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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夕阳的余晖透过小土屋的窗口,打在瘸子祥那半黑半白的头发上,映得一片发亮。
瘸子祥坐在床边,一旁的桌子上摆放几个脏乱的锅碗,一堆刚刚吃完的红薯皮。
他满意地搓了搓手,将手上那本早已翻看过无数遍的“黄色杂志”随手扔到床上,起身拿起水烟筒,推开木门,走出屋去。
他慢悠悠地走着,一瘸一拐,一边点上烟。
夕阳逐渐消失,天色暗淡了下来。
邻居老五家的红薯地上,老五用锄头挖着地,一旁箩筐里,满满一大箩筐刚出土的红薯。
“这么晚了!忙啥嘞?”
老五站直了弓着的身子,依靠着抵在地上的锄头,笑道:
“这不马上过年了?孩子们也快回来了。我那孙子就爱吃这红薯,让我先给他准备点。”
瘸子祥头吸了一口烟,不屑道:“嘁,人家城里人,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谁稀罕你那土货?”
“土货咋了,咱们村谁不是吃这土货长大的。我孙子爱这口,那说明他没忘本!”
“我儿子说过完年带我去城里住去,那可不得多拿点上去?你家还有多的不?我买了!”
瘸子祥被自己喷出的烟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没好气道:“没有了!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你干嘛去?”
瘸子祥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不高的小山坡。
一如往常一般,他将水烟筒挂在腰间,用双手代替双脚,以爬行的方式爬上了这个对别人来说几脚就能爬上的小山坡。
夕阳已经完全隐藏在地平线之下,夜幕笼罩了这片大地,四周荒草杂树里,虫鸣声不绝。
“瘸子祥,你天天坐那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老五的声音,他将箩筐背在了身后,似乎是因为红薯的重力,让老五本就驼着的背更加驼了。
“记得你的第一个老婆跑的时候,你也是坐在这儿吧?”
“当时大家都说,就你家的光景,娶得到媳妇就有鬼了!”
“没想到还真让你给娶到一个,还是个城里的姑娘,要不是你给我说,我还真不信!”
“她后来为啥跑了?”
瘸子祥听着,重新点上烟,头也没回地说道:
“不记得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老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瘸子祥在这一片黑暗中静静地坐着,除了点燃着的烟丝,他被烟雾缭绕。
远处的村口大路上,不时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和摩托车的灯光,大巴车划破天际的喇叭声。
这个贫瘠的山村,自从这条通往山下的公路修好了以后,从此才热闹了起来。
瘸子祥也因此结识了他的第一个“妻子”小芳。
没人知道小芳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会来到这个贫困的山区。直到她出现在瘸子祥家那个破烂的黄土屋里,村里人都说,她一定是天上的织女,下凡嫁给瘸子祥来了。
小芳并不小,而是和瘸子祥一样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又胖又矮。
瘸子祥却从未关心过小芳从何而来的问题,那个已经三十多岁的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去娶一个媳妇了,如今从天而降来的小芳,不嫌弃他的土屋,不嫌弃他没有彩礼……
他又还有什么敢多想的呢?
不久以后,小芳的肚子大了起来。村里人都对瘸子祥挤眉弄眼,放得开的女人会大夸他“厉害”。
事实上只有瘸子祥自己知道,小芳来到家里后,他从来没有碰过对方一次。
就在他心里琢磨着是否容忍这件事的时候,小芳忽然就消失了,就如同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村子里一样,没有人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走的。
只有家里她的几件没有带走衣物告诉瘸子祥,她真的来过。
自那以后,他便常常来到这座能够一眼看到村口的小山坡上坐着。
那个时候的他腿还不瘸,能够轻而易举地爬上来,那个时候的他老实而憨厚,甚至不会吸烟。
“老祥,还坐在这儿呢?”
老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一看,一道手电筒灯光直直照射在他的脸庞上,几乎睁不开眼。
老五很快将手电筒灯光移开,随后慢慢走了上来。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丢给了瘸子祥,道:
“抽这个吧,好抽!之前我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不过我一抽就咳,抽不了了,你拿着吧。”
瘸子祥把烟伸到老五的手电筒下照着一看,道:
“呀!这个确实好,当年我在城里那会儿也不舍得抽这玩意儿,死贵了!”
