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开始关心家与家人而非仅仅自身时,我们便朝智慧更迈进了一步。当龙族关心自身时,巨人已开始关心家庭;当兽族关心家庭时,虫族已开始关心族群;当矮人关心族群时,精灵与妖精已开始关心世界。而这般演变花费了二万五千年,平均下来,我们的每一个纪元约有四千年之久。
但时间自然并非均匀分配。
世界诞生已是三亿年前的事情了,或许在大地母亲苏列特的眼中,我们的每一桩恶行不过是孩童的打闹,但对于我们自身而言,二万五千年的“童年”仍长如波特卢克斯河的浩瀚江流。若以种族为话题开端,那么众所周知,在这神之神与其子孙所管理的世界中从始至终都有且仅有十个高等智慧种族,皆以造物主苏列特的十形中的一个作为模板而生。我们将其中的吐息者命名为龙,最高大者为巨人,矮壮者为矮人,尖耳者为精灵,薄翼者为妖精,化为鱼与鸟者为塞壬,爬行者为虫,直立者为兽人,巨大者为巨兽,我们自己则是人类。没有谁说得清谁是最先诞生的,谁又是最后一个,当我循着谜题与提示找到巨人中的那位最老者时,他那昏沉的大脑记得的也仅仅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与白。
“智慧的保护者之子,拉蒙之子,人类的拉米雷斯,”最老者这样称呼我道,“世界诞生于光与暗,那对双生元素从此在众生体内永存。我头顶光明,脚踩黑暗,只在眨眼的一刹那,世界便完整地诞生了。你们九族,无论是翱翔者、奔跑者或是游水者,在她的那对双生子诞下五个子女时,便一齐同世上崭新的万物喊出了第一声哭喊。只有我们是沉默的,因我们是得碎片最多的行走者。”
正如巨人所言,人类同其他九族一样,是诞生在神之神苏列特及其子孙所建造的世界中的普通一员。作为人类,我们的骄傲与自卑正如光与暗,从诞生之初便存在于灵魂之中。我们的骄傲源自与外族的接触,我们的自卑也源自与外族的接触。据史学家亚历山大·罗宾森的记载,人类与其余九族的来往可以追溯到龙之纪元中叶,那时的我们不过是些刚学会书写与种植的愚昧之人。
精灵纪元的我们遍布七大陆,如今也不过是只知权利与财富的愚昧之人,尽管有着不同的样貌和打扮,但却也是一眼便能和其他种族区别出来的。例如,我们的耳朵是椭圆的,在头颅的两侧,既没有精灵、妖精那么尖而长,也不像兽人、塞壬那样有着些许动物的特征。我们没有虫族的节肢与脆壳或是巨兽的爪子,而是在四肢上的每只手或脚上都有着五个指头,脚趾要远远短于手指。我们用双脚站立,直立行走,身形比巨人小得多,又比矮人要更加高大。
与所有种族一样,人类不过是个大称呼,在此之下还有更细致的分类,我们的一位人类学家,菲利克斯·鲍尔,将人类划分为四个人种:米忒拉种人源于母大陆,现多分布于母、子、风、土四大陆,若看到浅色皮肤、五官立体的人类,你便能认出他们来,我本人便是米忒拉种人的一员;帕忒拉种人源于父大陆,现多分布于父、水、土三大陆,他们肤色如阳光,在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到浅色的基因;佛提亚种人源于火大陆,有着焦炭般的皮肤与鱼一样的嘴唇、弹簧似的头发;乔斯种人源于子大陆,大约是人数最少的一个人种了,你会发现他们的皮肤就像细腻的巧克力,头发却格外粗糙。
多么神奇啊,同是以神之神苏列特为模板造出的人类,却随着时间逐渐拥有了个性。同样美妙的是,每一个人种都受着自身那片大陆的影响,一点点地拥有了相同又不相同的语言,因此,我们便以人种之名作为语言之名,这便有了人类的四大语言。
而德翁托法师安佳·阿普菲尔猜测,人种对魔法天赋也有着一定的影响。此处我将从她的著作《你们这群魔法使》中进行摘录:
......(前略)任谁都能注意到,在现已登记的那些法师中,米忒拉种人和帕忒拉种人占了绝大多数,而另外两种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佛提亚种人,夸张点说,他们几乎成了珍稀动物,就好像全世界的法师都集中在了米和帕两种人之中,或是佛与乔打死也不愿意进行登记一样——我是说,登记有什么不好的?我还靠着每个月的福利干活呢。法师是高付出、高回报的职业,这是人人都懂的。
所以,这怎么可能?你或许会这么问。不管怎样,我是问了。为了证实我的观点,五年前我去到火大陆进行研究,两年前又去了子大陆——不用说,当然都是悄悄的。我以私人交流的名义拜访了各地的诸多村镇,花大把时间赢取他们的信任(顺便一提,打算说我冷血的人请拿脑子好好想想,假如他们真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去登记,那我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打探出什么好情报?)。但五年后,其结果是:我果然没想错。
