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未至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秘密。

                               

  知道安然落榜那一刻,我痛快的撕掉了面前的高考填报去向志愿表。

  我找了一个空的罐头小瓶,洗净擦干,小心把这些纸碎片放了进去,最后把长长的一条纸叠好扔在最上面。这条纸上面的内容是,第一志愿去向:XX政法大学。

  做完这些的我把这个罐头瓶放进了书包,一路小跑到我所上的高中,也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高中。

  说是高中,其实是村里的初中增加的高中部,原来我们升高中都要去县城读书,五年前的时候,村里来了一群响应国家下乡政策号召的大学生,青年人的一腔热血,让这个安静的小村子一下热闹起来,又是研究水利,又是新进果树品种,又是整治教育的。也就是那个时候,村里唯一的初中设立了高中部,也就是我所念的初中,当时我上初二,安然是我的同桌。本来是想成立一个小高中的,但是无论资金还是师资都十分短缺,最后决定先成立一个附属的高中部,虽说比不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但是学费很低,离家也近。

  父母在我小升初那年出车祸去世,之后,家里的重担便落在了姐姐一人身上,她白天在村里卫生所工作,晚上在烧烤店做服务员。我中考分数其实远远超出了县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但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我成为了升本校高中部的32人之一。我高中在学习繁忙之余承包了几乎所有家务,姐姐每天早出晚归,我每天学习到深夜,通常在我打算熄灯的时候,姐姐高跟鞋的声音会在楼道里响起,然后一张倦容出现在门后。他们都说姐姐长得好看,确实好看,即使用廉价的口红和粗眼线也能给她的脸上增添不少神采。姐姐每天都累的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在胡乱洗把脸之后便倒在床上,有时鼾声震得我难以入眠,我蒙上被子想着安然上课打瞌睡的样子,又胡乱思考着未来,和安然考到同一个地方,然后向他表明心意。也许不用自己主动表明,我们也会顺利成章的在一起吧?

  多年后我等待在城市的十字路口,耳边都是人群的嘈杂声和汽车的鸣笛,想那年的懵懵懂懂的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未来都写着安然。而现在的自己却站在自己想象不到的未来里,真不知道该怀念自己青春的朴素与纯粹,还是该笑那年自己的傻。

  我路上想了一下要和校门口的保安怎么打招呼不显得突兀,但事实上我毫无阻碍的进到了里面。高中部今年暑假就要扒掉,政府拨款下来,要和附近几个村子合办一个高中,把本村高中部合并进去。

  我轻轻推开教室的门,一股呛人灰尘从地上滚起,窗户关的死死的,空气中卧聚着沉闷而厚重的味道。我找到了我的位置,我坐了三年的桌椅,我用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桌面。我在上面刮破过作业本,答过模拟试题,写下过“考XX政法大学”的愿望,刻下过安然的名字……

  我小心翼翼把包里的罐头瓶放进书桌堂里,用手推至深处。就把这个秘密留在这吧,反正这里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端坐在椅子上,以熟悉的视角看向讲台,小君老师常坐的凳子还在那里,她一直用着的粉色小垫子还在凳子上。以前我们下午上自习的时候,她一般都会坐在那里,批改卷子或是给学生辅导功课。

  当年高中部刚成立的时候,任教的老师有七八个,高中部招收学生数量也达到顶峰,大约有五六十人。后来期限到了,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回到城市里了,只留下了三个老师,都是师范院校的学生。其中小君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语文和文综。

  黑板的一角的高考倒计时还未擦去,永远都停在那一天。中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不同字体不同颜色的“高考加油”,我一眼就辨认出了安然的字体,在黑板靠上位置, 飘散洒落的字体,透着一股框不住的对即将到来自由和不安分的气息,用小君老师话说,“字写的都快要飞上天了。”

  相比之下,斜下方我的字就显得纤弱小巧上许多。我想起那天,安然站在我身后,抬手写下那些字的时候,我被夹在他的前身和黑板的空隙中,他汗衫上散发出成熟麦子的香气,和他身上所冒出的热汽一起,紧紧把我包裹起来。他的鼻息湿湿的,喷在我的头顶,像盛夏暴雨前潮湿的空气。

  “静子,你有想考的学校吗?”安然忽然回转过身,将粉笔放回讲桌粉笔盒中,用一手手肘撑住黑板,拄着头看着我说。

  “我想考XX政法大学。”我用汗津津的手心握紧粉币,略微偏一下头,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你呀,以前就说想当法官。正好我想报考XX警察学院,那有个XX政法大学。要是以后还能在一的地方,哥还罩着你。”

  “哼,到时候不一定到时候谁罩谁呢。”

  “当然了,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给你出气。”

  “好啊,一言为定。”