说要又疑惑道:
“你这小气的,这是开眼了?这玩意也肯给我?”
老五笑道:“反正留着也是留着,用不上,再说了,过完年就跟儿子去城里了。我儿子争气,在城里买了房,现在也算个城里人了,不像咱们。”
瘸子祥点点头:“不回来了?”
“哪能啊?这过年过节肯定还是回来的,家在这儿,城里再好也不如这里舒服。”
“你这去城里享福,有什么不舒服?”
老五摇摇头,转身下去了,离开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瘸子祥道:
“对了!过年过来我家一起吃饭啊!人多热闹!”
瘸子祥不置可否,将水烟筒放到了一旁,拆出了烟点上。
2
到老五家过年实在算不上多么舒坦的一件事,哪怕他们是真真切切地欢迎他这个外人的到来。
热闹自不必说,老五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女儿又生孙子。虽然老五妻子死得早,平时里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家寡人,但当他的子孙齐聚一堂,他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瘸子祥真心替这个曾经和自己一起走南闯北的兄弟高兴,只是每次离开那个温暖热闹的大家庭,再回到自己的黄土屋,看到冰凉的锅碗,木炭,寂静得只有虫鸣的夜晚,或是漫天的烟火,都会让人感到更加孤独。
所以这一次便不去了吧。
他暗暗决定。
忽然一道刺眼的灯光从村口道路直冲而来,一辆激昂的摩托车发动机轰鸣着。
在强烈的灯光下,瘸子祥睁不开眼睛,不得不转过身去。
“喂!老头,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的,是个神经病。”
摩托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车上的年轻人叼着一根烟朝着他喊着。
“女的神经病我没看见,男的这里倒是有一个,还坐在摩托车上咋咋呼呼的。”
“你他妈的,骂谁呢?”
年轻人跳下了摩托车,从腰上取出一根甩棍,朝着瘸子祥骂道。
瘸子祥顿时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隔壁村林有信的小孙子,他以前去林有信家讨债时曾见过几次。
“你回去告诉林有信这个孙子,赶紧把欠老子的钱还回来!”
年轻人愣了愣,眯着眼看了看,冷笑道:“哟呵,是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上了小山坡,一边将甩棍上下甩动着。
瘸子祥有些慌乱,赶紧将手上的烟丢到了地上,警戒地看着年轻人,道:“你想要干什么?”
年轻人一棍子打了过来,瘸子祥抬手挡住,顿时一阵刺骨的疼痛在手臂上蔓延开来。
“之前来我爹我叔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呢?还敢来要?”
说要又挥了一棍,瘸子祥拿起一旁的水烟筒挡住后,赶紧站起身来,却一个不稳摔了下去,连带着年轻人一起滚到了山坡下。
这下彻底将年轻人激怒了。他用脚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瘸子祥,站起身来,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打完拳累得直叉腰喘气,还不解气似的,又狠狠踢了几脚。
好在年轻时候的瘸子祥饱经风雨,这样的场景也遇到过几次,虽然他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但经验让他护住了关键部位,倒也没有被打晕过去。
年轻人边打边骂:“要钱?还是要命!”
“欠你点钱追了几十年。”
“我们家有钱,就是不还你,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骂我神经病?我他妈看看谁才是神经病。”
骂累后,年轻人休息了一会儿,回到摩托车上点上了一根烟,又道:“让你回答什么你就答什么,知道了没有?”
眼瞧着瘸子祥没反应,他又走过去踢了一脚:“听到了没有?”
瘸子祥连连点头,道:“听到了……听到了……我在这儿坐这么久,确实没有看到哪个女人……”
年轻人用力吸了一口烟,看了看四周,捡起了瘸子祥掉在地上的烟,道:
“哟呵!看不出来,还有钱抽这么好的烟呢?”
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年轻人焦急地看了看村里,随后对瘸子道:
“要是看到那个女神经病,就过来告诉我们,最好是直接带过来。”
年轻人在摩托车一阵轰鸣后离开了村子,瘸子祥在地上静静地躺了许久,才缓缓站起来,走回了家。
3
林有信是他在城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小芳离去以后,瘸子祥又将自己的所有积蓄给媒人让自己相了几次亲,无功而返后终于决定听从老五的建议,出门去赚点钱。
他曾认真算过,将自己的黄土屋改建成还过得去的砖房需要两万多元,再准备一两万元彩礼和一些其他的费用——这是媒人曾告诉他的最低标准,至于结了婚以后的事情?