是的,就是那样,正合主题——从人种与魔法的角度来看,米忒拉种人和帕忒拉种人中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是四大人种里最多的,乔斯种人其次,佛提亚种人则是吊车尾。奇怪就奇怪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安格利卡,我的国家,它位于母大陆的西侧,到了深夜,临近大海的城镇偶尔能听见塞壬的歌声,如繁星般遥远,而西边绿岛有龙出没。我们的王室是米忒拉种人,子民自然也多是如此。街上,你会看到安格利卡的女人们和男人们一样昂首挺胸地走着,既不像东方的启国那样,女人总会柔弱一分,又与男性地位低下的阿斯米纳斯不尽相同,尽管我们都一样是女王执政;而孩子们跑过一条条街道嬉戏打闹,亦或前往某处的学校。如果你再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怀着和平之心前来的外族会得到同人类一样的平等待遇,这是几千年来大多数人类约定俗成的规矩,自虫之纪元结束起开始的。
我们安格利卡人同其他所有人一样,将那道沉睡着巨人斯马拉格狄的山脉作为东西方,即父母大陆的分界线。我们这些西方人用着和东方截然不同的体系,但无论是社会体系、文化还是魔法,你都能从不同之中抓出些许相似出来。例如,我们大多都采用被我们称作“君主立宪制”的政治制度,我们的活动范围仍几乎都局限在自己出生的那一片大陆,我们的魔法无论在哪儿都有七个元素,使用方法也是异曲同工,而听说如今至少有半数的国家依然战事频繁,这大概也是相似点之一。
不得不提的是,从精灵纪元前期开始,人类中突然流行起了一种职业:勇者。这股热风从父大陆吹往了水大陆,到最后竟然风靡世界,就连外族也被这所吸引,最终竟在各大陆都建立起了勇者工会。热爱冒险、向往荣耀之人往往受其诱惑,从而忽视这华美外表下的荆棘与利牙,他们身负“勇者”一任,与彼此认可的同伴组建队伍,这样的队伍在工会登记后便能接受形形色色的、于常人而言较为危险的任务,其中抓捕、猎杀通缉犯是最受欢迎的。尽管常有勇者遇险身亡的消息传上报纸,但这股风尚直至现在也未消散,因他们总能因为成功而获得极大的报酬。
安格利卡的每座城镇都盖有神殿,用于供奉神之神苏列特及其子孙,只是偶有偏向于其中的某几位神,正如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城市一样。无论是欧米克里、阿基拉德还是艾弗卡尔米尼,无论是库尼亚还是克拉西,甚至是启国的黎川,都一样有着相同的宗教,仿佛有着神之神苏列特的清晰指示一般,在过去的六个纪元里从未改变,一路向前。
只是自然,虽然人类与其余九族信奉的是相同的神明,但所用的神之名却不尽相同。在此,我只使用人类对神明的称呼。以便外族读者理解,让我就此解释一番:我们称神之神、造物主为苏列特,其子女黑暗的克里欧塔第与光明的克里菲斯是一对双生子,这二位旧神相结合,又诞下五位新神,分别为风的阿涅柔、土的基诺斯、水的内弗洛斯、火的佛特诺斯与木的珂希罗西。这七位神明对应着我们这个世界的七种元素,而于我们而言,神之神苏列特则代表着这整个世界。赞美神明,愿他们永不消逝。
我曾向你们提及巨人斯马拉格狄,还有他们中的那位最老者涅菲利科思,愿他们在睡梦中永生。“水是伟大母亲苏列特的血,土则是她的肉,我们这些渺小如砂砾的生物却拥有神之魂。”倘若你向某位巨人询问这个世界的奥秘,他们总会以此作为开场白。无论是谁,无论在哪,你只需放眼望去,便能看见我们这个由血肉组成的的世界,而后只需低头,便能找到神之神苏列特的灵魂沉睡之地。
我们将巨人称作贤者,因其曾引领一个纪元走向智慧与和平,他们高如山,智如水,尽管也正是因此,他们的动作虽有力却也十分缓慢;我自视是家族中最高大的一位,可假如与他们站在一起,我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根手指。如我们人类一样,巨人也根据地理位置而有着不尽相同的外貌,但奇妙的是,他们却有着统一的语言和文化。风大陆的巨人和水大陆的巨人说着一样的话,做着一样的事,在同样的时刻凝视星空,又在同样的时刻拥抱大地,如同心有灵犀,这是别的种族所不会有的。
