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第十六章~第二十章)

第十六章:帝君的大腿

  小凤九愈想,愈觉的她年少无知,做下不少错事,得亏帝君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她只觉的,再这么待下去,这债只会越积越多,真到有一天,耗尽她三生三世的修为都还不清,那该如何是好?翻来复去地睡不安稳,竟想到了“以身相许”四个字上。

  于是,再也按耐不住,拖着病榻榻的身子,翻下床去,一步一晃地往屋外走去,没走几步,便支撑不住,现出了红狐狸真身,一步一挪,心里还在给自己打着气:凤九啊,不要晕,凤九啊,不能再惹麻烦了……

  心说着不要晕,刚晃出了正殿外,狐狸便已晕了过去,仰面朝天,可怜的紧,就在这时,那帝君踱了出来,似有意无意地在散着步,见红狐狸晕倒在地,便腾出手来,将它抱起,抱入怀中,抱回了殿内,心道:就知道你想跑,伤好之前,你就当只小狐狸吧。

  这几日来,帝君每日都帮那小狐狸渡几回仙气,狐狸伤势也渐渐好转司命到处找不到凤九,便着了急,这小殿下在天宫里的衣食住行,帝君可是全权托付给了他,而今又受了不轻的伤,人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若是回了青丘,那还好说,这要是万一……帝君还不得废了他?于是乎,慌手慌脚地赶往太晨宫请罪,只求帝君能看在他主动认错的好态度上,判个从轻发落谁成想,他还没说什么,帝君便先开了口:“青丘的小帝姬在我这里,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听帝君这么一说,司命总算放了心,一边四顾寻那小殿下,一边关切地问:“小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那帝君什么都没说,下巴微抬,高冷地端着,端的气势十足,似是在说:你一个小小司命,关心的人和事,是不是忒多了点儿?现今小狐狸在我这儿,难不成,我会看着她受伤不管?

  这时,司命瞅见了床榻上那只鸽血般的红毛狐狸,猜想:那便是小殿下的真身吧?这太晨宫里可没有别的什么狐狸,像帝君这般冷漠古板、这般有神仙味的神仙,才没那喂饲养萌物的兴致,除非,那萌物是打青丘来的小狐狸。他心知帝君要与未来帝后单独相处,做些趣事,可不敢再做停留,口中说着“小仙告退了”,便真的退出了正殿。

  为还报帝君之恩,小狐狸转醒后,便伴在他身边,陪他看书,听他念经,与他同睡同食,处了几日,似是处出了感情,帝君不在的时候,她便盼着帝君忙完公事,早些回来,想着被帝君抱在怀中,轻捋狐狸毛的感觉,还常常一脸痴笑笑了一会儿,又开始自责:不对啊,我干嘛这么开心,他在“欺负”我,我竟这般开心,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纠结懊恼,瞧见门外一袭紫影,便知是帝君回来,心头一惊,忙变回狐狸身,见那帝君依旧把她当只真狐狸看待,还带她出门遛弯,心中窃喜:反正,丢人的是“狐狸”,又不是她白凤九,这番自我暗示,竟比青丘国的禁制法术——两生咒还要管用,花痴小狐狸紧跟着帝君,来到了一个名叫仙来阁的地方,小狐狸东瞅瞅、西望望,这地方她从没来过,跟别处,似是大有不同,心道: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明明是只狐狸,此刻却迈着猫咪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帝君,许是被凤凰台上那只发了狂的凤凰骇到了,觉着天宫处处险恶,似乎跟在帝君身边,才能保得小命。

  “此处景致不错。”帝君停下了步子,落座在视野开阔的一处观景台上。

  “咦,难道他是专门来带我看风景的?”那狐狸萌萌眼抬望着帝君,咧开了嘴。

  “以后你想去哪里,看什么景致,直接跟我说就行,”帝君把那狐狸招到跟前,轻捋着茸茸毛,慈爱地说着:“我不会让你受伤。”小狐狸靠着帝君大腿,半蹲半卧,舒服的哩,心中却想:和你说有什么用呢?你只会欺负我……