瘸子祥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和老五在城里的各个工地留下他们身影。他的目标是攒够钱娶媳妇,而老五和他不同的是,老五只是趁着农闲的时候进城来赚点钱补贴家用。
老五人脉广,总能带他找到工作,一旦农忙老五回去以后,瘸子祥便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乱飞。
他为了尽快达到自己的目标,每天便都是工地和睡觉的地方两点一线,除了偶尔老五带他下馆子吃一顿,能够在晚饭上加一瓶啤酒便已是最大的愿望。
短短四年里,他很快就攒够了两万元。他决定今年提前回家,先将房子建好。
但就在那一年,他认识了林有信。
那一年老五因为身体的原因,一整年都没有到过城里。在这一年带着瘸子祥做工便是林有信。
林有信年长他几岁,又是同乡,平日里为人十分仗义,对瘸子祥也是十分照顾,经常给他介绍工地。那个时候,他叫他林哥,他叫阿祥。
不同于阿祥那样有着明确的目标,林哥则属于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每每工资一下来,没过几天便不见了大半,到月底更是几乎连饭都要吃不上,阿祥看其可怜,总忍不住在月底借钱给他。有时候甚至于他没来借,阿祥都已乖乖把钱送出去了。一年下来,哪怕不算两人一起去吃饭时他花的钱,单单是记录在账上的,林哥就欠了他五六千元。
阿祥知道,林哥开销大是有原因的,那便是工地附近的“金碧辉煌夜总会”。一个有名的销金窟,虽然他从未去过,但早已从无数个工友那里听说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事实上,他的工友,无论年龄的大小,是否已经成家,许多都去过那地方。大男人在外面辛苦操劳撑起了家,自然也是需要享受放松一下的嘛——这是工友们曾蛊惑他一起去的低语。但他想了想距离自己两万元的目标,终于还是无数次都忍了下来。
在无数个漫漫长夜,当他孤身一人躺在冷清狭小的出租屋里,他也感到非常的迷茫和空虚。他只能够靠着自己的想象和手来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将布袋里辛苦积攒了几年的钱全部倒出,铺在自己身上,想象着钱化作了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尽管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他也曾想过,不如拿出一小部分,去快活一下,反正都存了这么多钱了,也不差这一点......
直到那一年,他五万元的目标已经达成,甚至多出来了不少,因此他决定,在最后一次领工资以后,回家以前,说什么也要跟林哥说清楚他欠自己钱多少钱的事情。他也不奢求能够把钱全部收回吧,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倘若林哥实在是还不上钱,那便算了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出奇的顺利,找到林哥后,他拍着胸脯表示,发工资了一定还他。到了发工资那天,他竟真的把钱送来了,虽然只有两百元,但阿祥已然心满意足。
林哥知道阿祥马上就要回到村子盖房子娶老婆了,便言语暧昧地对他说: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夜总会玩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夜总会那么多漂亮的小姐等着你,别留下遗憾。
似乎是怕阿祥直接拒绝,接着马上又说道:“知道你抠门,不舍得花钱。这样,今晚你来,我请你喝酒,也不枉咱哥俩相识一场!”
话到这里,阿祥自然是无法再直接拒绝了。
那一整天,阿祥都激动无比。苦行僧似的活了四年,起早贪黑,不辞辛劳,为的就是能早日回家建个房子娶个媳妇。如今这一目标已经实现了最基本却也是最困难的经济基础的建设,怎能让人不激动?
那天晚上,为了赶明天一早回家的火车,他早早便上了床准备睡觉。他几乎把和林哥的约定都抛到了脑后,只想象着自己房子新建后的各种样子,想象着自己未来妻子的长相,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不管怎样都好,他并不挑剔,只要她能够安心和自己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就行……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很快就会睡着,却没想到,这会是他来到城里后的第一次失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他想起了小芳,她在离去的前一晚,似乎是为了感谢他的照顾,她和他睡了一觉。只不过,那是他第一次和女人睡觉,过程并不是十分愉快。那天以后,他甚至自己偷偷想过:甚至都没有自己用手舒服……
他想起了一天和工友们在一起吃饭喝酒。一个孩子都好几岁的四十多岁的大哥跟大家吹嘘着昨晚上他在夜总会里的经历。一个年轻的小伙问他:“叔,你不是有老婆吗?怎么不回家找你老婆,要花钱去那儿找女人?”
