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与太守
薄暮时分,欸乃声里,一只只渔船纷纷返航,湖面渐趋寂静,一轮弯月如一块残缺的宝镜浮在湖面上。此时,一只大乌篷船从宽阔的湖面上掉转头,驶进了一条芦花飘飞的河汊,似要寻找一个停泊的埠头。这时,忽然从四周的苇荡里掠出几只小船,箭一般射向乌篷船,竹篙一点,一条条矫健的身影大鸟一样飘向了大船,脚未立稳,这些人纷纷抽出携带的利刃,扑向了大船上的旅人。一阵血光飞溅,惨叫声遽起,但转瞬便归于死寂。从小船上跳上来的人纷纷将大船上的行李包裹抛向各自的小船,然后又箭簇一样驶进了芦苇荡,消逝得无影无踪。
几天之后,在江南一个繁华阜盛的都市,一伙人身着官服,手执印信文诰来到太守衙门,声言是京城里派来的。太守出门相迎,验过印信文诰,知道是京城里派来接替自己的新太守,于是忙将众人延引入内,摆宴接风。
新太守一上任,立即发布告示,锐意铲除本郡各种痼疾。如匪患丛生,官吏昏聩,豪绅强横等,并立即着手严办了几起官绅勾结,残害百姓的大案。还采取了很多措施以生息养民,如轻徭薄赋,疏通河汊,消除水患等。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歌舞欢庆:新太守是百姓的好青天。
又过了一段时间,街上来了一位贵胄公子模样的外地人,他一路不停地讯问着,一个老者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他便飞步向前走去,停在了太守衙门的大门外。
他对守门的卫兵说,他是太守的儿子,今日特从京城赶来探望父亲。卫兵告诉他,太守外出巡视民情去了,不久就会返回。又说太守有令,不准卫兵放他的家人进衙门探视,所以只好请公子外面稍候。
那青年迟疑了片刻,就转身去了斜对面的一处酒家,准备把盏小酌,等候父亲。
过了很长时间,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阵喧闹,一队仪仗簇拥着一顶乌顶小轿缓缓而来。有人叫道:“太守回来了。“
那青年自是欣喜异常,撒腿便向仪仗奔去。但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那青年根本无法靠近。
这时乌顶小轿的帘子被轻轻撩开,太守探出身子向两旁的百姓招手致意。那青年摁着旁人的肩膀高高地昂起头,想看清父亲的脸庞,但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太守的额头上有一道又黑又粗的伤疤,从额顶直插耳鬓,衬得那张脸冷峭阴鸷,这哪里是父亲那白胖温雅的脸!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暗忖道:看来父亲已不在人世了,肯定有人害死了他来假冒太守!
那青年想到此,匆匆从人群中挤出来,到江边雇了一只小船,飞驰而去。
很快,假冒太守被皇帝密旨擒获,当即被枭首示众。然后,又来了一位新太守管理郡务。新太守上任伊始立即下令:废除假太守所有律例,释放囚押罪犯,重治犯法百姓,苛敛重赋充府库。为抚慰遇难太守,于城外择地为他修了一座大墓。
百姓们惊诧不已,议论纷纷,他们都不相信,强盗怎么能做好太守呢?于是有好事者搜拾了假太守的衣冠葬于真太守的墓旁。
新任太守大怒,便重典重罚:追查出葬强盗的百姓数人,一律以通匪罪论处,抄没家产,诛灭九族。一时间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但过了不久,竟还有人去强盗墓前焚纸燃香,反衬得真太守墓异常凄凉寥落。
太守切齿骂道:“真乃刁顽不化愚民也。圣主隆恩浩荡,竟执迷于强盗的蛊惑,可恶,可恶!”
于是,太守下令将强盗墓铲平。但来往祭拜的百姓仍在平冢前焚香不绝。
新太守苦思良久,终于觅出妙计:他命人暗中将太守墓与强盗的平冢调换了位置,把太守的墓建在了强盗的平冢上,并解除了拜扫强盗墓的禁令,于是,太守墓渐渐热闹起来……
新太守拈须窃笑:“愚民真乃愚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