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很长,不过有时候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转眼,弟弟开始高三复习了,邻居家的孙女要考大学了,同龄的人有了固定工作,稍长一岁的人当爹了,地里的果树也开花结果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从幼芽到枝丫低垂,有多少个十年会只有一个主人,两年原来真的是眨眼而过,从两个果子的兴奋到一园子的花香,短一点是父亲拿勺子的右手,到烈日下干活干得黝黑的双手,再短一点从一个月前撒入地下的种子,到稀稀疏疏破土而出的嫩芽,是同期种下的萝卜一边洗净晾干入罐可以拿出来吃的咸菜,一边是土里剩下的小萝卜长大成熟变老了。
而我呢,是再遇到时“还想着是大三,原来就要毕业了”的惊讶,也是好心想着帮介绍工作“不是那个专业”的遗憾,还是斤斤计较屋后垃圾的挑刺,甚至是才开始有心的愚者,不仅在他人眼中,也是自己猛然发现的诧异
长长的假期和母亲带了短短三周的时间,若要论起来,这怕是目前为止和母亲呆的最少的一次,长了可以想方设法缩短,短了怎么凑也凑不起来。十一月还是十月的时候,外婆病了,那个从记忆里就独自一人守候一间屋子的身影,愈发显得瘦小了,不过一直不变的是那份静坐时的默默,安静得引不起一丁点的注意,谁曾想这眼前的热闹出自她的孕育。病了更是老了,出生的婴儿无法独自存过,那天阳光正好的外婆,说“曾,叫你妈来帮我搓一下背”,母亲来了,帮着提水掺水,生怕再冷了母亲,洗完一盆再来一盆,母亲疑惑怎么洗不干净,盆里的水怎么清不来,外婆算算从病了以来,两三月没有这样畅快的洗过澡了,尤其时跟着儿子回了老家冷了又冷,风大了又大,洗完澡母亲笑也笑不完,说外婆怎么在得住,这个地方居然也能怎么久不洗澡,对于每天洗一个澡的母亲来说,这的确算得上一件奇闻了,只是在听到外婆的那一声,突然难过起来,知道羞耻才成长为人的动物,有一天会不得不忘记那块遮羞布重新赤裸裸。不过自那天以后的饭桌上,母亲每每会说“要多吃一点,要不要再来一点,不咂挣吃身体怎么恢复得起来”,原来是那天把外婆搓澡的时候,母亲发现母亲背上的骨头戳手了。
假期里,去到那个度过花季雨季的城市做客,又是匆匆而过的地方,奶奶和爷爷兵分两路,在酒店门口看到张望找寻爷爷的奶奶,挽上奶奶的手,经过新郎新娘及亲人站立的大门,八十多的老爷爷也是新娘的爷爷,喜庆与欢愉在老人的好气色上更添光彩,望着熠熠生辉的老人,让我知道这还不是老人,只是后来才知道在我家七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是老人了,不过已然这是后话了。
当爷爷和我乘坐另一个人的车,早早来到城里跟着大爹大妈进到他们朋友家里时,从她们家里望出去的另一栋楼就是爷爷的故事了。坐在沙发上,女主人礼貌周到端茶倒水摆上果子,再交谈中发现她听过爷爷儿子的名字,其丈夫是在检察院工作,关于爷爷的孩子那件事既是爷爷心里放不下的一块石头,也是检察院里众所皆知的事,那栋楼就是她指出来的。在爸爸那辈人里,大学生是不掺水的十足金,而我们家三个孩子里竟然出了两个大学生,知道今天妈妈也会时不时提到,只是同屋外的那些人一样不知有多少的讽刺,若不是家里拮据,爸爸不该只是个没读什么书的高中生,这是前几年奶奶偶尔会念叨的,妈妈竟也抱怨,当初供读的为什么不是爸爸。不过爷爷奶奶是重组家庭,娘娘可怜没见过自己的父亲,爸爸则幼年丧父吃了不少苦头,至今奶奶也会想是不是当初孩子早早没了爹受了欺负才萎了一个人,几十年过去,那些自责愈加加深,也难怪奶奶溺爱了爸爸,娘娘则是变成一个强人,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个缺失的父亲角色也却是影响了她,内心深处她渴望依靠一个男人的力量,渴望体会那不曾拥有的轻松放肆。爷爷的孩子,我是没有印象的,爸爸也从不提起过,娘娘也基本上当没了这么个人,最常听到的是妈妈和爷爷,妈妈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知道更多八卦,爷爷近些年则是渴望孩子的消息,奶奶不会刻意说起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知法犯法谁也救不了,前因后果庞杂错隙也就是上一辈上上一辈的事了。到了我这一辈,能看见的是他们矛盾纠葛,爷爷放不下自己的孩子,牵念着漂泊在外的孩子是否吃饱喝足,想着要外甥打些钱好过个五十岁,也怨奶奶当初为什么不想办法,奶奶会尽量放宽心态,一边配合爷爷一边坚持自己,娘娘怨当初的错拖累了自己,爸爸缄口不言,默默积藏着那份不原谅,妈妈身处其中却总会冒出几句风凉话,我呢,发现这一家人不会交流,在一起没有什么可说的,藏的藏,傲的傲,直的直,一年就是餐桌吃了一顿安静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