  那是当然,我自然不会食言的。

  我和安然也算是从小时候就在一起了的青梅竹马吧,我和他小学同一个班, 初中同桌,又一起升了高中部。他上学比较晚,大我两岁。其实小学时候我们本来没有多少交集,我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也不喜欢和别的小孩子玩游戏。闲时喜欢翻翻家里的旧书,或者坐在江边发呆。

  第一次正式和他说话还是小学时候的事,那天我正坐在江边发呆,一群光着上身膀子的男孩突然跑到我跟前。

  “哟,这不沈静吗?”一个身材矮胖,壮的像只小牛犊的男孩子嬉皮笑脸的说。

  我半抬头用上眼睑的余光扫着他们,认出他们是我当时班里的一群男生,他们的脸都被七月毒辣辣的太阳晒的黑峻峻的,把头剃的光溜溜的。他们平时在班里都是捣蛋的好手,经常在背后偷偷扯掉女孩子小辫儿,或突然抢走她们的东西然后被追的到处跑。

  “咋不说话,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我心里有些打怵,手使劲按住坐着的石头,依然保持半抬头姿势一动不动。也许这副样子在他们眼中就是挑衅和傲慢的姿态。突然,一个男生把手里的东西甩向我眼前,我一惊,挪开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哑巴连螃蟹都怕!”他们大声哄笑着,我内心的惊惧被一股火烧起来,我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头,狠狠的向他们扬去。

  他们一下子散开了,被扫到时用当地的土话叫骂着,石头全落地又聚在一起,向我逼近着。

  我正打算赶紧跑路,一个石块飞来,一下子打中了离我最近的男孩胳膊上,他骂一声,回头看去。

  “沈静!”

  我一惊,立马转身望去,看到了一幅让我珍藏一生的景象:一个少年向这边跑来,白色短袖被风吹鼓,远处是一片黄澄澄的江水,泛着金光的江面,半淹着一轮火红的落日。

  他气喘吁吁的赶来我身边,这时我借着夕阳余光才看清是安然,那群男孩显然也认了出来,好像说了几句风凉话,不过我没太听清,看着面前比我高一截的身影和宽阔的后背,我的内心被巨大的安全感包围着,安然,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安心。

  安然把手里剩下的两块也扔了过去,好家伙,比我刚才扔散的碎石子型号大多了。

  “都没事吃饱了撑得啊,再不滚我就告诉老师,和你们爸爸告状。”

  都正是最怕老师和家长的年龄,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安然转过身冲我笑着,“你没事跑这坐着干嘛,走,我送你回家。”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宽厚而温暖,把我的手紧紧包裹在内。我把手握成拳头,任凭他拉着我往前走。

  那是我和安然第一次牵手,也是唯一一次。

                               

  离姐姐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姐姐这几天没有再去烧烤店的工作,而是四处筹集我上大学的学费。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姐姐每个月所挣工资除去生活费根本所剩无几。我叹口气,洗菜,淘米,一边思忖着怎么和姐姐提起这件事。

  在厨房炒菜的我没有听见姐姐进门的声音,当我回过身,姐姐正站在我身后。

  “静子,你放那歇着去吧,姐来弄吧。”她乐呵呵的接过我手中的炒勺。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手握炒勺的她依然面露喜色,可惜这心情将很快被我打破,我跑去盛饭,摆上碗筷。

  两素一荤很快摆上了桌,菜肴许久不见的丰盛。姐姐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告诉我,钱她已经凑得差不多了,最起码学费是可以交得起的。

  “大家都向我祝贺呢,隔壁村的王奶奶都和我夸你呢,说你从小她就看好你,说你懂事又聪明。”我的高考成绩已经全村传遍了,不说我们村,就是放在县重点,也是在全县数一数二的。

  “我可算没辜负父母的嘱托,这些年终于把你培养成才了,你也争气,父母在天之灵也终于能安心了。”

  姐姐说着说着就哽咽住了,提到父母,我的眼眶有湿润了。我始终一言不发的听着,心里不忍和后悔交织,连我平日最喜欢的溜肉段此时在嘴里也没了味道。

  可是我别无选择,只能一意孤行的走下去了。

  “对了,你的高考去向志愿表填好没有,你的分数政法大学没有问题吧。”

  “姐”我放下筷子,艰难的开口,那声音简直是从哪个地方飘过来一样。

  “我不上大学了,我要去城里务工。”

  姐姐没有我所预料的那样马上发火,而是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我。

  “为什么?”