而如今,他们的的确确成为了山与水,在苏列特的血肉之中安眠。在大地母亲苏列特苏醒的那个兽之纪元,天摇地晃,火一般的血液吞没了世界,露出皮表之下的深深疤痕,而蓝血则将海岸线一口一口地咬碎,仿佛是终焉之日降临于世。龙之纪元的结束是巨人纪元的开始,他们将世界从龙之吐息中挽救下来;但兽之纪元的开始是巨人纪元的结束,自然也是他们陷入沉睡的前奏。
据记载,巨人族在兽之纪元的动荡中受了重大打击,那持续千年的自然灾害让他们死伤惨重,为了平息神之神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巨人决定将其血肉归还于大地之母。他们施下的魔法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在第四日的晨曦中与苏列特融为一体。他们用的是谁也不知道的魔法,将自己的身体与大地进行融合,从而让大地趋于平静。从那以后,他们便是山,便是平原,便是入海口,便是大地。他们曾如半神一般,而如今,他们是涅菲利科思山脉,是加卡里山脉,是洛托斯密平原,是奥克丹特平原,也是温帕斯山脉。河水从他们身上流过,树木从他们身上发芽,仿佛他们便是苏列特自身一般。
但自贤者安眠之日开始,世界逐渐迈向灰色。近六千年里,没有引路人,九族跌进了混乱的深渊之中,即使是精灵、妖精和重拾善意的龙,也无法将他们的角色取而代之。直至上个纪元,他们逐渐转为半苏醒,再度成为苏列特慈悲的贤者,九族才慢慢地重新面向光明。倘若你发现某一处的地面突然出现一个风口,气体竟从地下吹出来,而大地时有起伏,那便是醒来的巨人在呼吸。虽已苏醒,但他们却仍与伟大母亲苏列特血肉交融,只是不知他们是无法脱离这般处境,还是不愿看见这沉积着上千年的污浊的世界。
如今,尽管巨人曾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魔法使,他们也已不再使用魔法。但从他们苏醒后的话语来看,他们似乎已能与元素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无论如何,他们仍是这世上的伟大贤者,仿佛苏列特将自己最光明的一部分赐给了巨人,唯一的遗憾是,神之神又从我们手里将他们夺走,珍藏了数千年后才又允许我们与其接触。幸好,他们似乎是永生不死的,正如他们的智慧,只有像兽之纪元时那样悲壮轰烈的愤怒才能让他们倒下。
是的,我亲爱的读者,如果你从未与一位巨人接触过,那我要告诉你:他们的智慧无人能及。倘若提及那弥漫着一片未知之雾的神之纪元,也仅有巨人拥有零星的记忆。在他们的神话里,七神赋予了十族身体,神之神苏列特则将自己的灵魂打散成碎片,深深埋入十族之体,由此这般,十族便明白了思考为何物,真正地获得了生命,而苏列特从此安眠于我们这些生命的体内。他们在巨人纪元提出了这个最终成为世界神话的故事,并说它源自他们的记忆。那时候,精灵是最先表示赞同,也是唯一赞同的种族,因他们声称自己能看见生灵体内的造物主之魂。
我亲爱的读者啊,你或许会觉得惊讶。尽管如今这概念人皆认可,然而在数千年前的苏列特,大地一片荒芜,太阳是黑色的,被吐息者之翼划破的天空还未愈合,身为猎物的恐慌尚未褪去。那是个黑白交替的时代,只有精灵从始至终都站在一条线上注视这个世界,而其他九族都不愿承认龙也有着苏列特的灵魂。但现在,在这个认可了世界神话的美好纪元,放眼望去,即便是吐息者与爬行者也被认同是拥有灵魂、受到造物主苏列特的恩惠的生物,而这一平等则驱散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太阳的金色光芒也重新回到了苍穹之上,正可谓是“阳光之下,人各有分”。
不过,同时,巨人称自己为“获得碎片最多者”,他们认为自己得到的神之神苏列特之魂是最多的,也因此才得到了无边的智慧,以及一颗颗宽阔如海、高耸如山的心。读到这里,我的读者,我想你已明白了我的用意。倘若巨人什么也没做,便自称是最受神眷顾之族,那这是谁也不可能认同的。但如今,巨人已拯救了我们,更别说至少是拯救了人类两次,这是谁也比不上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认可他们的伟大呢?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巨人极高的同一性也许便是一个证明吧。或许正如尊敬的阿斯塔·L·法格勒森所言:
我们都来自众神之母的血肉,而他们则是众神之母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