  就在她腹语不停的空当,帝君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壶美酒,香气四溢,那帝君小酌一口,又低下头来问狐狸:“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狐狸似被看穿心事,红着脸低下头去,装作在玩小石子,却忘了,她本就是只红狐狸,红没红脸,哪个瞧得出来?那可爱模样,倒是引得帝君一阵大笑,惊起一地瓢虫,这几十万年来,同僚们都说他是个只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还没哪个神仙,见他笑成这般模样,凤九……还真是好福气呢。

  他见这狐狸乖乖巧巧,可爱至极,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捋了一把毛,他这般亲昵动作,引得小狐狸扬起小脸儿,腹语不停:他竟然又摸我,哼~~~~~~~

  太晨宫,正殿内,前来找帝君商议正事的司命跟成玉,见主人不在家,便大喇喇地坐在了席榻上,闲来八卦,天君有事相商,差了个仙使来请帝君去凌霄殿一叙,凤九便先行蹿了回来。

  一进太晨宫,一见到成玉,就像见到了亲人,堪堪化作个人形,与那成玉又亲又抱,看的司命唏嘘又感慨,恨不得立即就变了女儿身,与她们姐妹情深,闹了一阵子,三人都消停下来,成玉好奇,在翻帝君的折子,凤九摊开一张宣纸,盖在帝君的手札上,有模有样地摹着帝君的字迹,只有司命在想:帝君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小殿下不是伤好了吗,怎么还在帝君身边当只小狐狸?”身为帝君的小棉袄,那司命自然得帮着帝君,探探这未来帝后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啊,”小凤九头不抬,笔不停,随口答着:“可能当个小狐狸……更自在吧。”她心思不定,话说不圆,便向两位前辈讨教:“你们说,我是不是伤的太重,伤到脑子了啊?”

  “不是脑子,”司命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道:“小仙倒觉的,小殿下是动了凡心了。”

  “没错啊,”同盟者成玉见机附和:“就是凡心,动了凡心。”

  这二人一唱一和,听的小凤九心中微荡,待要失神,忽而瞧见一身紫影进了门,忙伏下身去,变回毛茸茸的小狐狸。

  “你们两个来我书房做什么?”这个时辰,见到狐狸不奇怪,司命跟成玉也来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来看凤九殿下啊。”成玉忙抱起狐狸,捂在怀里,作亲昵状:“唉,这伤也不知什么时候好……”说罢,与司命相视而笑,笑了一会,忽觉气氛不对,怎地帝君眼神怪怪的:“和善”的笑容里还透着一丝丝“嫌弃”?心道:许是帝君已与这小狐狸情投意合,用不着他们这些闲人了。便又讪笑两声,忙道:“小仙突然想起来,和三殿下还有约……成玉告辞!”说着,把小狐狸往司命怀中一塞,这就撤了。

  那司命活了十几万年,还没碰过女色,是个六根清净,除了爱八卦碎嘴没什么毛病的好神仙,乍然小帝姬在怀,这般乖顺服帖,而且,这毛色鲜亮,柔软敦厚,便忍住一捋,又一捋,帝君全程盯着他那只正在抚摸小狐狸的笨手,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道:“看来,你也是专程来看凤九的,要我回避吗?”

  “不……不是,”一滴冷汗冒了出来,那司命忙搁下狐狸,仓皇解释:“小仙只是来给帝君送文书的,这就告辞。”心道:帝君这般心不对口,莫非,是吃醋了?不好!成玉害我……说罢,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那一沓被那狐狸蹭乱的文书,朝那帝君一拱手,又一拜,急急退出了书房。


 

第十七章:少女的心事

  成玉、司命打发走后,书房清净了许多,帝君坐到小狐狸身边,闲闲地说着:“看来你跟成玉、司命他们……关系不错。”

