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步月
04
和老朱混的熟络了,知道他为人宽厚,乐观坚强,遇到了诸多磨难却从不抱怨,反而整日乐呵呵的。他把他的这种乐观传染给我,让小小年纪的我感觉生活于艰辛处也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
有一天我问他“老朱,你为什么出来当保姆啊?”
“当保姆好啊,可以照顾其他人呀!”
“那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哎呀,我没有家里人呀!”
“咦,你没有老婆吗?”
“哈哈,我是个老光棍啦,哪里来的老婆啊?”
我心里一惊,想着他竟然没有老婆,那岂不是很可怜。然后我就默默地不说话,用小树枝划拉这泥土。
老朱笑了,问我“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都没有老婆,我不知道该说啥了。”
“哈哈,没有老婆我也过得一样好呀!没牵没挂,逍遥自在,想去哪里去哪里,多舒服!”
我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真的吗?可是人家都有老婆,你没有。”
“你还小,不懂。”
好吧,我现在承认那个时候我还小。
可那个时候一听这话来气了,蹦起来不服气的说“我才不小呢!我已经10岁了!”
“好好好,你不小,你已经十岁了。”
老朱那个时候没有老婆,他现在可有老婆了?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幸好那个时候年纪小,说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不懂他人心情与情感。现在想想,老朱说的对,那时我还小,不懂。
05
老朱照顾西院老头很自信,天气好时会把老头抱到院子里晒太阳。我倒是觉得怕怕的,离老头远远的,问老朱“他知道什么吗?”
老朱一边给老头梳头发一边说“啥也不知道喽!”
“那好可怜啊,不过我有点怕他。”
“怕啥子呀!你过来看看,你看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话了。你来看看他,他可能还会高兴点呢!”
我从远处走近点,却发现那老头目光看我不善,我立马又跑的远远的了。边跑超说“你看他的眼睛,瞪着我呢!”
“他不是瞪着你,他是眼睛看不清楚,所以睁得狠一些。”
我问老朱“他能好吗?”
“不能了,都这样了,孩子也都不在身边,哪里好的了?”
我听了心里有点悲伤,却还是不敢靠近。也不知道老头的病情是好是坏,只知道他好不了了。更不知道,老头这病情如何,竟影响着老朱的去留。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哪里会懂得这个呢?我只会和他闹,和他吵,说着小孩子话,做着小孩子事,全由他包容。
06
有一天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让我看着家。家有什么好看的?我很想去老朱家里玩。可是看看家里的几头牛,实在是不敢乱跑。
我在里屋看着电视,突然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直向外冲,天哪!一头牛挣脱了捆绑他的缰绳,在院子里撒泼,刚刚那声巨响是他踏坏了一个大的塑料桶!
我只敢在门口看着,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当时9岁的我面对这么大的一头牛,惊慌失措。
我怕牛冲出院子跑到大路上,那这头牛可就再也回不来了!等爸爸回来发现牛不见了,非得打死我!
我顺着墙走向后门那里,想把门关上,那头牛突然回头看着我,眼光很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斗牛士的场景!
天哪,我可不想死在一头牛脚下!
我吓的哇哇大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走又不敢走,担心我一走动,那牛就冲我过来了!
突然,我想到了老朱!可是我在院子里喊他他能听到吗?我也不管这些,扯着嗓子拼了命的冲西院喊“老朱!老朱——”
没人回应,完了,老朱该不会是去村南路口那里玩了吧?或者是他根本就听不见?
正在这时,那头牛似乎看出来我想寻求人帮忙,慢慢的向我这边踱步,我吓得哇哇大哭,却听的后门“咣当”一声,老朱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老朱对着牛吼叫,发出很响的声音,让我觉得他和平时不一样。那牛受了惊吓,慢慢的后退几步,老朱趁机跑上前去,拉起牛绳,死命的拽!那牛好不容易挣脱的缰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呢?老朱向下拽,它向上抬头,身子向后撤,老朱被它拖拽的向前一个踉跄,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可不想两个人都死在牛脚之下!
待那头牛抬头停顿的一刹那,老朱又把缰绳向自己手中缠绕了几圈,狠命的拉扯着牛鼻子那里,那牛禁不住疼痛,哀嚎一声,终于屈服。它踏了踏前脚,把头低了下来,乖乖的让老朱把它栓起来。
此刻的我是瘫坐在地上的,看着满院子的牛粪,被牛脚踏的乱糟糟的泥地,真是觉得一片狼藉。
老朱过来对我说“别坐着啦!起来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丢人了。平日这么欺负人的小霸王现在被一头牛吓瘫了,哎呦哎呦,太丢脸了!
我故作镇静的问:“你怎么知道这牛跑了?”
老朱哈哈的大笑起来:“你不是哭的震天响吗?所以我才过来了呀!”
哭声震天响?我明明哭的是“嘤嘤”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牛被拴的好后,老朱也就回去了。
小时候可真可好玩,竟然觉得人会被一头牛踩死。不过那个时候的我看那头牛真的好高,好可怕。
老朱制服了这头可怕的牛,我就愈加佩服他啦!
