。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为止。最后,祝各位圣诞节快乐。”老总K喜气洋洋地说。
全员都笔直地站立着为K的发言而鼓掌,当然其中发自内心的自然是少之又少了,待K推开门离开房间后,男人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一手拿着鳄鱼皮的公文包,一手拿着防风的外衣,飞快地冲出了大楼的门口。时钟的指针已经划到了三这个数字上了,尽管内心有一种——无论如何再拼命下去都不可能会改变——的情绪油然而生,但他还是不忍将脚步稍微停下一点。
周围大多数都是满溢着幸福的情侣在信步漫行,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在中央大街上游逛的人基本上一个也见不到,仿若一个人孤苦伶仃就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羞耻一般。尽管从某种角度来说此刻的男人并不可以划分为后者,但他多少还是感觉到自己离后者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伴随时间的点滴逝去。
当他通过了W商店(这是全市最大的一间百货商店)后,他才倏然感觉到似乎缺少了什么难以替代的物什,但在转瞬之间他又不知道到底缺失了什么,宛若——街头闲逛当中意识到一个过往的熟人,但又不知道他的姓名。他有点茫然地呆立在铺满沥青的路上,稍后,他将这段小小的插曲抛置于脑后,怀着一种——与其什么也不做,倒不如直接去做点什么——的心情加快脚步前往那个热闹的地点。
当他看到那棵美轮美奂的巨型圣诞树在闪熠发光,在向世人高傲地宣布着自己的不可一世的时候,他心情处于一种无比混乱的状态,一种混杂着喜悦、难过、焦虑、茫然等等之类的情绪的混合体在他脑海中不停的捣鼓着,诸如此类的情绪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球在疯狂地上蹿下跳。明明距离目的地如此的相近,但他的步伐却越来越滞重。他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如何面对她。
她是男人结交四个多月的女朋友,尽管说是名义上的女朋友,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又还没有达到那个水乳交融的地步,给人感觉——尽管什么也不缺,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东西。男人本想用这个圣诞佳节来打破这个不愠不火的僵局,但偏偏碰上了加班这个劳什子。
在此,我多多少少为男人的际遇感到惋惜。换了是其他普普通通的女朋友的话,只要低头认个错,陪个不是就可以将事情在失去控制前挽救回来,但偏偏这个女孩不是那种简简单单的女人。她简直宛若一块充满荆棘的寒冰,她很少、或许基本上是不容许别人犯下丁点的错误(尽管她也是如此的要求自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获得了今天这个地步——成功与失败参半的地步。
她在事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在情场上却屡屡遭受失败的挫折。尽管如此,男人还是像蜜蜂围着花朵转一般地靠近她身旁,皆因她那无可挑剔的美貌,圆圆的大眼睛,硕大的乳房,纤细的腰肢,雪白的皮肤,尖尖的瓜子脸,凡其美人须有的都可在其寻找得到。
但毫无疑问,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消融。
此时她正在广场上不可耐烦地踱着小小的碎步,唯一令她留到现在的原因仅仅是她打着心底喜爱着男人,若非这个缘由的话,她早在十五分钟前就离开了。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这种如炽烈的烈火般喜欢某一个人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尽管平时对男人诸多的不满,但这是由于她那以往性格上的残缺所遗留下来的,每一次她都想尽力地对男人多笑笑,多做一点情侣应该做的事情,但往昔的她仿若一个墨绿的幽灵在她身旁不停打转。
时间一如本来那般悄然地向未来前行中,当男人还在犹豫时,时间又悄悄地带走了他的一点过去,一点接一点。当男人终于看到女人的脸庞时,那个硕大的情绪混合球似乎顿时土崩瓦解掉了,遗留下来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悦,一种难以拟制的欢庆,正当他准备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鸣奏起一首不吉利的灵歌。
‘啊,原来我忘记带圣诞礼物了。’
早晨的记忆重新在男人脑海中飘荡起来,由于担心班车的误点,他急急忙忙地冲出家门而将那份精心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遗漏在了房间的抽屉中。
他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开始那种——无论如何再拼命下去都不可能会改变的情绪又一次出现,但这次出现得更为生动具体,宛若每个字都在伴随着灵歌的节奏而在做规律的摆动,接踵而来的是以往和女人在一起的不欢记忆,这些记忆宛如清晰的电影片段在大脑中肆无忌惮地播映,他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那课高大的圣诞树,树上有几个霓虹灯泡似乎熄灭了,但没人注意到它们的悄然逝去,仅仅男人与其之间产生了一种共鸣。
稍顷,男人将头别过,将女人遗漏在身后,一如我们在前面所看到的那样茫然在街头闲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