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哥的小跟班，是他捡回来养大的。
刘哥是镇上出了名的小混混，不，势力不算小，是挺了不起的中混混。他是个英雄式的人物，喜欢单打独斗，手下小弟很少，常年在线的只有我一个。
跟刘哥混的那些年，颇为风光，街上大家都尊称我火姐。我是刘哥身后全能的小助手，最厉害就是打架，无论多么强壮的汉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作为名副其实的暴力萝莉，最享受的就是战胜对手的那一刻，轻蔑地笑出声来，对趴在地上的人说，你是猪吗，连我都打不过。
然后我就会被刘哥拎回家里，一顿爆训。
“赚钱的方法那么多，你偏偏要挑最辛苦的打架？”这是刘哥最常说的话，他认为打架是最低级最费力的，最不划算。
他不知道，这是我最惯熟的方式，极为顺手，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我不像刘哥，是个靠吃脑赚钱的人。跟着刘哥好发财，很多人都想跟他学，偏偏他只爱教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刘哥身手一般，不爱打架，但他路子很野。早年的时候带着我抢点小钱，欺负一下弱小，收收保护费，还会拉皮条，现在都不屑去做了，改行卖手机。华强北小几百的高仿苹果，到了刘哥的手套个手机壳装饰装饰，就可以充当偷回来的二手机拿出去骗人外地人，运气好能到原价的十倍。
卖手机来钱快，刘哥后来存了钱，买了新的房子，后来又转手出去。赚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那个时候整条街的人都羡慕我能跟着刘哥混，我一时风光无限，到街口吃掌亦煲都不用付钱的。
十五岁那年，有个黑社会大哥出钱请我帮忙干架，我答应了。当时我只想赚更多的钱，和刘哥赚的一样多，以为自己赚的多了，就可以获得刘哥的认可。
我赚的所有钱，都是给刘哥的，那一次也不例外。刘哥看到钱后勃然大怒，一酒瓶子砸在那沓钞票上，钱一下子就被酒给浸湿，我心里一片哀嚎，不可置信地望着刘哥，身体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从没见过刘哥生气成这样，从来没有。
“你为什么要去打架！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学着卖手机吗！或者别的方式，我教了你那么多，你就不会用心去学吗！”刘哥失控地抓着我的双肩，歇斯底里吼叫。
刘哥不懂，那些高端的赚钱方式我学得很吃力，我不是那块料，我会的只有打架而已。
最后，我还是没再打架了。
跟着刘哥一起去卖手机，有时也会卖些别的，不一定都是假货，摆个小地摊，刘哥是生意人，生意一向很好。我也就磕磕巴巴地跟了下去。
赚不到钱刘哥也不怪我，只要不再去打架。
我以为，有一天，钱会赚够的，然后我和刘哥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虽然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但总归想走正途，想有一份能够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工作。
可是刘哥没有收手的意思。
我就傻乎乎地去问刘哥。刘哥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说：“你不要太天真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龌蹉的，就算你到那些看起来很正义的大公司上班，也躲不开去骗去抢。”
刘哥说的是对的，就像漫天的广告总是骗人的，商业集团们也总是极尽所能抢占资源。在这个世界能发家致富，最光亮的康庄大道就是去骗去抢。
可是刘哥，对不起，我累了。我没办法纵容自己的人生永远陷落与此，我想当一当好人。
哪怕赚不到钱了，我还是想不骗不抢，还是想当一个好人。我还年轻，力气大，手脚灵活，可以去种地，可以去学做厂工，甚至可以扫大街，我可以靠力气养活自己。
刘哥沉默了，他没想到一个小混混养出来的打架能手想做一个好人。
沉默过后，刘哥买了我喜欢的菜，亲自下厨做了桌丰盛佳肴，开了瓶平日舍不得喝的茅台给我践行。他总说我太天真，自小什么都不缺，才会以为外面那些人真的会是好人。
席间刘哥讲起往事。他说，小的时候，他不想当一个坏人，迫于生活的压力成了小混混之后，办事极有原则，凡是都会留有余地，从不把人逼上绝路。那个时候，刘哥收保护费只收十块钱，哪怕是抢劫，也是抢到够用就好。他的行为无法被其他小混混理解，所以没法加入帮会，一直形影单只。
直到后来，刘哥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我，一个无父无母，没有出生证明的黑户女孩。
刘哥说着说着就哭了，说了很多话，说要谢谢我这些年的陪伴，又说我长大了，长得漂亮，出到外面也会有别的男孩子保护我。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极为沧桑的刘哥，明明才三十多岁，他的头发居然开始发白了。
我喝着酒，哭得不成样子。
我还是决定离开刘哥，去探索怎么做一个好人。
刘哥送往到车站的时候，交给我一盒德芙的巧克力，粉红色的心形铁盒，让我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生日快乐。”刘哥笑着，帮我提着行李，然后走过安检。
我看着一同过安检的刘哥，疑惑不解。
“走吧，一起上车，看能不能找到份正经的事儿做做。被你说得，我也想当一当好人了。”
刘哥拉起我的手，远方传来了车到站的悠扬汽笛鸣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