  那狐狸伏在地上假寐不说,还在自我催眠,腹语道:“帝君你说什么?我一直在睡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不时抖几抖的毛耳朵出卖了她。

  “你这小伤,养的时间倒是不短,还是说……你故意当只小狐狸不跟我说话?”帝君一手翻看文书,一手轻抚着狐狸,腾出条大长腿来,给她靠。此刻的凤九,除了心虚,还是心虚。

  一来听帝君跟成玉他们的对话,原来,他早就晓得了狐狸真身是她白凤九,她自以为瞒的甚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二来她这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之所以会赖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当只不会言语的小狐狸……

  那帝君看了会儿公文,许是因方才在仙来阁喝了整整三壶酒,醉意上来,这就乏了,便倚靠在床榻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小凤九见状,翻身下床,化作了人形,仰起小脸,轻声问道:“帝君?你是醉了吗……”

  那帝君头不抬、眼不睁,似是已进入深睡状态,更别提开口答话了,凤九这便安了心,挨着帝君,趴伏在床榻边,竟自言自语,说起了她的少女心事:“帝君啊,我不是不想跟你说话,那天火凤凰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你,成玉和司命说我是动了凡心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种感觉……就是动心吗?”

  说着,她又坐直了身子,凝望着困了倦了醉了睡了的帝君,愈看愈是舍不得移开眼,这个人,怎地这般好看?就连睡梦中,也是这般仪态优雅,气度高华,怪不得阿爷常说,这四海八荒,他还从未见过一个比东华帝君更有仪容的神仙呢,看着看着,竟忍不住凑上前去,对着帝君那高挺的鼻子,轻吻了下去,这一吻,没惊动那安睡着的“美色”,竟把小凤九骇的倒退一步,狠摔在了地上,输吻的是小凤九,受惊的还是小凤九,她暗叹自己真是没用,竟然……竟然会把持不住“美色”的诱惑,做出这种事来?

  于是,夺命似地逃出书房,心慌慌地去寻那成玉,诉说少女心事,之后,帝君嘴角含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望着小凤九逃离的方向,若有所思,没错,他一直在装睡,他对凤九没别的奢望,不过想听她一句真话罢了,谁知……心道,小狐狸呀小狐狸,你怎地这般傻气又可爱?

  芳华园,桃树下,立着两个俏美清丽的仙子,正是凤九与她知心姐姐——成玉。

  “你亲他了?!”成玉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的,本来么,她估摸着这已然动心的小狐狸,也就是动个心,谁成想,她还敢行动?看她平日里见到帝君一副怕怕的样子,爱情的力量还真是,啧啧……此时,那小凤九低垂着脑袋,一脸懊恼,不知如何去接成玉的话茬。

  “你真的喜欢帝君了?”瞧见凤九那娇羞模样,成玉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着帝君总算心想事成,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这帮闲助攻们也没白忙活。

  懊恼完了的小凤九,忽而念起姑姑素日里的教诲,她这般心口不一,真真是给青丘丢了脸,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错事,为何不敢承认呢?于是心一横,正色道:“是真的。”

  这桩亲事,只差了临门一脚,成玉心喜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我不好意思,”那小凤九低下头去,复抬起头来,才红着脸,继续道:“我来这里是为退婚,现在却……”

  “这有什么?帝君他才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把你带来这天宫,不就是为了跟你培养感情的么?”瞧着那小凤九懵懂无知的样子,成玉心道:还真是个傻狐狸……心思一转,便有了个好法子,口中道:“若你实在不好意思,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听了我的话,用了我的法子,你就可以去跟帝君告白了。”

  “什么主意啊?”小凤九轻咬着小指,心中忐忑,不敢立即就说“好”,毕竟,这成玉元君作风大胆,敢为天上先,她敢做的事,旁人不一定敢做呢。据司命说,这成玉当年跟连宋三殿下在凡间的那段奇缘,还是她主动……