  我低着头,许多情绪哽在喉咙,堵塞在那里,我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静子,你告诉姐,究竟为啥啊?”姐姐的声音终于带有了一丝哭腔。

  我略抬起头,看到了圆润鼻子下的紧绷成一条线的嘴唇,口红被蹭花成一片,我努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想…离你近一点,还能经常回家,再说,咱家也没有那么多钱让我上大学啊。”

  “钱的问题姐会想办法解决的,实在不行我就再打一份工,姐就是一天打八份工也要供你上大学。”

  “高考填报志愿表我撕了,姐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我一狠心抛下这一句话便跑出了家门。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窒息感袭上胸口,我从一开始就能想到,我姐绝对不会允许我不上大学的。我就像一只孤独的绵羊一头奔进荒蛮的秃地,不清楚前路通向何方。

  我开始拼劲全力奔跑起来,用自己的身体去消耗体内的焦躁空虚和多余的热情。

  我一口气跑到了江边,一眼瞥见一个少年静静坐在河滩,望着远处的江岸。

  “安然。”我在后面看了两秒他的背影,径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他向我偏过头,眼睛里却没有我,我等他开口对我说些什么,他却始终沉默的把视线落向远方。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我率先开口毁掉了这美好的气氛。

  “嗯,是。”安然的视线依然向远方铺散,过了两秒,他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抬头向天空看去,“哪有月亮啊?”

  “你就不能配合我营造点温馨的气氛?”我用手撑起下巴,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的江面。

  “就像那天的一样。”

  “嗯,那一天,我们仰望星空。”

  所谓的那一天,还是我们同桌的时候的事儿。那天上午淅淅沥沥的下了点小雨,临近中午放学的时候,安然压低声音问我,

  “你带伞了吗?”

  “带了啊”

  “那放学一起走吧。”

  “行。”

  等到放学雨其实已经停了,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润的湿软。安然依然紧跟在我身后。

  “你干嘛,尾随啊。”

  “万一一会儿又下雨呢。”

  “那伞给你打上吧,省着来不及撑淋着你。”

  我把伞打开,移到安然头顶,身高比我高一个头的他弯腰躲开。“这就不用了吧。”

  “哎,你家住哪啊?”

  “快到了,穿过这条巷子,再过一个路口就是了。”

  “那我先把你送回家吧。”

  “别试图掩盖你把我笔弄坏的事实。”

  “……我会赔给你的。”

  “再见啦。”他冲我笑着挥挥手便向前走去了。

  这天姐姐依然去了烧烤店上夜班,我用锅热了中午剩的冷饭和菜。她每天这么忙,可能都不会记得了吧,我随便扒了两口饭也没胃口再吃下去。

  饭依然是我每天学习时间,可是今天感觉怎么都学不进去,我呆呆的盯着昏暗的灯光下环绕的小虫。

  “沈静!”我一激灵,有人叫我?幻听吗?

  “沈静!”第二声我终于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我拉开凳子,起身时膝盖磕到了桌沿。我跌跌撞撞的飞奔出去。

  我刚打开家门,突然听到“彭”的一声巨响,我吓的躲到一边,在冒出的一股青烟后,我看到了安然坏笑的脸。

  “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秘密。”

  “那生日礼物呢?”

  “刚放完。”

  “……再见你可以走了。”

  “今天月亮真圆。”他突然抬头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听说月圆的时候,可以看见思念的人的脸。”

  “那你看到了吗?”

  “没有。”怎么会看的到嘛,本来我就是随口一说的。

  “沈静你有什么愿望吗?”他的口气十分的认真。

  “连蜡烛都没有,许什么愿啊。”

  “不是,我是指你的理想。”

  “理想啊,当法官吧。”

  “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就能处罚撞了我父母逃逸的司机了。”

  肇事的司机最终逃逸了,最后也没有找到人,赔偿费也就不了了之。想到那个人现在还在逍遥法外,我心里就愤恨难平。

  他低头认真的注视着我的脸,我没有回应他的眼神,依然保持着抬头看月亮的姿势。

  “你一定能做到的。”

  我放下有些发酸的脖颈 ,嘴角冲他微微上扬。

                               

  我扭头注视着他的侧脸,他依然保持着抬头看月亮的姿势。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闪光和神采,迷茫和木然像一层轻纱笼罩着他,使他整个人暗淡了下去。

  “我不念大学了,我想进城务工。”

  “你疯了?”他终于转头看我了。

  “我没疯,我说真的。”我回视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事情都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吗?不行,你必须去上大学。”

  他严厉强势的语气让我的心一下子充满了委屈,我明明是为了你才不上大学的,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以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安然,是出于对他的爱恋。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哪有钱让我上大学。”

  “钱的事你姐会想办法的,你姐不会不让你上大学的。”

  “不,我想和你一起进城务工。”

  “听我说,”他的语气柔和下来,我心里也松了下来,这才是安然,我的安然。

  “务工的辛苦是你想象不到的,听我话,乖,去上大学,以后不至于那么辛苦。”

  “谁要你管!”我扔下这句话就起身跑开了。他没有追我,只是转身看着我,我跑出一段距离后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他,他连看我也不看了,依然呆呆望着江水。

