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的日子平淡而乏味,365天的重复从刚入教到退休年年轮回,时间仿佛是被设计的机械按固定的程序运行,那机械初见时感觉很精密、很复杂,让人惊叹而艳羡,但看久了发现它原不过是单调枯燥的重复。
冬天来了,旧的轮回即将过去,新的轮回又将开始。
屋前的院子里,落叶枯草经了秋的萧瑟、冬的薄凉已然化作黑褐的碎片附着在土里,盆栽零乱地散落在枯草弃物之间,有几盆是倾斜着歪在地上。院子里也还有不知名植物没有枯败,只是萎着枝叶在冬季冷淡的阳光里孤零零地瑟缩着,比如我所认识的有铁树。铁树这样的常绿植物几乎家家院子里都有,铁树开花是从前想象中的神奇,就是铁树在以前的人看来也本该是新奇的品种,而如今却成了大路货,让人只能感叹世界变化竟是如此之快,让人适应不过来。风过时,萎着的植物轻轻摆动起叶子,落漠地招摇着自己的存在。
说起植物,我认识的实在少得可怜,因此心里非常羡慕那些对植物有丰富知识的人,羡慕他们能叫出各种植物的名字。他们仿佛是有着惊人辩识力的怪物,在我看来完全相同的枝枝叶叶间能洞察出细微的不同而区别植物的品种和名字。
学校里就有很多植物,特别是教学楼旁的园林里,它们的名字我基本叫不上来。我每天从那里走过,对那些林木早己熟视无暏,即使它因了风而招摇的摆动或因受了春天的孕而育出新枝绿叶,甚至开出妩媚的花,都不曾引起我特别的驻足留意。只有当执了园艺剪或挎了割草机的园艺人在那里面修剪那些林木的枝枝叶叶时,我才会很好奇地驻足去看,不是因为林木,而是因为园艺人的工作。看他执着剪修剪着低矮的行道树,或用肩挎的打草机打理地上的草坪,机械而重复,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技巧。但那草木的枝叶在剪刀的咔咔声和打草机的嗡嗡声中被修剪得溅落一地时,却让人生出莫名的快感,以致我每次都有想去试一下的冲动,我想这快感大概缘于天生的好奇和破坏欲望。但对于他,这却只是每天许多普通工作的一部分,他总是不急不躁地按部就班的完成着,没有因为无人注目而偷工减料,也没有因为象我这样无聊看客的好奇和围观而表演出复杂的技艺,那种对园艺的新鲜和天生的破坏欲望该是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消磨殆尽。他面无表情,象被编好了程序一样机械地从园子的这头忙到那头,所过之处,园子变得整齐起来,行道树蓬乱的旁枝不见了,地上的草不再高一块低一块了,观赏的林木和花坛也利落规整起来,一切变得干净而有秩序,与校园环境融洽而协调。
有时我想,如果没有他的工作园子会变得怎样?那些林木花草应该会自由地生长,最终变成如自然荒野的一角,虽少了秩序,有些却也可能因为偶尔的机缘生出奇倔的个性,成就另一种美,但那荒野的风景对于校园或许不太合适。
今年园子里又多了不同,每种林木的枝杆上挂起了识认的牌子,牌子上写有植物的名字,种属,产地等识认的信息,于是我终于知道了这些每天都碰面的树木的名字,虽然仍不一定都记得住,但至少想起的时候可以很方便地去看一下。
不过对于园艺人,树木的名字好象不太重要,有没有牌子、识不识得树木的名字都没有关系,他的工作也还得继续重复下去,就象我的教书。时间的机械也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平淡轮回,神奇而枯燥,有序而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