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从晋朝以后,就以梅赜的版本为标准了。
《尚书》很难读。韩愈说过:“周《诰》殷《盘》,诘屈聱牙”。但也有一些篇目,像《五子之歌》《汤诰》《说命》……等篇,比较浅显、好读。于是有人就觉得“画风不对”。
按说《五子之歌》的时代,在《汤誓》之前。《汤诰》、《说命》诸篇的时代,在《盘庚》之前,不应在前的反而易读,在后的反而难懂;《仲虺之诰》和《汤誓》同时,《武成》和《牧誓》同时,《周官》《君陈》和《多士》《多方》同时,更不应易读,一种难懂。
宋代的吴棫、朱熹就从这点开始怀疑。
吴棫(约1100-1154),字才老,是宋代古音韵学家家、训诂学家,时称通儒。宋徽宗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进士;高宗绍兴十五年(公元1146年)添差通判泉州。吴棫精训释之学,但可惜他的著作都已佚散了。
他被公认为最早提出质疑古文尚书造假的。受他启发,朱熹也怀疑古文尚书造假,他也是从文体方面指出了古文《尚书》存在的问题,认为今文《尚书》的篇章都十分艰涩,而古文《尚书》反而相当平易,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因为今文《尚书》主要依靠伏生背诵流传下来,伏生不应该只会背诵那些很难的篇目,而容易的篇目反而背不下来。但他不敢明确否定,只是说这里很古怪,并加以圆场。
元代的郝经、吴澄,开始明确指出这25篇是伪书。
明代的梅鷟,写了一部《尚书考异》,一部《尚书谱》,才明确宣布二十五篇和《孔安国传》是伪书。胡应麟在《四部正讹》也曾提及,但无特色的判断。
到了清代,《尚书》造假事件就更加清楚了。清代是一个把古籍整理搞得非常彻底的一个年代。因为清朝大搞文字狱,学者没法创作,精力又无处排遣,怎么办?整理古籍。于是学者就一部部地研究古代经典。梁启超说,这是一场文艺复兴运动。
阎若璩写了《古文尚书疏证》,一点点抠出伪古文尚书的来历。同时还有姚际恒《古今伪书通考》;两个人是分别著作,见面一聊,英雄所见略同嘛。
如何考证?就是把文字来源给找出来。举一篇为例子:
咸有一德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曰:呜呼!“天难谌”(见君奭),“命靡常”(见诗大雅文王,命上省天字)。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墨子非乐上引汤之官刑,又非命下引太誓之文)。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礼记缁衣引尹吉之文,暨作及,一作壹),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今嗣王新“服厥命”(见召诰,服上原有兹字),惟新厥德,“终始惟一”(见荀子议兵篇,惟作如),时乃日新。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厎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德;万夫之长,可以观政”(改易吕氏春秋谕大篇引商书之文)。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见论语宪问篇、孟子万章下),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还有惠栋《古文尚书考》、程廷祚《晚书订疑》、崔述《尚书辨伪》等,基本上确定古文尚书是造假的;注疏家也都把今文和古文分开。如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
学者是这么认为的。但当时的科举考试,还是用的蔡沈的本子和注解,多数人还是认为古文《尚书》是真货。当然,今天的人也还有人认为,古文尚书很可能是真的。毕竟真正的《尚书》,谁也没见过,你凭什么就说人家造假呢?
说来也巧,还真有这么个历史的“彩蛋”,给伪古文尚书“补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