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壳者,江湖之善弈者也。陈姓,本土鹤峰人。头硕如蔸,大腹盘盘,人皆称其大脑壳也,鲜知其名讳。自言夙年供职鹤县公署,宦海走卒数年,不堪拘隶,慨然而萍飘江湖,北至京津,南履琼粤,终不为念,归来羁旅施州数载。然有好事者言其当年私耗公帑,畏罪远藏,自解公职也。此公案无人昭证,好弈者黄发碧眼,皆知其为弈之高手也。每于施南之清江姊妹桥下,或亲水走廊之公厕旁,观其弃双马而弈也。
始,弈林之高下三等,莫不赫然叹服,视若神手,凡弈,观之若堵,里外三层,仰颈屏神,每下一城,出其意而妙惊啧啧,由是二三流弈手皆仓皇落败,心气难平而自辱斯文,甚有汹汹詈叱者。当此之时,大脑壳肉脸堆笑,低言谦和,其骄纵之态少懈。尝趋余之故里土镇,觅战高手正国君。正国自幼习谱,颖悟过人,乡曲士林工商,无有抗者。挑灯夜战,凡九局,国推枰而去,怅恨久之。
由是名声大震,施州内外,街谈巷议,莫不擘之。其辉煌际,弃双马复弃双相双士者,甚有谦执后手者。双马弃局,余尝试锋,颓然涂地。复战,两股觳觫,心神自失,东固而西阙,北出而南困。其出手,攻之不备,击之隙罅,刀刀逼人,招招断后,数手或大将尽折,或主公蒙尘,或贪小失大,或险失一着,令人防不胜防也。
当此之时,州城莫之撄也。雅士高人,多不与战,亦或惮之,曰何?弃子而战,颜固蒙羞,胜亦何荣。唯市井之辈,林泉之叟,多与斗缠,十块二十,充之阮囊,维其生计也。
然高手平弈,不见雄霸,胜负各半。问之,曰不喜也,唯嗜弃马局。有好弈者曰,弃马者,车可直出也,疾于平战,先手而炮,亦可直对重车,若对者谨小慎微,惶惶自保则中其套也;若捉对厮杀,血拼猛战,损其车炮一,则嚣气自灭也。余然之,再战,胜券可握也。然其江湖修炼数载,亦不可忽之一瞬,饶一卒,乃为胜之本也。若乃残,多藉于兵卒之力,尤不可不精于运筹也。
一日,余午歺后步行,遇雨,观之战。见其重车大炮相挫其半,旗鼓僵持不下。其油汗见于丰凸之脊,其口絮叨不已,催对者行棋再三,而乘间拱卒进一。方默然而思,复累窘促,昏然不察,终败于一卒也。余未言,然忆及有弈者尝斥其耍痞,此者乎?余尝窃忖之,其名满江湖,而不见于弈界之擂台,何也者?以弃马之诱人,乃为其谋生之要绝也;乘隙拱卒移位者,其德不彰,而终流于江湖之间也。
无知其居处,亦不见家嗣也。其庚甲亦仿若吾侪,逾天命而步花甲也,料其子嗣亦应而立之间也,或可含饴天年矣。然寒暑易节,徒见独坐枰前,二目瞻顾往来,招手邀战而已。春日方深,人皆薄袄未去,乃袒上体,曝衣帕于桥栏也。暑溽,唯系短裈,其乳仿女,其腹若孕,庞然大物也。
痴语草于丁酉岁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