  成玉笑而不答,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又揣着个篮子回来,在这芳华园里,神神秘秘地挑了十几个红里透紫、色泽鲜润的果子,不待那小凤九开口,一股脑地都塞给了她,小凤九见这果子清香诱人,似是凡间的李子?想着那李子味道酸酸甜甜,许久没吃了,便一口咬了下去,口中道:“好吃——”

恍惚间,凤九笑了,成玉也笑了。


 

第十八章:少女粉与高贵紫

  麝月台,邀月阁,九曲回廊上,迷迷糊糊的小凤九捧着一篮子“李子”,边吃边走,还边转着圈圈,似是寻觅什么人,独个吃了一会,猛然念起帝君那一向霜白霜白的脸色,是该吃点鲜味果子,润润……于是,低下头去,点数着篮子里余下果子的数目,盘算着她还能再吃几个……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身高贵紫,不是帝君,还能是哪个?

  “帝……帝君?”小凤九呆立当场,往嘴里塞果子的那只手也停在了半空,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竟然这般不费工夫。

  那身紫影本在移动,见她痴痴笑笑,便又停了下来,隔着一个半月门,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什么伤啊?”小凤九抬眼望天,想了半天,不记得她有伤在身,心道:帝君他老人家,许是记错了吧。

  “你吃的是什么?”那帝君见她嘴巴不停,说话都没耽误她啃果子,似是很好吃的样子,不由地便生了几分好奇,怎地那果子越看越像……

  “果子啊。”小凤九瞅了瞅她手上的,又瞅了瞅篮子里的,心道:这果子,长的不够明显么?又不忍直说帝君眼拙,竟连个果子都认不得了。

  “谁给你的?”这时,他已确认了,这果子就是那叫神仙吃了也说真话的失魂果。

  “到底谁给你的?”失魂果可是天族的禁品,给她吃这果子的人,不知存了个什么心思,见她只是一味地傻笑,帝君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吃了失魂果的小凤九,哪里抵得住帝君的宠溺一笑,歪着个脑袋,回忆一番,仍不是十分确定:“好像……是成玉。”

  “她怎么会给你吃失魂果呢?”那帝君眉毛一挑,揣度着成玉的意图。

  忽而,小凤九记起了她方才还存着留几个果子给帝君吃的念头,于是,揣着篮子,跨过半月门,来到帝君跟前,甜笑着说:“这么多果子我也吃不完,帝君,你吃一个……”

  “你吃了这失魂果,倒是学会跟我分享了。”

  数万年来,小凤九可是第一个吃下失魂果的神仙,没想到,效果竟是这般明显?心道:成玉啊,好个成玉,怪不得连宋被你吃的死死的……这空当,小凤九抵不住诱惑,又吞了几个果子,眼神愈发迷离,痴痴地望着他:“帝君,其实……”话还未说完,少女粉便扑向了高贵紫。

  “凤九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告着白,身子也没闲着,一蹭、一蹭地在他怀里撒着欢。

  那帝君受宠若惊,却不得不把她推开,这九曲回廊上走动着的宫娥不时望向这边,他倒自是不在乎,只是他跟凤九尚未成亲,九重天不比青丘国,规矩多的很,凤九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人说了闲话,却是不大好,口中道:“你已经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被帝君那么轻轻一推,原地打了个转,一边随意乱走,一边说着胡话:“我……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想、想……对,我是来跟帝君告白的。”

  “你刚刚已经跟帝君告过白了,”帝君见她糊里糊涂的,便好心提醒她:“帝君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还在欢喜啃着果子的小凤九,一听“老人家”三个字,便不乐意了:“你不老啊。”

  “你前几天还到处口口声声说我老,”帝君倒吸了一口气,心道:这小丫头忒也口是心非了,便给她摆了个脸色,质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是在秋后算账么?小凤九歪着脑袋,忽而又喜滋滋地啃了几口果子,小碎步子挪到帝君跟前,一个没走稳:“扑腾”一声坐了下来,望着帝君:“我那不是故意气你的嘛。”

  “好吧,算我小肚鸡肠,”帝君实在拿她无可奈何,宠都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当真跟她计较?何况她现在又这般迷糊,便道:“我去找两个小仙娥送你回宫。”说罢,抬脚便走,然而,脚刚抬到半空,便被一活物拖住,一脸的委屈,口中还说着“不要”。

  那活物便是凤九,只见她一脸委屈变作了忧伤:“你刚刚还说要亲自送我回去的……”

  这般依赖他,真的是凤九么?帝君再次倒吸一口气,道:“你是真的醉了吗?”

