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书开始的最早,成熟的最晚。甲骨文,金文,籀文,小篆,最早的文字显得质朴拘谨而含羞脉脉,但是并不有损于她们的天真活泼又可爱讨喜。篆书几乎没经历青少年时代的无忧无虑,那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故作惆怅,也没有体验过青少年时代的轻狂无束,那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的悠游浪荡。篆书很有个性,直接迈入风华绝代的青壮年,享受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成熟稳重有味道的独特魅力。清朝的篆书就是篆书的青壮年时期,风华正茂,卓绝百代。这个时代,篆体新面层开,名家辈出,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清代篆书大家主要有邓石如、孙星衍 、何绍基、吴大澄、吴昌硕、吴让之、杨沂孙、陈沣、段玉裁、洪亮吉、胡澍、赵之谦、徐三庚、莫友芝、钱坫。这些人大致分作三派——写玉箸篆的,写铁线篆的,自创风格的。严格点就是两派——传统派和创新派。因为铁线篆和玉箸篆根本上区别不大,只不过前者笔画细如线,硬如铁,故名铁线篆;后者笔画对称均匀,犹如两箸,故名玉箸篆。都属于传统李阳冰李斯一派的中锋篆书,圆润匀称,笔法如一。孙星衍,陈沣、段玉裁,洪亮吉,胡澍,莫友芝,钱坫等人基本属于传统派,都没有突破传统篆书的用笔矩度。有创造性的篆书家,如邓石如,吴昌硕,吴让之,吴大澄,杨沂孙,赵之谦,徐三庚这些人。
清代篆书家能够自创新法的首推邓石如。邓石如为清代碑学书家巨擘,其篆书初学李斯、李阳冰,后学《禅国山碑》、《三公山碑》、《天发神谶碑》、石鼓文以及彝器款识、汉碑额等。他以隶法作篆,突破传统篆的樊篱,为清代篆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邓石如在篆书上颇为自负,曾说:“何处让冰斯"?邓石如说这话其实毫不过分。他确实当之无愧。在江宁大收藏家梅谬家8 年,“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专攻篆书达5年之久。包世臣在《艺舟双楫》里将其篆书称为"神品",赵之谦称其"国朝第一",实不为过,因为邓石如开了整个清代篆书新风的先河。书如其人。邓石如为人一如其名,耿介如石,淡泊名利。与人交往,无论贵贱,无款曲,无媚骨,人格极其独立。可谓人书俱绝。好友师荔扉称他:“难得襟怀同雪净,也知富贵等浮云”,可谓知言。主要代表作《白氏草堂》,《篆书小窗幽记》。
吴昌硕,中年以后选择石鼓文为主要临摹对象。数十年间,反复钻研,所作石鼓文,凝练遒劲,风格独特。60岁后所书尤精,圆熟精悍。吴昌硕熔铸篆隶,上承邓石如,又能自开新径,专攻石鼓,可以说清代以来,写石鼓文最有特色成就最大的就是吴昌硕。主要代表作《临石鼓》。
吴熙载,字让之。他是包世臣的入室弟子,包世臣又学书于邓石如。可见他们的师承关系。其篆书主要学邓石如。古朴不及邓石如,灵动典雅似有过之。其篆书点画舒展飘逸,结体瘦长疏朗,行笔稳健流畅。在晚清书坛享有很高的声誉。对后来的赵之谦、吴昌硕均有影响。主要代表作《吴均帖》,《崔子玉座右铭》。
吴大澄,始学秦代小篆,后受杨沂孙的启示,将小篆与金文相结合,并用这种方法书写《论语》《孝经》以及信札。其篆大小参差、渊雅朴茂,别具一格。他对金石文字颇有精深的研究,他的篆书从中汲取了不少的营养。因为喜欢用自创的金文篆写信,他的老师潘祖荫见面后对他说,老弟以后写信,可以稍微简单一些,我半年内拿去装裱的钱已经难以计算了,过了几天又写信给他说"老弟古文大篆,精妙无比,俯首下拜,必传必传,兄不能也"。主要代表作《篆书孝经》,《篆书论语》。
