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见着那字符,全身一颤,像似着了魔般,就这么活生生地僵立当场,两眼变得痴然无神,口中喃喃不已,“是他!这怎么可能?他竟然还活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明明就是我亲手埋的他…”
金力见大哥神色不对,像极了走火入魔,心下顿急,举起右掌就往鬼面肩上拍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金力只觉得手上像火烧似的疼痛,嘴都咧开了,敢情是大哥将内力发散到全身了,“什么鬼画符的东西,可以把大哥激成那样。”金力回头去看那字符,只见得那血红的一竖一撇一勾,一笔挥出,犹如浑然天成,金力心里暗暗吃惊,这人可真不简单,杀了人跟个没事人似得,还敢在这里秀书法,再去瞧这个字形,倒像是日语中的“み”和“と”的合成词,这却是何意。
流主大人仿佛早知此事,跟鬼面一个神态,满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了刚才的武断之气,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是啊,他又回来了,那些年同圣战一起消亡的人,战场上的亡魂,现在竟成了活在黑暗里的复仇者,看来仍旧放不下当年的…,木羽,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
“好吧,我也不想躲了。”,鬼面轻声叹着,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他木然地走上前去细细地端看着那个血腥的符号,刺眼又惊心,他伸出两根手指贴在上面小心的摩挲着,竟然是用刀刻上去的,那凹痕刚劲有力,入石三分,线条流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加上那具无头尸体,的确也只有他才能这么大手笔,鬼面默然地摘下那副冷冰冰的面具,一副苍老的面容显露出来,两鬓发白,双目微红,眼神深邃而悠远,满脸的惆怅,最醒目的是左眼一道深至骨头的刀疤,直接从左眼眉毛划了下来,使地整张面孔充满英气,逐渐的,沉渣泛起,他仿似是想起了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禁悲叹了一声,“当初是我害了他们一家,中国有句古话,冤有头债有主,他若想复仇,尽管找我,我木羽不会逃避更不会怜惜这张皮囊。”他仰起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或许...我早该是已死之人。”
“木羽君,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流主大人看着鬼面情绪低落,唉声叹气,有种想不开的味道,赶忙安慰道,“凡是战争哪有不死人,想想那场圣战,死了多少大日本武士,他作为天皇的战士,能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何等的荣幸,军人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是。”
“你说的可真轻松,”鬼面猛然回首瞪了流主一眼,脸上的杀气一闪即逝,看得金力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还好,鬼面大哥又回过头去,冷冷道,“
你也不要说了,我们犯下的罪,不是拿战争两个字就能抹去的,他是日本军人,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但是...他的妻儿呢,有什么罪要被一同处死,什么通敌,什么叛徒,都有证据吗,统统都是杜撰出来的。”
鬼面越说越激动,他比划着双手,仰着脑袋,喉咙口艰难地咽了口,用着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他的孩子,叫藤野,是个很活泼的男孩,年级那么小,什么都不懂,那时,坐在板凳上正吃着糖,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的笑脸,他看到我,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信任我,当我将他抱了出去走向刑场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在陪他玩,还喊我叔叔...我们真不是人...”
鬼面哽咽着,捂着脸痛苦的蹲了下去,那副冰冷的面具早就丢弃在一边,面具上冷漠无情的面色与他现在激动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知道吗,佐藤,”鬼面压制住了自己的失态,手掌间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锐利而又富有侵略性,沙哑的嗓音沉重而又悲伤,“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我是怎么活着的,我几乎天天做噩梦,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中国人的鬼魂天天缠着我,要拉我下地狱,血淋淋地无头鬼,被打成筛子的中国士兵,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亡魂,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杀了那么多人,有段时间,一到晚上我都不敢睡觉,这一闭上眼或许就再也睁不开了,每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或许…”说到此处,鬼面逐渐收起了自己的悲伤情绪,开始恢复平静,他轻轻地拾掇起自己的面具,掸了掸尘土,又轻轻地盖在自己脸上,直起身子,“或许我们活着就是种赎罪。”
“木羽君,你不要太过自责,”流主大人小心安慰着,“你说的罪业,我们都有…这战争原本就是你死我亡的游戏,只有玩到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谈生存,你我都是战火里存活下来的,谁的手里没有敌人的献血,你应该为此感到荣耀,而不是忏悔,你懂吗。”
流主这番话说地掷地有声,威严十足,霸气凛然,有种绝对不能驳回的勉为其难之意。
屋内顿时没了声响。
站在一旁的金力原本就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了,现在一片死寂,这种气氛来的有点尴尬,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容不得他分心,“他们说的究竟是谁,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大哥又是在干嘛,像家里死了人似的愁眉苦脸的,不过还是头次见他摘下面具,唉,果然是比我老多了…”
听到流主说到“谁没杀过人”五个字的时候,他又马上就回过神来,心里默默辩解着,“这老家伙说得没羞没臊的,我就没杀过人,我参军的那会儿,战争都结束了,前脚刚到前线报道,后脚就马上让我们缴械投降了,这枪都还没摸热呢,哎,结果呢,一枪没打就要赶我们回日本,若不是后来阴差阳错地被选入十二鬼士,估计真的跟一郎一样回日本修养去了。”想道此处,他也恰当好处的叹了口气。
流主大人可没猜着这会儿金力还在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他见鬼面沉默不语,便横了鬼面一眼,朗朗道,“木羽君,我知道你们潜伏在中国有诸多的不易,但是这次我以天皇的名义向你保证,天启计划将是我们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任务一旦完成,一方面我们将会成为全日本的英雄,凯旋而归,荣归故里,另一方面,军方会召回潜伏在中国的所有日本军人...”
“阁下,”鬼面大概是没有理会流主大人的宏伟措辞,他更像是决定好了一件事情,忽得单膝跪地,言语淡然道,“请下令我等前去寻回天启钥匙。”
“天启钥匙!”流主大人一愣,随即释然道,“但是我已经派其他鬼士去寻了,你们一路赶来也够累的了,特别是木羽君,我看你们需要好好休息,后面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委托二位。”
“风鬼已经死了。”鬼面冷冷地提醒道。
流主一惊,“什么。”随即又恢复常态道,“可是你亲眼所见?风鬼的身手不俗,一套银刀流耍的那么出神入化,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着枪林弹雨的他也能毫发无损轻易躲开,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是看到鬼面毫不退让地望着他,流主心下已经悄悄妥协了,他略显疲惫地捶了捶头,“想不到这荒山野里还有世外高手,好吧..”流主呼了口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前踱了几步,“你若是执意要去,我也不便拦你,但是希望你等记着你的身份,你的任务,还有你的荣誉。”
“是的,阁下,”鬼面微微鞠了一躬,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正要退身而去。
流主忽得想起什么,“慢着”,他招了招手,沉声道,“木羽君,你我是十多年的同窗,更是不可多得的战友,我要叮嘱你一句,我们十二鬼士自圣战结束后旧人凋零,新人涌入,中间也有心术不正者,或是图谋不轨者,你可切记不要随便信任。”
鬼面拱了拱手,“谨记阁下教诲。”便招呼了金力返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