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八斤多的胖孙子出世了！张老三终于扬眉吐气了。若不是怕街坊笑他太能显摆，听到儿子从医院打电话报喜那一刻，他就放串响鞭了。

张老三是村里精明人。儿子儿媳在他的谋划下，种了两个七八亩的菜棚，又承包了二十个葡萄大棚，日子过得流油淌蜜。

有次，同族兄弟在张老三家住下。莱是好菜，酒是好酒，俩人喝得腾云驾雾。那兄弟指着张老三，醉眼朦胧道，哥呀，你日子是好，有钱。俺穷，可俺有孙子……

这话如芒刺直扎张老三心口，酒一下子醒了。再看那两个如花的小孙女，心里咋全是苦味呢。

生，一定生孙子！

张老三把酒桌上的话又添油加醋说给儿子听，儿子也听得气血直往脑门冲。老实肯干的儿媳终于又怀了三胎。

张老三为孙子摆的百日宴着实够档次。亲朋满座，贺喜声不断。没等客人酒足饭饱，张老三自己先醉了。

【2】

老王俩口子做梦也没想到，亲生女儿会来到他们身边，成了他们的学生。

他们格外关心这“学生”，结果，女孩儿父母听闻，立刻让孩子转学了。

十年了，这个女儿成了他们的心病。看着身边的大女儿和小儿子，那个刚生下就被抱走的肉团常常揪母亲的心。

女人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人小王，小王家境不错，一个当教师的老父亲让全家成了非农业户口人家。女人兄弟姊妹多，家穷且终日吵打不断。她嫁得很知足。

家规严的婆婆，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她都可以忍，她觉着自己高攀了人家。

大哥大姐都成家了，且都有儿子。结婚一年，她生下了女儿。婆婆丈夫的脸色让她凉透心。怪谁？谁让自个儿没生儿子。她更加自卑。

亲娘也劝：生个儿吧，放在老家娘替你养。要不你在婆家抬不起头……那么柔弱的她听了劝。

第二胎，又是女儿。公婆丈夫合计一下，送人了。

第三胎，终于是个带把的。丈夫高兴，婆婆也主动揽下一个人在老家养孙子的大责。

谁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二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的大女儿大学毕业了，工作了。那个偷养的儿子也有了好工作。人人都夸她好命，她却越来越心事重重，好像现在倒出心来，可以专门想那个送到乡下的女儿了。

孩子被送养的人家并不远，不刻意打听，也总有消息传入他们夫妻耳中。那户人家，养父母又生了孩子，他们的女儿没念多少书，离家打工去了。

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婆婆已老得无法在村里独自生活，三家轮流。于是就常听闻他夫妻吵架。常听她控诉婆婆。

说女人忍不下一个八十多岁为她养了八年儿子的老人，外人难以置信。她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是公认的好脾气。心肠软得从不曾高声喝斥一下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

男人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也没了硬脾气。

真应了这句话：人在做天在看，苍天何曾放过谁？！

【3】

小丽挺着个大肚子回到婆家时，婆婆的小屋里来了个陌生女人。小丽打过招呼，才知是为大嫂接生的医生。

婆婆，大伯哥，还有小丽的男人，正商议着一件大事：若大嫂生下是个女儿，就由这接生人抱走，要孩子的人家已找好。

小丽知道了这个秘密，惊得浑身发冷。她双手护住了肚子。

二个月后，小丽提前在医院待产。同病房住着她的同学，她男人的同事。生了，同学生了！抱回病房的男婴得到一屋子人的贺喜，小丽见到了丈夫看人家儿子时眼睛里的那份羡慕甚至嫉妒。

隔一天，小丽生了个女儿。丈夫跑进产房，当众人面低头亲了一下，然后快速把她抱回了病房。这一幕，让小丽忘了生产的痛，也成了她后来凄苦岁月里的温暖与安慰。

小丽庆幸自己没回婆家过月子，甚至庆幸婆婆偏瘫无法来她身边照顾。大嫂的三女儿没被抱走，大嫂的眼泪留住了第三个女儿。小丽想躲开婆家人。

小丽脑中不时浮现婆婆他们商议抱走孩子的样子。她以为自己与丈夫是同学，受过教育，对这个独生女她爱若手中宝。可婆家人叫她害怕。彼此眼不见心不烦吧。

小丽自小爷爷奶奶疼爱，从未觉出父母对自己与弟弟的不同。她是女孩子，父母照样供念书，让她考出农村。所以，小丽对孩子爷爷称女儿“四多儿”并未放心上。

你们家闺女就会生丫头。对丈夫这揶揄小丽总反唇相击：不是我肚子不行，怨你家祖坟不冒青烟。你哥都生仨了，也没生儿呀。

女儿风一样长着，爸爸哄着玩，买着吃，俩活宝闹着耍着，小丽眼中的日子真好。

门口出现了楼房，出现了酒店，有了花枝招展的服务员。传闻男人的上司包养了小姐，又听说某建筑公司老板的外室儿子已上了小学……九十年代末，这小镇随经济的飞速发展，新鲜事儿也多起来。

小丽仍如结婚前那样，看她的闲书上她的班哄她的女儿，她只抛给天天扎进饭店的丈夫一句话：你天天下酒店说有公事，我不拦。咱别学那下三滥，过不了离婚我决不拖后腿。

一语成谶。男人因经济案入了狱，牵出了包养小姐，这让小丽决绝地离了婚。

小丽终于明白，男人那句酒后话是真：我一定要生个儿子！可惜，她一直把这当成了一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