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花逐月

　　三月天，花枝已有新芽，翠绿点点，恍若女子纤纤细指。不见绯红色，却说尽第一春。

　　一只秃鹰时不时儿在空中打个旋，亦或是嘶吼几声，它停停走走，最后落到一户人家。

　　庭院布局简陋，只一桥，一池，一亭。

　　鹰儿停在亭子一脚，咕咕直叫，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就有人喊道：“你这鸟儿，没事来搅扰我的清净。”虽说话里话外都是怨怼，可声音干燥温和，恰如人间四月天，又不见怨气。

　　等他出现在秃鹰身前，眉眼舒展，手上还端着一盘子肉。他身手招呼着秃鹰，嘴里喊道：“吃罢，饱了好回家。”秃鹰也不客气，终身一跃。随着翅膀扑腾两下，就到了老人面前。

　　确曾想到它刚吃到一半，一道银光自远处劈了过来。秃鹰急忙咽下嘴里的肉，两只翅膀扑腾起来，几下就到了天上，再去看时，已不见踪影，大概是跑了。

　　一道黑影在院子中闪过几下，最后停留在石桥上，原来是个青衣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相貌不凡，只是眉眼凌厉，凶煞得很。他冷笑一声，对着老者道：“神算子，你也曾算尽天下，不知是否算到自己今日魂断于此！”

　　神算子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盘子，擦拭了一把手，才不急不缓道：“唐风，神捕唐麒麟之子，十三年前唐麒麟被捕，你被忠仆救下，一心盼着替父报仇。你曾三入皇宫，本想面见皇帝替父伸冤，奈何世道大变，皇帝一心沉溺酒色。于是，你只得孤身追查。”

　　唐风闻言，脸色微变。这些年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曾与其他人打交道，料想这些事定然无人知晓，却原来，这人早已算出。

　　神算一子，天下无秘。

　　两人若非仇敌，他定然会和他结交一二。可是，一想到父亲临死前的模样，他就愤懑不平，他举起长剑，冷然道：“你居然也敢提家父名讳！想当年若非你临阵倒戈，私藏证据，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而今，你倒是逍遥.试问，午夜梦回，你可还记得我父亲的模样？”

　　唐风心头大恨，他的父亲，一生刚正，只因不善言辞，得罪了某位权贵，而后，就被诬陷入狱。几位故友与神算子相约，意欲替唐麒麟伸冤。谁知紧要关头紧要关头，神算子却咬定一切皆唐父之错，其中，最为关键的证据亦不翼而飞。

　　皇帝勃然大怒，认定唐麒麟无视朝纲，当即下令凌迟处死。而那几位老友，除了神算子无一不受到了牵连。

　　神算子抬起头，一双眼睛平静如水，只冷冷说出四字：“我不后悔。”

　　他这般问心无愧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唐风，他狠声道：“神算子，你该死！”

　　他话音刚落落下后，周遭就有飞沙走石之象。原来唐风被忠仆救下，偶有机缘，竟然自悟出一套武功。轻者可探囊取物，也可夺人性命。之前他之所以与他言语，不过是担心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可今日看来，唐风见他宁可对一只鸟儿好了，都舍不得对父亲那般的人物有一星半点的怀念，当真是恼火至极，恨不得将神算子宰杀了才好！

　　神算子见状，却只冷哼一声，不屑道：“少年人，还是少动怒，否则有朝一日，知道自己犯错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唐风闻言，身若流星，突然间就到了他面前。伴随着猎刃弯刀的银光泛起，神算子身中数刀。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但两人模样已经大不相同。唐风依旧是青色罗衫，长身而立。而神算子一身白衣却已不再洁白如初，他胸前的一滩血，正汩汩而出。

　　神算子笑着拍手道：“你这一招可算是巧妙，连我都躲不过。既然你已经报仇了，不如早日归隐江湖，莫要在外行走了。”

　　他一说完，身子一摊，倒在了地上，竟然是立即死亡了。

　　唐风已然报了仇，按理说应该离去，可此时他却是面色苍白，呆若木鸡。

　　唐风只觉得自己一片空白，脑子里浮现的都是神算子临死前的那双眼。那双看穿古今的眸子，至死都是清亮如水，不染尘埃，仿若九天之上的神，来时无尘，去时无垢。

　　这样的眼，他一个沾染上血液的人哪里配得上？

　　唐风喃喃自语道：“神算子，你究竟是何许人物，都说死前吐真言，难道当年的事情并非你所为，而是另有隐情？可为何你什么都不说，只一句问心无愧。问心无愧，难不成我就问心有愧了？”

　　唐风越想越多，心思越来越乱。他再三确认神，算子当真断气，才起身离开。

　　偌大的庭院一下子死气沉沉起来，神算子的尸体在石桥上逐渐冰凉，两两映衬，不过是加重了死气。

　　少时，有只秃鹰飞过，在神算子的尸体上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