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色
终于离开了车家长辈的视线，顾云涵毫不客气地挣脱了车煦风的手。这种尴尬的场景，好像此时说他什么都会变得词不达意。顾云涵只好一个人气呼呼地闷着头往前走。
车煦风赶上来，赶紧赔礼道歉，顾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的事多亏你救我一命，不然，今天我爷爷肯定跟我没完。你别生气了，这么晚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顾云涵看看四周，确实寂静得很，若自己一个人在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顺利到家。再者，看车煦风道歉的样子，也还算态度端正，于是，顾云涵只好又跟着车煦风开车上路。
路上，顾云涵使劲扒拉手上的镯子，要把它摘下来还给车煦风，虽然车煦风一再表示镯子就送给云涵，但顾云涵心想这是人家给儿媳妇的见面礼，自己就去蹭吃了一顿饭，这么重的礼可不能收，于是一咬牙，使劲把镯子拔了下来，镯子划过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车煦风一边开着车，一边打趣道，就一个镯子，送你就送你了，何必这么认真！云涵不理他，摇下车窗，自顾自将脸转向窗外。
来时暮色初降，天边还有些霓虹的色彩。现在已然夜色浓重。深秋的霜叶在道路两旁摇曳得刷刷作响，虽然北方的秋天干燥，但青岛是海滨城市，即使到了深秋，空气里也洋溢一股海水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将思绪飘向远方和过去。顾云涵也不知怎么了，没来由地想起了子文，过了这么些年，云涵仍然时常会想起他。感情这东西，拿起容易，放下太难！
车煦风将云涵这边的车窗关上，晚上凉，这样吹着风小心感冒！车煦风接着说，手镯你若实在不要，也不勉强你了，你就丢座位上行了。
云涵笑谑道，这可是你妈妈给儿媳妇的手镯，哪能随便丢呢？我先放在这个盒子里，你好好收起来，将来碰到喜欢的姑娘，好送给人家！
车煦风听完这话，没有作声，只是轻点了油门，将车开得更快了些。道路两旁的景物迅速向后移去，车煦风一言不发，云涵感到，空气里的阵阵压抑袭上心来。
快到栈桥时，车煦风将车速减了下来。他对云涵说，下车走走吧，云涵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夜晚的栈桥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如织的游人和海鸥一同睡去，只有几对小情侣，还倚靠在栏杆边你侬我侬。暮色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行人、汽车、汗水和欲望都统统隔断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留下海水一阵接一阵的低吼。在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根分界线已然十分模糊，但身处其中的人的心，却似被这海水冲刷过一样，更加清明了起来。
顾云涵和车煦风并肩走着，离得不远不近，走得不缓不急。
车煦风突然说，云涵，我想跟你说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在暮色里浸泡过的云涵心情也十分放松。她笑说，想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车煦风仰头望向天空，那轮明月光亮而皎洁，拉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一个夜晚。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明月夜，车煦风一个人拎着酒瓶，失魂落魄地走在青岛的街头。这已经是他被失恋折磨的第26天了，这26天里，他夜夜买醉，只有醉得不省人事他才能暂时忘记失恋带给他的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交往了5年的女朋友竟然可以这么狠心，丢给他一句我们不合适后，就和新欢一起出了国，难道5年的感情就比不上一张绿卡？前女友是个有梦想的女人，但这梦想像一把尖刀子，猛地一下扎开了他的内心，伤得他鲜血直流，不能自已。
车煦风数着指头过日子，这种被悲伤溺毙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外面的空气实在寒冷，喝得歪七扭八的车煦风一头扎进路边一家依然亮着灯的咖啡厅，寻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坐着。
咖啡厅的中间位置，一位女子正在弹钢琴，车煦风也全然不知是什么曲子，只是茫然地喝着自己面前不知是什么的饮料。在这个僻静的角落，昏黄的灯光柔和而静谧，屋里比外面要暖和很多。对于失恋的人来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他内心喷薄而出的情伤。车煦风听着窗外冰冷的海浪，握住手边温热的饮料杯，眼泪如默默流动的小溪，怎么也止不住。当然，车煦风也没想止住，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就让自己放肆流一次泪又如何？只要不影响他人就好。
一曲结束，弹琴的女子离开了表演席，向吧台那边走去。一会儿过后，侍者给车煦风端来了热柠檬水、热毛巾。车煦风扬起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对侍者说，自己并没有要这些东西。侍者告诉他，这是刚才弹琴的那位小姐送的，这里还有她给您的一张便条。
车煦风接过便条，用热毛巾檫了一把脸后开始读起来。
便条上写了这样两句话，不背过去的债，走好脚下的路。心若向阳，无谓悲伤。
车煦风抬头望向女子的方向，女子正起身，随后便离开了咖啡厅。车煦风使劲睁大还有点朦胧的醉眼，只看到女子转身离去的侧颜。门口的风有点大，刚好吹起了女子耳边的长发，那米色外套包裹的身体，不禁把抱在胸前的双手又紧了紧。
车煦风摩挲着拿出藏在皮夹里的小字条，递给了云涵。第一次在八大关见你时没认出来，后来咱们去吃小笼包的那天，看到氤氲热气背后的你的脸，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写这张纸条的人，就是你，对吧？
云涵拿过纸条，看着自己熟悉的字迹，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世界竟如此奇妙，当年自己在一家咖啡厅兼职既是练习琴艺，也可以赚点外快。想不到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被命运注定了这场纠葛。
车煦风接着说，云涵，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费心帮你，事实上，早在两年前，你就帮了我。我知道，即便没有你的出现，我的悲伤也会好，但恰恰是你，将我从那样的悲伤中拉了出来，所以我真该谢谢你。今天，你又帮了我一次，我欠你的债，又多了一笔。
云涵被车煦风认真的表情逗乐了，认识几个月，车煦风说的话统共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的多。这不知道哪跑出来的“报恩人”，不仅帮她在演示会上解围，帮她查出幕后做手脚的黑手，今天，还给她讲了这么一个长达数年的故事，云涵的笑意浮上嘴角，上帝的善意真是无处不在！
海浪卷着腥咸的味道扑面而来，天边几只还没睡的海鸥不时将叫声洒落下来。不知是被这个故事打动了，还是因为这个故事和自己密切相关，云涵看着浓重夜色里的车煦风，竟觉得眼前这个人亲切了许多。在周边诡谲的商场沉浮里，自己竟还有一个可以真心托付的朋友！
天边的圆月倒映在海的中央。虽然明月曾经照古人，虽然岁岁年年人不同，但毕竟明月醉人，自有余温。听着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云涵的心情就和这轮圆月一样，明亮而安宁。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