  那凤九啃了口果子,思量一番,点点头,又啃了口果子,巴巴地抬望着帝君,帝君无法,看她这一步三晃的样子,是走不了了,只能在她晕倒前,将她抱起,抱回太晨宫去。凤九在他怀中痴痴地笑,他却一脸苦相,心道:这分量可比她做狐狸时重多了,然,半路上,她还是晕了过去。

  “手里抱的什么啊?”太晨宫外,撞上了正摇着一把乾坤扇,前来做客的三殿下连宋。

  “这是什么,你当真看不出来?”说罢,帝君瞧着那怀中醒一会梦一会的小凤九,眼中尽是怜爱,心中不禁怨怼起了那成玉忒没分寸,虽说也是好意吧,失魂果吃多,终究是不好。

  “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婢女吗?”连宋怪笑道,还故意伸个脑袋,往帝君怀里瞅了瞅。

  “没想到,她就是能让帝君主动提出联姻的那个青丘小帝姬啊。”见这万年老铁树开花,连宋脸上也笑开了花,看好戏的心态足足的。

  “您这太晨宫的墙真是密不透风,这小殿下来天宫这么久,帝君竟然连我都不告诉,连宋真是伤心啊。”他说了半天,也不见那帝君回半个字,一脸的端庄肃然,与他怀中小帝姬昏昏醉醉的娇嗔模样,鲜明对比,心中便有了三分了然:“这是被人骗着吃了失魂果吧?”

  那帝君眼中笑意掺杂着戏谑,笑肌牵动着嘴角,一字一顿地说着:“去问你女人。”说罢,独留连宋在太晨宫外,抱着正在乱扯他头发的小凤九,径自向那正殿走去,心道:他可是个活了三十多万年的老神仙,怼他连宋,简直不要太容易,不必回头,想想也知,那连宋脸上此刻表情,必是不大好看的。


第十九章:织越的醋意

  当天凤九醒来之时,卯日星君已开了工,瞅见桌上那个药汁未干的青瓷碗,忽而记起她在九曲回廊上,抱着帝君没羞没臊地一番表白,不知是梦还是醒,不知是真还是假,耳根子一红,便向正殿赶去,意图为昨天失礼行为作个解说。

  正殿中,那帝君手上抄写着经书,意图凝心静神,神态却仍有些不大自在。

  六个时辰前,他将那小凤九抱回偏殿中,安置在床榻之上,正待先行回正殿处理公文,不意袖口被那小凤九死命拽住,人也被她拉到跟前,嘴上喊着“东华,东华”,又是一番表白,得亏帝君他老人家活了三十几万年,修为、定力均属上乘,否则,方才面对那样一个娇憨动人又是他相思已久的醉美人,怎能把持得住?

  “帝君,”那小凤九声音怯懦,眼神怯懦,步子更加怯懦地来到帝君跟前,轻声问着:“是帝君昨日把我抱回宫中的吗?”

  “不错。”帝君面容坦然,语声沉敛,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将那卷经书堆到一边,开始批阅公文。

  “那也是帝君……给我灌了两碗醒神汤?”小凤九怯懦地抬起头来,好没底气地看着帝君,想从他的微表情上看出些许端倪,然而,他那张面瘫脸上连皱纹都不见有一条,哪里来的什么微表情?

