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7]我与父亲的元宵
市重点学校的开课时间比其他二类学校要早一些，过完年初七就开始上课了。哥哥初六下午就准备返校，母亲为哥哥装了一大包好吃的，父亲叮嘱哥哥再努力半年时间，就功成名就了，我站在路口送别哥哥，告诉他我十五号去找他，他点点头上了车。
“翠娥啊，你在家呆着吧，别出去了，等你哥考完试了再说。”
母亲拉着脸，对我说。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翠娥，在家休息休息也好，养好身体。”
父亲接着母亲的话说道。
“你们都担心我影响哥哥学习，是吗？”
我站住脚，面对我的父母。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你身体。”父亲着急的解释道。
母亲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我加快脚步从父母身边走过，他们还立在原地，吸着冷风带来的尘土。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坐在火炉旁，看着炉内熊熊燃烧的火焰，跳跃着，使劲地向上突破，却总也逃不掉炉上盖子的束缚，只能在炉内煎熬着。
王叔一家回四川老家过年了，得正月十五后才开门营业。我心里想着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张姐。我在心里一天天数着日子，期望时间过的快一点，好让我离开这个家。
张大妈总是来我家串门，和母亲闲话家长里短，很是让我厌烦，每次我都紧锁房门。
“妈，你把钥匙给我。”
马航在我家大门外大喊着。
“进来拿。这孩子真是的，自从和翠娥闹矛盾后，居然都不进我家门了。”
我在屋里听到母亲这样的说辞，心里竟升起一团无名火。他欺负的我学都上不了，还仅仅是闹矛盾那么简单吗？
我打开门，站在院子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没有思考。
“航儿，进来，你婶子这里有好吃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航跨门而入。他看到立在院中的我，吓的缩了一下脚，呆站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退。
“航儿，怎么还不进来？这孩子还害羞不成，我去看看。”
母亲说着走出屋外。看到我与马航都站在院子里，表情木然。她竟说：“航儿，快进来，不理她。”说着拉着马航往屋里走，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不许进去，滚出去。”
我像是吃了炸药一般，怒吼着。
“吼什么，回你屋去。”
母亲瞪了我一眼。
“吆，翠娥这孩子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张大妈闻声走出屋外。
“妈，回家，赶紧走。”
马航拉着自己的母亲，准备走。
“翠娥，你给我滚回去，他们是我的客人。”
“妈，你为了外人让我滚，我让你们都滚蛋。”
母亲让我滚的话激怒了我，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我顺手拿起立在树下的竹苕帚，胡乱挥舞着，我要把他们都扫地出门，包括我的母亲。
“疯子，又发疯。我找你爸去。”
我使劲全身力气，一扫把打到母亲的臀部，她嘶吼着跑出去。我又轮起扫把打在马航母子的后背上，张大妈怒骂着，马航呼喊着疯子来了。
他们都被我打出门外，我锁上了大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哪来那么大力气，竟能轮起那么又长又重的苕帚。
“翠娥啊，我是爸爸，快开门，让爸进来。”
我听到爸爸的声音，还有门外越来越嘈杂的议论声。
“翠娥，开门，快开门，爸回来了。”
我的心跳速度慢慢减弱，渐渐回归平静。我起身打开门，看到门外站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指指点点说我。
我转身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我听到父亲也关上了大门。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翠娥啊，爸给你倒杯水，你把药吃了。都怪爸没保护好你，都怪我……”
父亲站在门外，对着门框，满是悔恨地说着。
我的头像是快开裂了，一阵阵剧痛，让我难以忍受。我靠着门框，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的幌着头，把它磕在墙壁上，一下两下，仍旧无法减轻痛感。
“翠娥，别干傻事，开门，爸带你去看看。”
父亲焦急地用手砸着门。
我挣扎着起身打开门，我感到什么东西糊了我的眼睛，红色的阴影若影若现。