  其实我那时已经后悔了,只是那年17岁的我,徒有一时冲动,冲进错误的道路却没有勇气转身回去,可笑的自尊,胆怯和依赖紧紧缠住了我的脚脖子,却把它当做是对自己恋情的坚贞不渝,看着自己为它们的牺牲并以此为乐。根本,都是骗人的。多年后,我连是否真正喜欢过安然都拿捏不准。

  后来小君老师还来我家找过我一次,无非是讲我姐培养我有多么不容易,我从小的梦想,未来的艰辛,除此之外很多很多东西,还给我讲了大学的美好生活。这却增加了我内心的恐慌,我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填补空白的唯有安然,要是没有安然会怎么样呢,我不愿去想,对安然的依赖像疯长的藤蔓,爬满在我未来的路上。

  小君老师后来又给我了一张高考志愿填报表,希望我好好考虑一下,我拿回了家,却没有拿起笔填上它的心情。只是麻木的看着日历一页页的这么翻过去,从枕边看着时间慢慢溜走。

  姐姐倒是却没有再着急了,甚至开始张罗帮我置办行李,看着她每天往家里倒腾各种崭新的生活用品,我却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也没有收到关于安然的任何消息,难道我的命运就此决定了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的呐喊着,但事至于此,我只有顺着时间河流向下游漂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通知让我到学校去一趟。

  我从学校回来,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我手里,我将它举到我眼前,再次确认上面是否是我的名字。白色的硬纸面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晃得我眼前发花,“XX政法大学”和“沈静”这两行加粗的黑字攫住了我的眼睛,我的思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我难以描述我看到这份录取通知书的震惊,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震颤。我麻木的接受了小君老师的拥抱和其他几个老师和同学的祝贺,我掩饰住内心的疑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点。

  我应该是在做梦吧,如果真是在做梦,我希望能做久一些,再久一些。

  那天姐姐抱着我又哭又笑,我也哭了,真不是在做梦,难道我记忆发生错乱,其实我的志愿表交上去了?

  姐姐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我的升学宴,这些年我们也欠了周围乡亲的不少人情,那天我见到了安然,我们谈了彼此未来的打算,安然说,他打算报名征兵。

  我们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我微笑着说,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露出他一贯的憨笑,“谢我干啥啊。”

  在我们教室彻底被封的前一天,我又跑去了那里。

  和上次相比,大部分东西都被移除了,楼道里成堆的黄沙和水泥袋。教室里肉眼可见的粉尘飞扬,桌椅杂乱的堆放在教室后面。

  我费力的找到了自己当时用过的桌椅,找到了尘封自己秘密的罐头瓶。我把它掏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底下还放着一张纸。

  我把纸拿出来,读出上面的字: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给未来一个机会,加油!

  纸上没有署名,但一眼可以认出是安然的字迹,虽然开头几个字被刻意写的很小,但后面逐渐放开,字变得松松散散。

  显然他来过这里,我由此猜测出我的志愿表是由他递交的,除了感动和感激,我更多感到一种豁然开朗的如释重负,如同闷热的午后一场清凉的雨迎头浇下。

  我对故乡那个江边小村庄最后的记忆,大概就是我拉着两杆装的沉甸甸的行李箱,跳上了离乡的火车。我透过窗外看着我走过无数遍的路,我17年没离开的小村庄。家乡风景我最眼熟不过,但后来我能想起的,却是我回头最后定格在记忆里的田野和曾眺望的水江。

后记:我如愿以偿的进入到了政法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虽然没有成为法官,但是所挣酬薪足以让我过上不错的生活。我很想接姐姐到我的城市生活,但姐姐在我大二那年嫁给了来吃烧烤的顾客,一个县政府办公的职员,我很难过,也许姐姐这些年真是太累了,也为了能让我上大学有足够生活费,才早早嫁人。不过好在姐夫人不错,第二年便生了一个男孩,日子过得也算美满。我后来放假回家去看过一次小君老师,那时她已经被调去县重点高中任教,她告诉我是安然帮我把高考志愿表交了上去(其实他把自己的给我填了,谎称上我让他帮忙送的。)彼时安然已经报名征兵,服了三年兵役,只回家探亲过一场。我写下这个故事时,安然已经结婚了,今年当了爸爸。多年的城市生活让我几乎记不得曾经那些清苦的日子,记不起那些为安然辗转反侧的夜晚。我感谢安然,他的成熟让我免受了许多伤害,如果任我当年一意孤行我不知道现在会在什么地方,拥有怎样不同的人生经历。但也许那样我们就拥有了在一起的可能吧,多幸运,我的生活至今依然没有磨灭我的那些少女幻想,安然在我心里永远是19岁的少年模样。但安然是否明了我当年对他的感情呢?谁知道呢,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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