那大哥一巴掌拍在了小伙脑袋上,笑骂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懂个屁!这一来啊,你说叔我不可能为了干一次专门坐个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家去吧?再说了……”
说到这,他忽然左右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又凑近了一些,降低了声调道:“你们没有老婆的不懂!家里那个黄脸婆,就像个木头一样,有什么意思?夜总会的小姐就不一样了,漂亮不说,和男人睡觉是他们的工作嘛?他们最懂我们要的是什么了!”
说完用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看着众人,理解他意思的人都嘿嘿笑起来,也有像阿祥这样迟钝的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阿祥忽然在今晚理解了那个大哥话语的意思。
在那个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个夜晚,阿祥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思绪万千。他的脑海中一会儿在想象着未来妻子的模样,但似乎还太遥远,她总是模糊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外地女人,不知道她后来又去了哪里,现在过得好吗?但这对于阿祥来说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过去了,他这么对自己说。
最后,他不知为何地想起了林哥口中那些夜总会的女人。明明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他却可以想象到,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他想起了林哥对他说的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可就见不到这些漂亮的女人了!千万别留遗憾啊!
他顿时一个激灵,颤抖着爬下了床,从布袋里拿出了五百块钱,走到门口又感觉少了,又回头多拿了两百,走出门去。
那天晚上,他在夜总会里找到了林哥。后者笑着调侃他道:“哟,呆子终于开窍了!等着吧,哥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
他轻车熟路地把阿祥带到了夜总会二楼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等着,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走了进来。
林哥眯着眼笑着对他说:“哥们你先享受着,一会儿结束了有事我再找你。”
说完又给身旁的女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开了。
趁着这工夫,阿祥偷偷打量了一番那女人。只见她脸上涂抹着层厚厚的粉底,鲜艳的红唇如同新鲜摘下的番茄一般诱人。她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背心,身材有些臃肿,胖胖的双腿上包裹着一条黑色的丝袜。她白皙的皮肤与常年在太阳下工作的阿祥的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她这样的女人,倘若在大街上被阿祥给遇到了,他定然只低下头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那天晚上似乎非常漫长,兴许是因为在那个晚上阿祥经历了许多他此前闻所未闻的事情。他像个木头一样,享受着女人高超的技术的侍奉,使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很快便结束了战斗。直到女人离开房间,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站在房里不知所措。
好在林哥很快推门进来,问了他一些诸如满意不满意之类的闲话,两人抽完了一支烟后,林哥便拉着他走出了房门。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哥走在前面,闻言转过头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跟小姐睡觉,再爽也不过就是撒泡尿的工夫,等下我带你去的这地方,才叫真的是男人的天堂呢!”
两人一路穿过拥挤的人群、楼梯,最后来到六楼尽头一个烟雾缭绕,嘈杂喧闹的小房间里。只见约摸二三十人团团包围着中间的一张桌子,不时传来一阵兴奋的大叫声,或是懊恼的怒骂和拍桌子声。
阿祥顿时便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连忙挣脱了林哥的手,直言自己不会这个,就要出去。因赌博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故事,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城里他都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林哥却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肩膀,笑道:“这有啥不会的,不就是比大小。你要是实在不想玩,就看哥耍两把解解馋,一会儿哥请你喝酒去,你说你这马上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说不准今儿是咱们最后一次喝酒了,你说是吧?”
阿祥闻言,只得无奈被他拉着走近了人群。林哥找庄家兑换了一百元筹码的币,正好十个,随后两人很轻易地便挤进了人群中,恰好的是正好有两人起身离去,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阿祥在座位上坐立难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狐臭味,汗臭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想要逃离却奈何没有林哥的带领,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突破人群的缝隙。因此也只得耐下心来,暗暗期待林哥早日输掉筹码,赶紧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哥赌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与平常那嘻嘻哈哈的样子判若两人,表情极为专注认真,小小的眼睛用力地眯着,死死盯着庄家不断摇晃着的骰盅,随着庄家的开盘,或是发出激动的大叫,或是愤怒地拍打着桌子,几乎忘记了他身旁的阿祥。
在阿祥这个旁观者看来,他似乎激动大叫的次数要更多一些,从刚开始放在他面前那十个银币,如今已悄然堆积成小山就非常显而易见了——林哥他今晚,赢得还挺多。
一轮结束以后,阿祥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拉住了正准备继续下注的林哥,小声地问他,这堆硬币,是多少钱?
