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晚有秋的凉意,但是白天尤其是中午及午后还是残余着“秋老虎”的 燥热。农场地里的玉米也已变黄,快要到了收割的季节,路边的小花经过春夏的盛开,有的已逐渐凋落结了果实,也有适逢秋天盛开的小花,有的小草已经泛黄。
随意挽着头发、着棉布连衣裙素面朝天的女主人,在遥望载有去集市上参加小牛比赛的家人的汽车卷起的灰尘消失在路口以后,倚站在廊柱上还在出神的无意识的向远处张望。
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宁静的小镇、硕大的农场、一季又一季的庄稼、好心热情的邻居、诚实勤劳的丈夫以及快要成人的操不完心的儿女——太熟悉了,二十多年了!
以至于每天的太阳从哪个玉米地的什么角度升起她都记得,还有每次丈夫、儿子及女儿大声关门的声音都已给她带来了紧绷的条件反射。
一阵风吹过来,吹动了她没有挽住的几缕散发,她的棉布连衣裙也随风摆动,她靠着栏杆有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她在想什么呢?是长吁一口气,哎,烦人的他们(家人)终于走了!终于有了自己的清净时间,哪怕只有短短的五天!还是在想着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难到就是自己少女时代的梦吗?也许在想……
也许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感受着这田野里的风。
就在那恍惚间她好像听到远方路口处传来了汽车驶来的声音,她懒散地睁开眼睛努力的向路口处张望。是的,熟悉的碎石子路上由远及近随风卷起一路尘烟,瞬间驶来了一辆陌生的皮卡。
伴随秋风而来的是来自远方四处游荡的一位摄影家,他为了拍摄附近一个廊桥而来,现在似乎迷了路,来向她问路来了……
故事至此似乎陷入了老套,但又一次验证了平常中孕育着永恒。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随风而来的满脸褶皱的男人心存异样,以至于面对他的目光连告诉他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的地方却在语无伦次表达不清,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自告奋勇乐意带他前往。
田野里天高云淡,她坐在他的皮卡副驾驶座上也是他的身边,从车窗玻璃穿进来的风挟裹着泥土的芬芳和庄稼的清香,还有他不但为自己也很自然的为她点起的烟草的味道,还有他们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在车里混合交织,伴着音响传出来的蓝调音乐发酵升腾,然后从敞开的后玻璃里涌出,再混入皮卡卷起的烟尘中、飘散在这宁静而燥热的田野里。
他不远千里来找寻的廊桥,对于她是一个熟悉的存在,除了桥的周身架起了封闭的全木走廊,她觉得与别的乡间的小桥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在这样的黄昏时刻,家人已不再身边,自己不用再操心他们的晚饭,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做。
她眯着眼睛在桥上来回踱着,还是熟悉的风带来的熟悉的气息,路边的小草小花也没什么两样,草丛里虫子的鸣叫愈发显得四周静悄悄。
她立在桥头,秋风扯动她的裙裾,乱了她的发线,目光所及处草木葱茏。不由得下意识地注视着那个从一开始看见廊桥就像发现宝石一样的兴奋,围绕廊桥前后左右忙个不停的男人。
他虽已满脸沧桑,但工作起来专注如婴儿、目光纯情如少女,在夕阳的余晖里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路上简短的对话还在耳边,她知道他把爱好变成了事业,由于工作原因游历四方、由此离异,为了梦想顺从内心活得真实,身上一直有故事似乎还一直在发生。
临结束时,他还随手很自然地给她摘了一束紫色小花,当他郑重献给她时,她的一句 “小心有毒”的玩笑竟吓得他立即把花扔掉,他在她眼里愈发可爱了。其实何尝不是一语成谶,这束小花后来看确实“有毒”。
如果这样的探路回来他们就此作别天各一方,似乎对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的她太残忍,因为一路来都是她在打探他的生活及想法,一边好奇艳羡一边惆怅满怀,满心的感情已涨得沟满河平,如若无处可泄怎不知会是怎样。
她邀请他留了下来。
田野里的风被小屋挡在了外面,屋内只有他们。一如她总在说,目光游离,似乎隐藏着什么,他目光平静温暖直视,一直在听她说,时不时回答她的问题。
屋内蓝调回旋,桌上摆着他摘的小花,就着啤酒,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心扉敞开了,开始了看似平静但已压抑很久的倾诉。
不觉间已到了晚上,兴起处提议到外面走走。夜晚的小镇更加安静,微弱的路灯光忠实地守候着村庄,初秋夜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也似乎吹醒了她,在刚走出不远,她抬头向镇上看了一眼就提议转回去了,她知道有一种在镇上随风而来的语言叫风言风语。
而后他还是不得不告辞了。她开始拿起他们都喜欢的一位诗人的诗集在走廊的椅子上进行回味,小镇夜凉如水,秋风沉醉,而她竟看得心烦意乱,起身远望他来的路口,四野寂静,只有夜风徐徐。
她迎着这秋风,掀起自己的棉布长裙让这凉爽夜风的触角抚摸着自己每一寸燥热的肌肤,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狂热与空廖。但这凉爽的秋风不但驱赶不走内心的狂躁,而且愈发激发了她内心更大的波澜。
就在她回屋对镜欣赏自己的身体时,她没有犹豫瞬间替自己作了决定,因为她怕一犹豫自己就老了,还好自己的身体还不算太老。
夜晚一个人的想法往往会无限放大,她旋风般地写下邀请诗句,然后开车一头扎进茫茫夜色里,秋风作伴好赶路,很快她来到他们白天相守的廊桥上,贴下了心中这些年来最大胆的邀请函。
后面的故事顺理成章,其实她虽然在他眼里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的故事她的梦想、她身上老家意大利的风味以及不经意的风情,也煽动了他心中的白娥,当他看到那个邀请函后也是义无返顾的迎风而来。
怎么形容也不过分的四天,他们厮守相依。然而故事注定要在情浓时结束,虽然她一度收拾好行李准备与他浪迹天涯,虽然他们留下太多的泪,但是,她还是留了下来。
也是在她倚在廊柱上迎着秋风远望路口,第五天她迎回来她的家人,一如原来的拥抱、问候,进屋准备午餐。
虽然心中有个约定,等到那天秋风凝结成了大雨滂沱,她看到他站立在大雨中迫切在等她的时候,她的心碎了,但她还是坐着丈夫的车回家了,虽然差一点叩开了门把手想冲进他的车里。
若干年后,在她的儿女清点她的遗物时,早已成家的儿女在夜风沉醉的晚上,读着她的日记,就着啤酒,他们也醉了。
遵照她的遗嘱,也是他们之间的生死约定,她的骨灰随着秋风被洒落在家乡的廊桥,追随着他的身影,与白娥一起起舞。
“曾经的梦,都是美梦;
虽未成真,但庆幸我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