爸爸回家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特地把老朱叫到我家里来吃了午饭,对他表示感谢。老朱憨厚的笑着说:“应该的!”
长大后方明白,老朱离开家乡四处流浪,自然有他的难处。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自然老成世故。然而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与人为善。
07
天气渐渐转冷,老朱家里那一小块菜地里的青菜也被吃的差不多了。老朱开始翻地,打算在冬天种一点小白菜,这样冬日里就有小菜吃了。
一般人怕冬天,老年人更怕。
半身不遂的老头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干瘦,我见过他的几个子女那段时间来的很频繁。再后来,他们把老头接到了医院。可是没几天就又回来了。
老头没撑过这个冬天。
人最终会混沌入土,就像秋叶落地,回归大地,开始它的轮回。
那时的我不懂这些亲人离世的悲痛,曾看到老头的大女儿跪在那间土屋门前,哭的撕心裂肺,一度站不起来,几近昏迷。我妈和三伯母也曾在她身边扶着她,禁不住和她一起流泪。
我当时看到这一幕只是觉得太吓人了,不懂,我不想看到。我只想找老朱玩。
但是老朱却露出了少有的表情,脸色铁黑,很疲惫的样子。他越来越忙碌,我却看不懂他在忙碌什么。他一会儿搭棚子,一会儿弄支架,一会儿和那些大人大声的喊着什么。再也没时间和我一起玩了。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渐渐没了我们小孩子可以站立的地方,我就不想再待在屋子里了。那悲伤的情感貌似会蔓延,让我也感觉不舒服。
出门后却看到老朱对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发呆,大树下面就是他新翻的土地,已经撒下了白菜种子。
我说“这地挺好,等长出白菜就可以吃啦!可以放在面条里,肯定很好吃!”
老朱侧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是啊,到时候还可以用它做面条。”
08
那天晚上,风吹的特别猛,带着初冬的落叶席卷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老头家里来了几个吹唢呐的人,他们在老头门前的空地上吹着唢呐,敲着小锣,尽力的表演着。但是人却越来越少。也许是天气太冷了吧!
我想,人这么少,表演的人岂不是觉得很没有成就感?不由心生怜悯,就一直在那里站着,想给他们增加点人气。
我看到有一个人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卖命的吹着,唱着,说着,却止不住人越来越少。我得眼皮也开始打架,人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原来是妈妈把我抱回了家。
我一边穿鞋一边问妈妈:“老朱呢?”
“走了。”
我的手停在了鞋子上一下,然后猛的直起身子:“走了?他怎么没给我说他要走了?”
“老头走了,没人需要他看护了,他不走怎么办啊?”
我不信,慌乱的绑好鞋带,向西院奔去,却见院子里只有几个大人在那里站着。整个院子一片狼藉,各种菜叶子,小塑料袋,还有其他很多琐碎的杂物。
大树下面的那片地早就被踩踏的不成样子,想来里面的小白菜是长不出来了。
我心里觉得有点堵。
没看到老朱。
我不甘心,继续找,却发现东边屋子里发现他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不信。
他如果离开了一定会告诉我。他不会不告诉我。
可是他真的离开了。
我在他离开之后好久,仍然会在放学后去西院看一看,看看他是否还在那里打扫院子,会不会还会笑呵呵的说“放学啦?”,会不会已经做了饭,盛出满满一大碗给我吃。。。。。。可是没有。只有紧锁的大门,凄凉的院落,那棵大树愈加孤独的立在院子里。
说来也奇怪,时间越是流逝,老朱在我心里的印象就越深刻。从小到大,曾经想过无数次,要把他写在作文里,但从未实现。现在长大了,终于还是把老朱写了出来,心里感觉像完成了一件事一样,感到轻松了些。
对于他在我年幼时对我的照顾,他用自身的行为给我带来的正面示范与影响,将会陪伴我一生。
我很想念他。
那碗面,那荷包蛋,那种小菜的身影,那制服老牛的背影,听他说着“对,可以把这菜放在面条里!”这是唯一一次他对我撒谎。明明知道已经没法等到小菜长出来,自己就要离开了,他却还是笑着说出这句话。
最大的遗憾是,从他离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应该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了。
明明你想见的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然而却知道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这是种怎样的心情?有很多不甘,有很多无奈,但更多的是祝福。只能祝福。
老朱离开西院后去了哪里?听到爸爸妈妈说起过,我却已经记不清楚了。再后来他就真的杳无音信了。
他去了哪里?还是继续流浪式的工作吗?他还会做保姆吗?还是找了其他的工作?他找到老婆了吗?他会不会回到家乡,在那里安顿?不用终日奔波,远离故土。
这些问题时常发现在脑海,却没人给出我答案。这些问题就像飘忽在风中,无疾而终。
我只记得一个年幼的小女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寺鹏。你叫我老朱就可以啦!”
“老朱,哈哈,你叫老朱!”
女孩笑的特别开心。
我是步月,坚持原创,坚持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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