“我的傻孩子，头怎么破了？”
父亲掏出口袋的纸，帮我擦拭着。
我的头疼病渐渐减轻了。
“爸，带你去医院。”
父亲说着，就拉着我走着。
“都回去吧，别看了。回去！”
父亲对立在门外看热闹的人大喊，我的母亲也在门外。
“哎，真疯了。”
“你给我回去，再造谣。”
父亲瞪着母亲，像是要把母亲吞掉。
父亲牵着我的手，穿过人群，站在路口等候去往市里的大巴车。
市医院里挤满了病患和家属，连正月都人满为患。父亲一个人带着我，挂号，缴费，看专家，一路上一直牵着我的手。
“大夫，你不是说不会有后遗症吗？我的孩子现在……”
“什么症状？我看看。”
父亲低声向大夫说着我的现状，大夫一遍遍看着我。
“她可能是轻度抑郁症。和那个没关系。回家多休息，保持身心愉快，不要受刺激，没什么大碍。”
大夫又挥笔写着药品单。
“这些药，回家按时吃，多出去走走逛逛，有助于舒缓心情。”
父亲带着我走出市医院，又打车去了二院。挂了专家号。
“大夫，快看看我闺女。”
还是上次帮我看病的女大夫，过个年更加美了，看着特别和蔼亲切。
“姑娘，这头怎么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要是留疤了就不美了。”
“怎么回事又？受刺激了？”
“是，又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医治，多少钱都行，只要能康复。”
父亲拉着医生的袖口乞求道。
“我明白，快先坐。”
“小姑娘，跟阿姨说说。心里在想什么？怎么把头弄破了。”
“我头疼，头撞破了，还疼。”
“头都破了能不疼吗？傻孩子。最近有什么不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不想回家？”
“家里容不下我。”
“傻孩子，那你想留在那里？”
“我想在市里打工。不回家。”
“你打工开心吗？”
“开心。”
“行，我跟你父亲商量商量。你在门口等会，阿姨叫你。”
我起身，坐在走廊的铁凳子上，凳子冷的像块冰，没有一点温度。
“翠娥，进来吧！”
我听见陈大夫在叫我。
“你父亲说，只要你答应每周都来医院检查，他尊重你的选择。”
“好，我答应。”
“我给你再开点治头疼的药，你要按时吃，听我和你父亲的话，下周来检查。”
“好，知道了。”
我和父亲告别了陈大夫，父亲说等明日过完元宵再回家。我和父亲住在张姐麻辣烫的对面的宾馆里，我透过窗，看见张姐在擦门上的玻璃，看样子也是明日营业。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灯节。司马迁创建《太初历》第一次把元宵节立为传统节日。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咱们大西北，每年元宵节都耍社火，你看那装饰各异的彩车、扭秧歌敲鼓的、踩高跷的、唱花旦的、舞龙舞狮的、还有学生走方队的，多热闹啊。”
父亲拉着我站在广场路边的人群里，看着迎面走来的社火队伍。敲锣打鼓，鸣笛奏乐，热闹非凡。
父亲一面对我讲着元宵的风俗，一面跟着社火前行的队伍行进着。我感到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自在放松。
“晚上有彩灯展，猜灯谜的，还有你喜欢的烟火晚会。要不要一起看看？”
“要，要，一起看。”
我拉着父亲的胳膊摇晃着，父亲开心的笑着说：“好！”
这是我同父亲度过的最难忘的元宵节，也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两天。
我和父亲并肩走在街上，看到街上霓虹闪烁，各色彩灯缠绕在树干上，远远望去枯树也像是有了生命，争相比美；路灯杆上高高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发出温暖的黄光；路边的隔离带上，彩灯围出“元宵快乐”的字样，色彩不一的跳动闪烁着。
前往南湖广场看烟花的行人络绎不绝，父亲在一个兔子状的彩灯前驻足了好久好久，目光注视着前方一个身材高挑黑发及腰穿着墨绿色羽绒服的女人。那女人转身看到我和父亲，父亲匆忙低头拉着我就走。
我们向广场中央走去。我回头，那女人还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爸，那个漂亮阿姨是谁啊？”
“我以前的同学。走吧，看烟花去。”
父亲拿了一张报纸铺到广场的花园台阶上，让我站在上面看。我一下和父亲一样高了。
七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有的像彗星的尾巴在夜空中留下一抹亮光，有的像一把油纸伞倒立而下，有的像一束墨菊花瓣丰盈，有的像一只只奔跑的小兔子，扑面而来，又消失殆尽……
人群里有人发出惊异的呐喊声，有人指着天空欢喜的跳跃着，有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讲着各色故事，有的人像父亲一样默默注视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