  “不,是三碗,”瞧见小凤九那心虚又紧张的模样,帝君这会倒是自在了许多,淡声问着:“还有什么想问的?无事我就要去朝会了。”

  小凤九心底“诶呀”了一声,这一刻,她真是嫌弃死了自个,连喝了几碗醒神汤都记不住,想必昨天闹了不少笑话吧?只是她脑子昏昏沉沉,记不大清了,又是梦中醒来,梦耶?非耶?想要求证,还得问这帝君:“那……我昨日可有跟帝君说了什么话?”

  那帝君听完这话,总算瞅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忙着手头公事,边道:“你吃了失魂果,神志不清,能说出什么话来。”

  “啊?”吃了失魂果……会说出什么话来?小凤九是真不晓得,然而那帝君脸上,根本瞧不出丝毫表情变化。

  “怎么,”帝君见她语声怯懦,似有不准备认账的倾向,便开始下套了:“你想说什么?”

  “没……”小凤九摆摆小手,极力否认,这时,她记起了,昨天,她确实在半月门外抱着帝君不撒手,……她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说。

  “其实你昨天确实说了些话,不过本君不与你当真罢了,”他晓得,男女之事讲究个情投意合,万不能勉强半分,小凤九能在吃下失魂果的情况下,与他那般亲密,已然是很大的进步了,这个时候,还须她自个认清她那颗真心,究竟系在谁身上,便以退为进,出声道:“你不必太介怀。”

  “不,”凤九猛然抬起头来,坦然道:“凤九……凤九昨天说的都是真心话,都是凤九不敢跟帝君说的话。”

  “哦?”那帝君故作惊讶,似是不信:“你是说昨天……你骂本帝君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骂你的话?不可能啊,小凤九耷拉着小脑袋,喃喃自语:“我明明是要告白,怎么会变成骂帝君了?……”瞧见帝君那有意无意瞟过来的小眼神,立刻住了嘴,忽而意识到自个说错了话,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只见那帝君面上气定神闲,眼中似笑非笑,似是十分满意他这未来帝后的反应,他施施然起身,踱到凤九面前:“我知道,你吃那失魂果,是为了跟我说喜欢我。”说着,还给了小凤九一个抚慰性质的拍肩杀。

  “我……我……”小凤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刻,那帝君嘴角、眼角皆是笑意,他如长者般慈爱地用言语宽慰着小凤九:“在我面前不用害羞,昨天你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这帝君明明是天族的,可是为何此刻凤九瞧着他,越看他越像狐狸,还是一只特会给人下套的老狐狸……

  “帝君你、你已经知道了……”小凤九眼中尽是迷茫,他笑的固然好看,可也……太像狐狸了。

  “不错。”他见小凤九不再犹疑,敢于直面内心了,便也不再逗弄她。

  “放心吧,我知道你以前不懂事,我不会计较过去。”失去始知情深,莫说是“计较”了,他连语气稍重的话,也是舍不得说她一句。

  “现在我们也算是你说的……情投意合了,你应该不会退婚了吧?”情投意合,这一世,他等着四个字,可是等的不容易啊。

  “嗯。”那小凤九低下头去,红着脸应道。

  “那就不要再做宫娥了,用帝后的身份好好陪在我身边吧,”见那小凤九仍是十分懵懂,便又解释一番:“等我朝会回来,希望你已经在等我。”说罢,便拾起一摞文书,向那凌霄殿的方向去了,留下小凤九一人,还在琢磨着:帝君的反应,怎么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啊……一阵儿晕眩,想是失魂果的魔力还未散尽,便倒在方才帝君半躺着的长榻上,昏睡了过去。

  醒来仍不见那一身熟悉的紫影,想必是今日朝会,众仙、众神们要商议的事太多,帝君是诸神之神,虽说几万年前已退居二线,将天地共主之位让了出来,但那现任天君资质实在平庸,每遇到难事、大事,独个儿应付不来,总要仰仗帝君出面,帝君劳心伤神,她这个未过门帝后的法力低微、见识浅薄,帮不上大忙,但,帮他冲泡一杯养神茶,总还是可以的吧?