徐三庚,工篆隶,与吴让之、赵之谦齐名,能摹刻金石文字,所刻皇象《天发神谶》尤佳。徐三庚出生贫苦农家,尝打杂于道观。道人有擅长书法篆刻者,徐得其传授。研摩汉碑额篆及《天发神谶碑》作为其篆书根底。其篆书成就最大在于其以方笔写篆书的新路子,所临《天发神谶碑》形神俱佳。其篆书被誉为“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主要代表作《临天发神谶碑》。
杨沂孙,篆隶宗邓石如而能自得,考上古史籀、李斯,折衷于许慎。尝曰:"吾书篆籀颉颃邓氏,得意处或过之,分隶则不能及也"。杨沂孙篆书成就多得益于其文字学。他曾用韵文写过一篇《在昔篇》,表达了他对篆学的认识:“我朝太文,硕儒蔚起。沿流溯源,参同就异。段君铿铿,首阐精谊。江、钱、严、桂,各树一帜。贯山继之,会通神旨。为许诤臣,献可谮不。既定句读,当审释例。渊乎粹乎,辩矣博矣。其时善书,张、邓并时。皋文博雅,完白宏肆。规模秦汉,周秦孔思、灵秀所钟,超徐迈李。衍其脉者,有朔山子。圣俞夫渠,攘之最似。篆德之衰,将三千岁。嘉、道之朝,诸贤竟采。” 杨沂孙认为,清代文字学在其深度和广度方面,都较前代有重要拓展。肯定了段玉裁、江声、钱大昕、严可均、桂馥等学者的重要贡献。对于当代的篆书家,他推服张惠言(皋文)与邓石如(完白),认为他们的篆书能与三代、秦汉的思想情感相沟通。他还对三千年来篆书衰退的原因作了探究:“秦皇蔑古,李斯献媚。小篆肇兴,籀书乃废。但尚圆匀日臻茂美。古意渐漓,真形无几。”秦始皇与李斯以小篆统一天下文字,籀书、古文因而废止。就实用文字的角度而言,小篆被规范划一后,更加圆匀整齐,就文字的实用性而言,的确是更加方便。但从书法审美角度看,其与篆籀的古意相去却更远了。那么,怎样才能超越已经“真形无几”的小篆,重新振兴篆书呢,那就必须上朔于三代鼎彝上的古文字,也就是今天所能见到的金文:“不从其朔,焉喻厥旨。维此吉金,亘古弗敝。得而玩之,商周如对。以证许书,悉其原委” 。而对于《说文解字》的重要性同样不容忽视:“不晓许书,锁匙奚恃。不收金铸,椎轮奚始” 。可以说,将金文与小篆相融合以振兴篆书,这是杨沂孙篆书得力处。马宗霍《霋岳楼笔谈》评其篆书:“濠叟篆书,功力甚勤,规矩并备,所乏者韵耳”,评的可谓恰当。主要代表作《篆书诗经》。
赵之谦,篆书亦学邓石如,在邓石如的基础上掺以魏碑笔意,别具一格。在书法上,他是清代碑学理论的最有力实践者,其魏碑体书风的形成,使得碑派技法体系进一步趋向完善,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位在正、行、篆、隶诸体上真正全面学碑的典范。可见,赵之谦的篆书秘诀全在魏碑上得益。主要代表作《篆书铙歌》,《篆书许氏说文叙》。
综上所述,清代篆书家继承传统的大多没有什么特色,无非玉箸和铁线一类,笔法变化不大,结体修长对称,虽然写的炉火纯青,但已经没有向前发展的余地;所以创新派异军突起,成了时代潮流。邓石如首开风气,影响了整个有清一代,其余各家在学邓的同时,又能自开新路,自成一家,比如,吴大澄以金文入篆,吴让之以隶意入篆,徐三庚以方笔写篆,赵之谦以北碑写篆,杨沂孙以古籒入篆,吴昌硕以石鼓写篆……凡是有影响的书法家无不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加以创造才自开局面的。整个清代又何尝不是继承以往而始开新生?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人世万事何尝有守着家法一劳永逸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只有创造,才能发展!只有发展,才有新生!天地万物,莫有例外。这也是《周易》的最高智慧——"生生之谓易"!易者,变也;变着,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