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杯美式说过，能引起共情的从来都是悲剧，我们怀念的不是那些快乐的时光，而是一起经历过快乐时光的人。

但这一次，我好像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界定。

                                                                                        壹

“叮~铃~，叮~”，海水蓝色的风铃微微随风晃动，空气中泛起细小的涟漪。天空湛蓝，细窄胡同陈旧的砖墙缝中冒出大股大股的嫩绿色，目光所及之处朦胧的，看不清楚。

整座小镇都弥漫着恬淡安静的气息。

“快迟到了……”我嘟囔着，手忙脚乱的甩上书包。伸手抓起木桌上的面包片，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奇怪，今天好安静啊，木门“咯吱”的一声，都把我吓得一惊。

半边肩膀上挂着书包，我匆匆穿过小巷。快步走过，不小心碰到了抽伸出来的枝条。上面滴挂着的一颗颗透明珠子纷纷落了下来，汇集在墙角的水洼之中。

“嗯，生长的还不错，看来今年的雨水够充足。怪不得感觉漫天都是朦胧的绿色”，我想。

路过咖啡店，细小的风铃声让我停下了脚步。真漂亮啊，原来系带上面还别着一枝小小的，白色的木槿花，微微含着。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等到回过神儿来，我决定买一杯咖啡。

信步走上台阶，刚准备伸手去拉玻璃门的把手，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内侧撞开。我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个趔趄。

“抱歉。”

那个冒失鬼一阵风似地走过，只留下一个清秀的背影和这淡淡的两个字。

我呆呆地揉着发红的鼻子，嗅到一抹清香。好像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挺适合她的，我想。

直到冲进学校看到运动场上人山人海的景象时，我才记起来，原来今天是运动会啊，那看来不用罚站了，我松了一口气。将书包放回教室，我一个人手里端着咖啡开始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穿梭，左看看，右看看。人真的很多，四周全是嘈杂的议论声，关于今天的项目，教员的出席，裁判等等。我晃悠了半天也没碰见一个认识的人，便觉有些无聊，转过身准备去拿上我的书包，看看能不能逃掉今天的学。

谁知刚转过身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人。是一个女生，长得不能说是特别漂亮，也不是浓妆艳抹，而是给人一种……嗯，怎么说呢……总之看见她好像看到了暗夜中的明月，清冷仿佛有一丝寒气，但不禁觉得清秀透亮。我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同学，请问……这个是你的吗？”她在我面前站定，拿着一副纯白耳机问我。“啊，那个，是，是我的。”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给你。”

“谢谢……”

没有过多深入的交流，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们就分开了。对于这个小插曲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她，也只是印象浅浅。后来我再一次看见她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记得那天我被班主任指派去12班送学习资料。刚走到教室门口，我便看见了她。于是我想着好歹还有一个认识的人，便叫住了她：“哈喽，还记得我吗？我来给你们班送学习资料，你接一下吧？”出乎我意料的，她微笑着说：“给我吧，谢了。”

直到走出去时我还在想，原来她会笑啊，果然，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在各种场合遇见她。操场边，走廊上，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店里……我们渐渐开始交谈，话题由生活日常逐渐深入到书籍、社会现象，甚至哲学命题。

每到周末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咖啡店里，先来的总会帮对方点好饮料，边写作业边静静等待对方的到来。两个人一起写作业，一起聊天，一起分享读书心得，这样的场景往往一呆就是一下午。

有时脖子酸了，我抬头活动，看见窗外的法国梧桐高大挺拔。夏日午后的阳光炽热，浓烈。从浓密的绿叶片缝隙处泼洒下，透过玻璃柔柔抚在她的头发上。她正在翻书，安然静谧，只有纸页的轻响。我往往看着看着，就忘了周围的一切，仿佛屏蔽了世界上的所有。我多么想让一瞬永恒，难道这不正是我梦中渴望的吗？有一个人与你兴趣相同，爱好一致，享受安静的生活。

那本书里说，“它类似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一种从来不曾实现而且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这种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我在很早以前就已遗忘在什么地方了，甚至在很长时间里我连它是否曾在我心中存在过都未曾记起。”

……

我越来越期待每天的会面。

而她呢，每一次似乎都比上一次要更加开朗一点儿，更加热情的冲我打招呼，笑容越来越明媚。虽说每次见到她都很开心，但同时，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觉，愈来愈强烈。

我有点儿害怕了，并开始躲着她。

我不再进去那家咖啡店，不在午休时去操场散步。有几次，我站在梧桐树后，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望向咖啡店内。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看书，打字。对面放着我们曾经一起讨论过的那本书。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失落，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她呢？

我没有答案。

                                                                                  贰

长达一个月的躲闪和无交流后，在一天的午后，我正拎起书包准备逃课。墙根下，她叫住了我。

“逃课？” 她冷冷地说。

“啊……没有，我就出来转转……真的。” 我有点儿心虚。

“那你拎书包做什么？”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

“不做什么……你呢？学霸也逃课？” 我企图狡辩。

“嘁。” 她冷笑，对我的说辞不屑一顾。

沉默。

沉默良久。

……

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

我说不清，但我又不想骗她。

“不说我走了？“

她转身欲走。

“嗯……好吧，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从我们相处这三个月以来，好像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盼着早点儿见到你。想和你一起读书、写作、聊天等等等等……或者说，我迷上了那天的空气和阳光。我梦寐以求的时光，是那么静谧，那么美好，美好到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觉得那一刻，世界上的所有都消失了。只有梧桐，阳光，和坐在我对面正在读书的那个女孩儿。”

出乎我的意料，她没觉得我是一个变态，转身就走。她只是沉思了一会儿，问：“你真正想拥有的是那种时光，还是说换作任何一个人来替换我都可以？”

仿佛当头一棒，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看见我的不知所措，她苦涩的笑了笑，这次真的走了。

我仰起头。

阳光有点儿刺眼，我想。

                                                                                        叁

此后我们成了陌路人。

……

很多年后，我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也渐渐没了她的消息。每年的那一天，我都会请假来到这家咖啡店点上一杯咖啡，坐在一样的位置上，晒晒太阳，从未缺席。

“都变成成熟的大姑娘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喝这个啊。” 老板笑眯眯的说， “诶，以前老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听说她出国了。一次也没回来过啊？”

是啊，她怎么不回来了呢？

我看向窗外，今年的寒流来得格外早。树叶已转黄，纷纷扬扬落下了。

原来这么快，夏日就过去了。

付过钱寒暄后，我走出小店。门一开，风铃轻响。仔细看，木槿花也已枯萎，皱巴巴的，缩成一个小团，再不复当年。

……

落叶金黄，同时逝去的，还有我稚嫩青涩的青春。

当年漫天梦幻般的嫩绿色也已不再，仿若一场梦，终会有醒来的一天。

我想，不再跟随快节奏的时代。去遨游山川，去看看太阳是如何升起又西沉。高山如何起雾，树木怎样结霜，野火是怎样春风吹又生，去领略生命的意义。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

                                                                                      尾声

老了，在屋内炉火的噼啪声中，我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你坐在我身边，我们什么也没说。风吹过湖面。后来我们走了，像是聊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