  于是,在小仙娥的指引下,去到药王那里讨了几味护神养元的方子,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壶沁人心脾的花茶,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生怕再像上次那般失手打碎,眼见就到太晨宫外了,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呼喝:“你站住!——”

  凤九回头一看,竟是那玉雪可爱却脾气不大好的织越小公主,真是好久不见了。

  “去哪儿啊?”那织越公主见了情敌,自是分外眼红。

  “去给帝君沏茶啊。”小凤九不明白,这织越为何总是跟她过不去,她俩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

  “谁让你去的?”那织越一脸冰霜色,愈看这青丘白凤九,愈是不爽。

  “还要谁让我去吗?”小凤九十分不解,她是帝君亲自选定的帝后,整个太晨宫都是她说了算啊,司命见她,还得礼让三分呢。

  “你以为你是青丘帝姬了不起吗?算辈分,我也比你长一辈。”

“你先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小凤九不懂她在弄些什么玄虚,见她说的认真,便跟着去了。


 

第二十章:异动的擎苍

  太晨宫,正殿内,织越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掉着泪。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女人哭。”朝会回来,不见了凤九,怒意正在心头的帝君,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我若问你,你就答,无需多余的话。”

  帝君向来说一不二,那织越便息了哭声,泪往心里流,声音也是低微到了尘埃里:“我……我把她关到锁妖塔里了。”

  “你……”帝君一听,心头便着了急,懒得再理会这个不懂事的织越,口中捏了个诀,人已置身到了锁妖塔。

  锁妖塔里关着妖王,妖性未除,是父神用来震慑众妖的,面对着眼前这个比金猊兽邪性百倍的庞然大物,小凤九都快要哭出来了,然而,她终究是青丘的帝姬,怎能轻易对着敌人落泪,失了青丘和姑姑的颜面?

  “你……你不要过来,”她步步后退,颤声道:“否则,帝君不会放过你的!”她嘴上说着打击敌人的话,却也不晓得这怪物能否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小狐狸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中,双手挡在眼前,紧闭着双眼,不想再看这个骇人的妖兽。

  忽然间,一道红光乍现,映在她的脸上,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牢门大开,闯进来一个周身一团烈火的人,那火……叫做红莲业火,那人……一头银发,一身紫衣,正是东华帝君。危险还未解除,凤九却已笑了,她甜笑自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区区镇妖塔,也敢在本君面前放肆!”那帝君活了几十万年,轻易不动气,一旦怒了,便再也不是外人口中那个“只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了,焚天诀一出,卷地风起,万佛朝宗,裹罩在仙法之下的妖王,眼见就要形神俱灭,而小凤九也因抵不住这凌厉霸道的仙障,喷了口血出来,帝君见状,忙收回术法,一时情急,竟忘了他的小凤九实乃青丘废渣,修了三万多年,还是个神女位份,自是抵不住这焚天诀波及的威力,于是乎,弃了仙术,手举苍何剑,捏了个飞身诀,向那妖王扑去,缠斗中,妖王的血口衔住了苍何剑,帝君坠地抽剑,在那妖王吃痛跪地时,默默地吐了几口血。

  太晨宫,正殿内,长榻上,司命请来的药王瞅了瞅一身是血的小凤九,微皱着眉头,一脸苦情地说:“怎么流这么多血?怕是没救了吧……”

  “你这老糊涂,错了。”正隔着屏风探望帝君动静的司命,一见这药王悟错了意,忙道:“这小帝姬身上的血……是帝君的!”