“五六百吧,今晚运气不错。”林哥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学会了吧?要不要试试?”
他抽出了三四个币丢给了阿祥,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阿祥本想拒绝,忽然又想到这三四个币就值三十四十元了!林哥本就还欠着他一大笔钱,这钱本来也就应该属于他,再加上庄家那边不断对他发出不耐烦的催促声,他咬了咬牙,随便选了结果,把币都丢了过去。
没想到运气出奇的好,一轮下来,四个币变成了八个币,也就是说,四十块钱变成了八十块钱了!倘若这样的运气再来六次,几乎就赶得上他每天在太阳下流下成吨的汗水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挣来的工资了!
他心里非常激动,一旁的林哥也看着他,向他发来祝贺:“可以啊!运气还挺不错!快,趁着手热再试试。”
阿祥闻言,又投了几轮,结果有赢有输,但总体还是赚了不少。很快,他就开始像林哥一般,忘记了周围环境的恶劣,忘记了身旁的人,一心沉浸了进去,押注的选择不敢再随意,而是经过了自以为是的深思熟虑一番才敢买定离手,他的全部关注力全都集中在了庄家手上,最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庄家开盘前的那一刻。那有一种能让血液都翻滚沸腾起来的快感,来源于未知——他不知道结果,不知道自己这一轮会赚钱还是输钱。然而不管是赚钱还是输钱,它都只是手中筹码币的流通而已,并非日常生活中拿着钱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感觉。
那天,他起身离开赌场时,天已经蒙蒙发亮,激动刺激的一夜过后是难以忍受的空虚感,以及困倦万分的身体。告别林哥回到家里以后,便直接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天,他一觉睡到了傍晚才缓缓醒来。醒来的第一感觉是懊悔无比,他竟然因为去赌博而错过了回家的火车!
然而懊悔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林哥又来找他了。
他掏出了口袋的钱算了算,除去给小姐的钱,昨晚他竟然还赚了些钱。赚钱竟然如此简单?他又跟着林哥出了门。
那天在林哥的带领下,他又在赌场里赌了一整夜。他的世界开始日夜颠倒。那天以后,他心中回家的念头越来越模糊。
一开始他只想着,再玩两天吧,再玩两天就回去!深度地沉浸某一件事情,是很难体会到时间流逝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玩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有两个月,直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钱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一万六千,一万三千,九千,五千……他越来越不甘心,越来越不肯离开,他想要再通过赌来赚回他那些用命才赚来的血汗钱,赢回自己本来的五万他就收手!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输掉了多少钱,因为在赌桌上,他总以为自己是赢多输少。然而事实是,他赢的总是些无关重要的小头,次数多了,庄家便直夸他运气好,鼓动他下一波大的注,而这时候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他自然也愿意一次多赚一点。
但结果毫无疑问,自然是他输掉了。
他辛苦挣了四年的两万元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输了个精光,其中大部分都是输掉的,偶尔也嫖。至此,他甚至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他想找林哥借点钱吃饭,然而后者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又回到了工地上。好在他此前的老实勤劳给工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才找回了工作。
他曾无数次因为饿肚子而浑身颤抖地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嫖了,以后再也不去赌了!然而总没过几天,等工资发下来,或者找工友借到了钱,便又往赌场跑去。老五曾来到他身边痛骂他让他醒来,但无济于事。
几年下来,他不仅没赚到一分钱,更是欠着赌场几万块的赌款。好在赌场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他带一个冤大头来赌场输钱,便给他免去一部分的欠款。免去的欠款部分由这个冤大头身价决定。假设这个冤大头来赌场一晚输掉了一万元,那么就可以免去他欠下的一千元。
他的演技没有林哥那样精湛,到最后也只是骗来了两个冤大头。直到他的腿在工地上被一根钢筋压瘸的那一年,赌场被警察扫荡了,这才算清空了他的欠款。
成了瘸子以后,也不能干活了,他被从工地里踢了出来。他咬咬牙,终于还是忍住了去赌去嫖的欲望,没有再去挥霍这最后的两万元赔偿款,连夜搭上火车回到了村子。
4
想起自己荒唐的过往,瘸子祥苦笑着摇摇头。
他坐在土屋前,看着前方那棵早已枯萎死去只剩下干巴巴的树干的龙眼树,越看越像一个人脸,像自己的脸。
直到一个女人从树上掉下来,瘸子祥吓得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他回到土屋里,忽然想起来林有信孙子的话,从抽屉里翻出手电筒,走近了那棵龙眼树。
女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蓝色羽绒服,披头散发着,脸上粘着血迹与泥土的混合物。她的身材瘦弱而娇小,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
女人在瘸子祥瘸子祥拖她回土屋的时候醒来,她惊恐地叫道:“不要……不要打我……”
她瘦弱的身体竟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瘸子祥推翻在地。
她站起身后躲到了龙眼树后,伸出半边头观察着瘸子祥,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瘸子祥坐在地上朝着女人消失的方向骂了几句,站了起来后他朝着老五家走去。
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林有信家有个神经病?”
