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偶寄:芳华不归处

明日将赴南赶工复岗。对于故乡的眷恋又在心头往复难消。新春过后,渡过一个并不算短的春节假期。如从腊月二十五算起到今,则正有二十天的时间,逾约半月。比起同乡其他游子,我则实在算幸福之至。而若比之于常年依偎在母乡柔怀里的舍人,我又何其苦楚。

春日放开轻盈地步履掠过故园的山岗,让那虽是照旧裸露着肌肤,仿佛永是突兀着臂膀的山头此时也别有生机。这股春天的神魅还使方才破冰而开的河流又缓缓地开始绕过故乡的山野而不知疲倦的奔流。这个从未使我觉得沉闷的乡园,在春日的奔走下,又开始了新的复苏。而我如果要感念这乡园,一定是她使我觉着自己像是活在梦里,尤其是现在。

乍暖还寒的春日其实是故乡最美盛的时节。时令虽在向前迁徙,而故园仍然老旧。可我喜爱的老街还是同街口的气球摊一道斑驳在时间的记忆里,再也泛不起一点涟漪。我悔恨的徘徊向故乡的街头,这个曾最使我痴迷的地方。老海叔的糖葫芦,春生哥的炮仗,还有人潮澎湃的集市,而今都远了,远远地消匿在我往来的岁月里不知去处。

正是芳华不归处,独倚凭栏梦难醒。故乡的水,流延他去,我追他一起奔逐,又在半路放弃,像极了生活里情不得已的你我。她到他方成全他乡,我去他乡成全自己。“好孩子,走出去,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成全自己……”  到底是情义浓浓的褴褛游子。他方的波折还远不能使游子觉着怎样辛楚。而故园的山岗,家乡的流水,早使我心扑朔。只是满面扑簌的泪花,仍然无法浣净游子满腹的疑惑:什么才是成全自己?

上学时喜欢临窗远眺,不明白为什么大好年华非要囿于方寸之间的教室。到现在,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见世面了。才愀然发觉: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抬起头居然望不见故乡的一片云彩。

我算是故乡没有出息的游子了。一个游人,一个远赴他乡奔逐的游人,最应该收拢感情而不使其在激昂的青年时代里肆意泛滥进而影响事业,方算不负韶华。可究竟,说什么,故乡也还是远了……

一个功利主义至上的年月,虽然太平,却还是使一所甜美的乡园坍塌倒地。异乡的游子因此而倍感失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当他们在外面拼力想要改变命运的时候:故园不复以前了,好像失了土味儿,丢了人情味儿。那种乡邻之间亲人般的味道变得稀薄了。乡人们互相冷眼相待,他们不再像先前那样真正朴善的关切你。好像仅想以热血白眼来讽你羁旅在外而如今年华虚度。

失落如斯,我爬上故乡的山峦,去与明日作别。想到仍要:坐老旧班车往乡关去,到车站彳亍,在月台踌躇。便红了眼眶,轻吟儿时的摇篮,搅碎了故园清梦。

沉睡在地的祖先遗郷子孙的敬意,收缆在目的山河携去游人的爱意。远处年迈的老太正颤巍着身子向膝下的孙儿吐叹:不要学你父亲,将来要有出息,要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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