  “受伤的是帝君?”那药王被司命拉去了屏风后,拉到了帝君跟前。

  “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帝君啊?”见到同样浑身是血的帝君,药王一脸的不能相信。

  “上次帝君为救小帝姬,已费了不少法力,今日又将那镇妖塔里的镇塔妖王斩杀,这伤……便是那妖王所为。”司命充作解说员。

  “镇塔妖王?”药王听说过这妖,仍是不懂,一向不问世事的帝君为何会与它起了冲突,寻思着:“那可是父神留下来震慑九重天的妖王啊……”

  “好了,不说了。”司命知这药王老儿向来啰嗦,便打断他:“先给帝君疗伤吧。”

  “是。”见那帝君神色愈发冷沉,他也不敢多作揣度,慌忙开了药箱。

  其实,他们方才在说些什么,那帝君根本没有听进去,此时,他的一整颗心都在屏风另一头的小凤九身上,他那沉沉爱意埋心底的眼神,瞧得司命十分揪心。

  小凤九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帝君。她的伤不算重,都是皮外伤,大灾大难帝君已帮她挡了。若不是方才在锁妖塔中见帝君扑地吐血,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以螳臂当车之姿,拦住妖王紧接一波的攻势,有帝君护佑着,她连这点小伤都不会受。

  “小殿下醒啦?”司命遵照着帝君指示,适时地出现。

  “是啊,多亏帝君他救了我。”想到刚跟帝君剖白心迹没多久,方才锁妖塔中,又与他同生共死,便不由地娇羞着低下头去。忽而念起方才帝君为救她,自己性命都不顾,不知现在伤势如何,猛地坐了起来,问道:“帝君呢?”

  “在休息。”司命看着她,面无表情,似是从不懂得男女间的情情爱爱为何物。

  “他有没有什么大碍?是不是又被我牵连到了?”她欠帝君的债,真是一债添一债,愈添愈多了。

  “没有,他真的在休息,”眼下这种情况,小帝姬已不大适合留在太晨宫,接下来这些话,纵然会令她难过,也是要说的:“帝君说了,当初您姑姑托他管教您,您也离开青丘这么久了,这次死里逃生着实惊险,所以通知了您四叔……来接您回去。”他的话一说完,小凤九果然难过地低下头去,吧嗒吧嗒地掉起了泪珠。

  “小殿下您别哭啊。”司命一见,便急了:“帝……帝君他不是要赶您走,帝君只是让您回去报个平安罢了。”

  “帝君……他是不是怪我又闯祸了?”小凤九怯声着问,她生来便是青丘帝姬,且是狐帝唯一的孙女,素来想什么得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还从未像此刻般如此害怕失去……

  “小殿下是被丢进锁妖塔的,怎么能说是闯祸呢?帝君他为了您连命都可以不顾,又怎会怪您呢?”司命也是没想到,小帝姬对帝君的心思转变竟如此之快,本是好事一桩,偏又碰上……唉!好事多磨,神仙也没辙,只得将预先备好的那套说辞说与她听:“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待会您四叔就来了,您先跟他回青丘去吧。”

  “帝君……他真的没事吗?”她没受什么重伤,却醒来一身血,可见,这血不是那妖王的,便是……

  “小殿下放心吧,帝君真的没事。”说这话时,那司命一脸的肯定,似无虚言。

  “那……你替我向帝君告辞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帝君没事,她本应心无挂碍了,可是,为何心中还是如此难过?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出了太晨宫,不知该往何处去,打发走了小帝姬,司命便去向他主子复命:“小仙已照着帝君的意思,让小殿下回青丘去了。”

  那帝君缓缓睁开眼睛,不知该看向何方,屏风后面……已经没有他所思所念之人了,就在三个时辰前,他在太晨宫一处少有人知的玖月殿里见了折颜,没错,他骗了凤九,他不是去朝会的,他担心,一旦凤九见了折颜,会因之起了思乡之情,缠着折颜带她回青丘,却不想,折颜带来这样一个消息:近日,那东皇钟不知为何突然异动,擎苍这次……怕是真的要冲破封印了。

  这四海八荒,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人寥寥无几,墨渊算一个,帝君算一个,折颜也算一个,不巧的是,就在不久前,墨渊才为了他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徒儿也就是青丘的白浅飞升上神,硬生生替她挨了九道天雷、九道荒火,此刻正在闭关中,没个三五月,是出不来的,他身为天族帝君,此战,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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