老五回答:“对,他大儿子的老婆就是个神经病。”
“为什么?”
“以前也不是神经病,嫁到林家十几年,生了五六个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前几年林有信大儿子死了,她就疯了。”
“还有就是他二儿子和三儿子,娶了个老婆这么久以来也是一个孩子也没有,最后还是四儿子给他生了个孙子。”
老五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林有信年轻的时候做恶太多,老天爷给的惩罚。”
“当然,没人敢公开地说,没人敢惹他。”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瘸子祥愣了愣,忽然拍了拍脑袋,笑道:“没事。”
从老五那里又讨了一包烟后,瘸子祥没有回家,而是去到了村里的祠堂。
他点上三支烟,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老祖宗保佑……”
5
瘸子祥是被一阵轻轻的歌谣声吵醒的,当他睁开眼一看,阳光透过窗口映在女人黑色的头发上,闪闪发亮。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宝……”
女人嘴角挂着轻轻的笑,伸手在瘸子祥肚子上来回抚摸着。
瘸子祥吓得推开了女人。
女人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进来的?”瘸子祥问道,但看向自己那早已因为腐烂而变得脆弱的木门,不由得笑出了声。
平日里就算有人想偷东西,也不会看上他这个破烂的小土屋。
他坐在床上看着坐在地上抽泣的女人,问道:“你是林有信的儿媳妇,你为什么跑我这里来?”
女人回答道:“他们打我。”
“他们为什么打你?”
女人忽然发疯似地跳了起来,左右挡着什么,叫道:“别打我!别打我!”
瘸子祥站了起来,抱住了她,轻轻说道:“你也是个苦命人呢,嫁给了这家人。”
女人安静了下来。
瘸子祥将女人留了下来。
他对女人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吧。正好我家里也一直都缺个女人,留下来我养你,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到你。”
女人似乎把瘸子祥当成了她的孩子,只要瘸子祥在她的身边,她就没有过激的行为出现。
两天后,老五来到了土屋前。
当他看到屋内的女人时,他和女人一同惊恐地叫出声来。
“林有信的儿媳妇!你怎么敢把她留在这里?让人家知道了,就完了!”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家的人都嫌弃她是个神经病,经常打她。”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人家知道儿媳妇被你拐在这里,那面子上能……”
老五话没说完,看见了瘸子祥身后的女人提着一把菜刀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转头就跑。
女人在他身后追。
瘸子祥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他们绕着村子跑了大半圈。无论是地里劳作的老人,还是田埂上追逐嘻戏的孩子,看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地驻足观看。
直到老五精疲力尽,女人也连握刀的力气都失去了,瘸子祥才慢慢赶上与老五一起制止了女人。
6
那天晚上,瘸子祥门外来了几辆摩托车。是林有信的孙子和几个和他一样年轻的男男女女。
他们一下车就踹开了木门,两人按住了瘸子祥和女人,随后用棍子在瘸子祥家一通砸打,最后拳打脚踢的对象成了瘸子祥。
林有信的孙子用甩棍指着瘸子祥的头,骂道:“让你知道这疯婆娘的消息跟老子说听不明白吗?!”
