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逝,岁月无情,转眼已近不惑,还时常忆起儿时骑在爷爷肩膀,一头耕牛,夕阳余晖。忆着忆着,便不敢再忆。
我们家在皖南的大别山里,在我记事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多少外出务工的,家家户户都是靠在家务农为生,爷爷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大,很小便帮着他的父亲干活,挣公分,养活几个兄弟姐妹,所以造就了爷爷要强的性格。在我的印象里,他说一不二,做事果断,脾气火爆。不会无故去招惹别人,但你千万不要去挑衅他。
还记得有一年的一个夏天,爷爷独自上山干活,早上出的门,太阳都落山了还没回来,我们全家人急得不行,纷纷拿着电筒出去找,走在半路,迎到了一瘸一拐、浑身是血的爷爷。我们都以为他一定是摔伤了,二伯赶紧过去要背他回去,爷爷却坚定的告诉二伯他不用背,让二伯带着我父亲一起去后面不远的路口把被他打死的一只野猪抬回来 ,惊的我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原来那天早上,爷爷刚上山没多久就遇到了那头被村民庄稼地里的电网电疯的野猪,眼红的野猪看见爷爷,像一头饿狼一样扑上去就拼命撕咬,爷爷不到一米七的身板如何经得起一头成年野猪疯狂的攻击,很快便被撕咬的遍体鳞伤。爷爷的野性被激发出来,手无寸铁的他咬紧牙死死地搂住那野猪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地上抠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头,拼尽全身力气照着那野猪的脑袋死命的砸去,彭的一声,野猪那粗糙的脑壳上硬是被砸出一个大口子。那野猪吃痛嗷的一声更加拼命的撕咬起爷爷来。爷爷任由它撕咬,抬手又是几次重击,那野猪可能有些吃不消了,使劲的想把头缩回来,爷爷怎会由它,一只胳膊如铁索一样牢牢地箍住那畜牲的脖子,任由它死命的拖拽,挣扎。另一只手里的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野猪的头上,终于,经过半个小时的打击,野猪终于奄奄一息了,爷爷趁机翻身坐骑在野猪身上,又重重的补了几下,终于结束了野猪的性命。一切平息之后,爷爷才感觉浑身酸软,伤口撕裂般的疼。于是就地躺下歇了几个钟头才勉强坐起来,然后我那倔强的爷爷又硬是带着满身的伤将那头接近两百斤的野猪拖下了山。回家挂了一个星期的吊水,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数了一下,共二十八道伤口,胸前,胳膊,大腿,几乎遍布全身。爷爷也因为这事成了村子里的名人。
爷爷虽然脾气火爆,对我却极好,记忆中,爷爷从没对我大声呵斥过,即便跟别人再怎么生气,一看到我,却总露出慈祥的笑脸。那时候没有蚊香,我晚上睡觉总是被蚊子咬,爷爷便让年轻的姑姑坐在床前给我扇扇子防止蚊子咬到我,姑姑有时扇着扇着就睡着了,被爷爷看到就是一顿胖揍,搞得姑姑一直到现在还时常在我面前抱怨。那时在农村,一年难得去城里几次,爷爷每次去,都想方设法带上我,去玩一圈,中午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临回家时,又从腰里摸出用手绢包起来的皱皱巴巴的钱给我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每次如此。后来慢慢长大了,上了初中高中,有时几个星期,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爷爷总是走很远的路,在我下车的地方等我。返校的时候,又总会把我送到乘车的地方,再从他那干瘪的手绢里摸出十块二十块钱给我。车子已经开出很远,我向窗外望去,他仍站在那向着看不见的我招手,暮然发现,爷爷已不再高大,背也微微的陀了,丝丝白发随风飘舞。后来成绩不好就出来打工了,跟他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过年过节回去一次,平时只能打打电话,再后来,遇见现在的妻子,结了婚,有了孩子,便拼命的加班,挣钱,回来还要照顾孩子,这样一忙,有时等想起的时候已经几个月没给他打过电话了。爷爷也随着年纪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我一零年回去时他已经认不出我了,而他记忆里的我仍是小时候的模样。后来听人说,因为想念我们,好几次不分白天黑夜的翻山走几十里的山路到处找我……而我,狠心的不曾回去看他。现在想起来,觉得更多的原因出自我内心的懦弱,有时也想回去看看他,却又害怕离别的时候,因为我怕,怕这一别就是永别。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在他身体不好的那些日子里,我安慰自己,以后,以后我有机会陪伴他,孝敬他的。可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又怎会长久?终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他走了。我唯一可以让自己有一点安慰的就是在他走前看了我最后一眼。
爷爷走了五年了,每每想起的时候总是强制打断自己,因为不敢去回忆,怕勾起那份撕心裂肺的悲伤与深深地负罪感。如果还有如果…算了吧!我不迷信,我知道没有天堂,可是,我真的、真的虔诚的希望,有那么一个叫天堂的地方,而我深爱的爷爷就在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烦恼的生活着。而我将用余生为你祈祷,祈祷你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