“还藏着是吧?!”
“老子让你藏!好端端的聚会都被你打扰了,他妈的!”
他们走时,一把火扔在了瘸子祥的小土屋里。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出了家门。
好在老五和附近的邻居及时赶到,帮他扑灭了火,才让他的归处幸免于难。
那天晚上,他又来到了祠堂。
他又没有了烟,只好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头上流着血,不知是什么时候破的。
祠堂里,长明灯在晚风的吹拂下忽明忽灭地闪动着。
“老祖宗保佑……如果我也有个孙子,他妈的也不至于受这口气。他妈的他林有信厉害什么呀?不就是儿子多吗?现在不也和我一样是个半残废,我还比他强呢,我还能走路呢。”
“老祖宗你帮帮我吧,我只能求你了!”
瘸子祥站起身,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把桌面上的蜡烛推翻,倒在了金黄的桌布上,一片明亮的火光顿时在祠堂里升起。
他躺在地上,仿佛看到了金色的闪光。
7
第二天一早,他从床下取出六千块钱,这是他活了六十多年来最后的存款,是老五嘱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花掉的“收尸费”。
他一如第一次出远门一样,将钱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然后塞进自己裤裆。他穿上了早已发黄硬化的白色衬衫,穿上了在城里才买得到的黄色牛皮鞋,将白发竖直,刮去了多年未打理过的胡须。
他将一把刀放在了腰间,拿出了他许久都没用过的拐杖,终于走出了门。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他时隔多年,又一次来到了林有信那栋漂亮的高楼门前。
开门的是林有信的二儿子,他四十岁出头,正啃着一根甘蔗。
他是以往瘸子祥来讨债是遇到的第一个关卡,而瘸子祥从未突破过他。
他倚靠在门边,嘲讽道:“行啊瘸子祥,我没去找你呢,你倒敢来找我们了。”
“我找你爹有事。”
瘸子祥的声音很冷静,与以往一上来便大呼小叫不同,让对方愣了愣。
“来要钱?”
“来送钱。”
他从裤裆里掏出了黑色塑料袋,将里边的钱给对方漏了漏。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瘸子祥解释道:
“这六千块钱,给你们,疯女人,我带走。”
“来买人?”林有信的二儿子愣在了原地,道:
“那疯婆娘有神经病,发起疯来见人就要拿刀砍,你要她干什么?”
“知道你一辈子也没娶个媳妇孩子,不会是想娶她当媳妇吧?”
“我爹总说你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几个崽,所以我爹才能随便欺负你,你不会是想让她给你下个蛋吧?天真。”
瘸子祥没有回复他,只是这么看着对方。
“二叔!在干嘛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是林有信的孙子。
“你小子又去城里鬼混一夜吧?看你爹知道了不揍扁你。”
年轻人头发凌乱而油腻,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就在瘸子祥回头的时候,年轻人也看见了他。
年轻人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后冲上来一巴掌拍在了瘸子祥的头上,道:“你他妈的来我家干什么?”
瘸子祥被一巴掌拍踉跄,头一疼,双眼一抹黑。
“你小心些,别打死在我们家门口了,晦气!”
二叔对着他的侄子笑着说道。
“你知道他来干嘛吗?”
“干嘛?”
“要给我们钱买走那个疯娘们,哈哈哈!”
“还有这种好事?”
“什么好事!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婶!说出去多丢人。”
“也是,爷爷肯定不会答应。哎哟!”
他们正说笑着,却不知瘸子祥何时站了起来,一把将年轻人压倒在地,随后坐在他的身上,从腰间取出一把刀,抵住了年轻人的脖子。
在锐利的刀刃上,脖子脆弱得轻轻一碰就流出了几分鲜血。
感受到了脖子上的血迹,挣扎着的年轻人一下子怔住了。
“林有信!我现在刀就放在你唯一的孙子的脖子上,只要我一用力,你就和老子一样了!哈哈哈。”
“年轻的时候你骗我钱,把我带入歧途,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但回来以后你儿子,孙子,轮着来欺负我,这件事情你必须负责!”
“你儿子开食品厂占我的地,介绍越南老婆给我来骗我的钱,你孙子对我拳打脚踢,抢我东西。”
“这些!都过去了。”
“现在!我过来只有一件事,六千块钱给你,疯女人我带走!”
“反正我本来就是半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我死了,也就死了。我本来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无后,也没有老祖宗会怪罪。”
“如果你觉得你失去这个孙子也无所谓的话,就不吭声吧。”
一旁站着的二叔愣在了原地,他被瘸子祥身上传来的气质所感染。
给他爹看了这么多年赌场,他曾经见过拥有很多次这种气质的人,他们毫不例外都是在他们家赌场上输得精光破产的人,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歇斯底里地想要跟其他人分享他的痛苦。
以往的他或许解决这样的人手到擒来。但现在,他已经老了。
他最后一个梦想,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还不想激怒眼前这头发了疯的猛兽。
所以他放下了甘蔗,回到了院子里。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坐在轮椅上骨瘦如柴的老人。
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肉,除了骨头便只剩下皮在外面包着。
林有信笑了笑,对自己二儿子笑道:
“给他吧,你大哥也不在了,还帮我们解决一个麻烦,通杀的局。”
8
解下绑住女人的铁链,她一下子扑倒了瘸子祥的怀里。
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瘸子祥和疯女人手牵着手回到了家里。
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瘸子祥并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她就像多年前的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小芳一般,来到了他的世界。
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女人很少发病。只有瘸子祥离开家去到祠堂做他的日常打扫工作时,她便会不太稳定。
经常是瘸子祥回到家中,家里已经被女人掀了个底朝天,又或是人不知所踪。
他总要四处去寻找她的身影,有时候在山上的小洞里躲着,有时候在别人坟上躺着,有时在村里其他人家门口呆呆地站着,有时候甚至跑出了村子,但瘸子祥从来不厌其烦。
直到老五又一次来找到了瘸子祥。
老五对他说:
“你还是把她送回去吧。我是承村里大家的要求来找你的。”
“为什么?”
“我知道你心疼她,但你也该心疼心疼咱们村里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大人都在城里打工呢。”
“这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她生过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吧。她有病,经常到别人家去偷别人的小孩,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村里大家也是听说了你去要她的事情,没人感来跟你说,最后求着我,我才来了。”
“老祥啊,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就别再折腾了吧。”
9
老五回到村长家后,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他叹了口气。
“早说了,没用!咱们这么多人直接去找他,还怕他一个人?”
脾气比较暴躁的村长说道。
“对!那疯婆娘整天拿把菜刀在村里晃悠,谁不怕?”
“这狗日的林有信家,在村子附近建个厂,废水都往我们村倒,现在又弄个神经病来我们村,折腾!”
“我家狗娃和老九的鸭蛋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那疯婆子一来就把他们抱走了,要不是当时我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要是狗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和狗娃他爹交代?”
“总之这女人必须滚出我们村,如果瘸子祥不愿意,就让他一起滚!”
“对!滚出去!”
众村民在一声声激昂的吵闹声中,纷纷抄起锄头、木棍、镰刀,朝着瘸子祥家涌去。
老五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家里。他不愿去参与这场对老友的审判。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瘸子祥。再过完年以后,他便与儿子一同离开了村子。
2018年,老五预感自己大限将至,让儿子带他回到了村里。
他人生最后一次在这片生养了他大半辈子的土地上走着,走过那天浑浊的河水,走过竹林,走过稻田旱地,最后来到了瘸子祥的家门前。
那个低矮的黄土屋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了长河中,只剩下满地的荒草杂树,就像从来没有来过那样。
他找到当时的村长,村长也早已卧病在床,他颤颤巍巍地说着当年审判的故事。
瘸子祥面对众人的兴师问罪,他跪在地上,把头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最后晕倒在地上。村长骑来了摩托车,将疯女人带走放到了林有信家门口。
瘸子祥在醒来以后,一言不发离开了村子。后来有人常常看到他和疯女人两个人游荡在山间,看到他们一起在工厂门口翻找垃圾吃。有人曾上前去打招呼,但瘸子祥也已认不出人,村子里还盛行过一阵疯癫会传染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直到近几年,大家才没有再见过瘸子祥和疯女人的身影,有人说是死在山里被野兽吃了,也有人说是被精神病院抓走了。
“但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了也好,省得天天给我们添麻烦。”
村长喘着气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