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嫌剧透，请勿当真。

1、

曲靖第一次认识到胸罩很重要是在头一具女尸被发现的现场。

初夏，人工湖畔的芦苇群茂盛成长，刚刚展叶，就超过了两米高，密若森林，几个穿绿制服的警察时隐时现，拉网似地沿着踩出小路搜索，走到围观人群近前，有个高中的男生大声问：“毅恒哥，找啥呢？”

“胸罩。”警察的唇上淡淡一层绒毛，比曲靖大不了几岁，回答道。

“不该问的莫要问。”曲靖爸自后面走上来，轰赶围观的，飞机厂的人没一个怕他，都站定不动。

“你怎么在这儿？”曲神探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也挤在人群里，更加恼火，“你给我回去。”

2、

如果不出门，曲靖妈基本不穿胸罩，在家就棉背心外加件衬衣。家里两间房，曲靖和妈妈睡一间，哥哥和爸爸睡一间。曲靖哥哥考进了县一中后，曲靖妈还和曲靖睡了很长时间，以此要挟曲神探到公安局要套大房子，未果。

夏天热，拉灯不拉窗帘，屋子一黑，曲靖妈就脱光了，只穿一个大裤衩子，不久，曲靖就只听见妈妈的呼噜和风扇的噪音。

有一次曲靖睡前喝水喝多了，起夜，恰好见妈妈自厨房往爸爸房间走，借着爸爸房门漏出来的灯光，曲靖看见妈妈穿了一件红色的胸罩。

妈妈看见曲靖，吓了一跳，小声命令她“快睡觉！”

之后，妈妈就搬回爸爸房间睡了。哥哥放假回来被安排睡沙发，没再折腾搬。

曲靖再借书就放心大胆地往床下塞了。

3、

次日，胸罩成了学校里的流行词。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极个别男生和女生都大着胆子一起讨论胸罩问题。

全飞机厂的人都知道凶手把死者的胸罩拿走了。

曲靖在男生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发现，班里一半的女生都戴起了胸罩。

4、

极个别的男生和女生是指张雪和赵飞。

下午两节课是自习，班主任吓唬了学生一通，交待班长要严格考勤，就回家带孩子去了。

张雪拉着曲靖悄悄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一般逃课曲靖只敢在飞机厂的库区晃悠，跳上集装箱当做舞台唱首歌。

张雪胆子大，拽着曲靖钻进了防空洞。

5、

防空洞里除了尿骚味，还有赵飞。他找来一些枯枝，在洞里点燃了小堆篝火，用烧黑的碳条在墙上写字：张雪和赵飞

“我帮你出了气，你也不感谢感谢我？”

“咋感谢呢？”

“让我看看你胸罩，反正你早晚是我的女人了。”

“谁他妈你的女人？我是你老娘！”

张雪每次见赵飞，都会拉着曲靖。这种对话曲靖已经听多了，见怪不怪。他俩要是不这样说话反而很奇怪呢。

“别写了。”赵飞歪歪扭扭的字让张雪更加生气。

赵飞不理睬，把枝条插进火堆里碳化，他正来劲呢。“我要写张雪和赵飞约会于此，干了好事。”

张雪急了，把那根燃着火苗在枝条拔出，向着黑暗深处扔去。赵飞跑过去捡，像他养的小狗。乐此不疲。

张雪疲了，“喏，看好。”言毕，把宽大的白衬衣往上一拉，露出了好长一截肚皮和黑黑的两团胸罩。

赵飞被吓到了，不再说话，拿起碳条在文字前画起圈来。

曲靖在暗处差点叫出声，小心脏扑通跳了好一会儿，差点就要丢下他们跑掉。

她以为赵飞是画胸罩，没想到赵飞默默地画了两颗心。

还有一支箭扎穿了两颗心。

第一次，曲靖发现有的坏人也会长得比较帅。

6、

鼓足勇气曲靖才跨上了供销社商店的台阶，“阿，阿姨。”

“叫啥？”

“买东西。”

“买啥？”

“胸，胸罩。”

“多大码？”

“不知道。”

“回去问你妈去！”

“我穿。”

售货员这才抬头看了曲靖一眼，“回去量，我们这儿不许试。”

“奶子还没鼓起来，穿啥胸罩啊？”另外一个售货员也掺合进来。这时店里人开始多起来，曲靖落荒而逃。

7、

曲靖推开了父母的房门，他们都在上班，家属区静悄悄的。

双人床的尽头是个组合式的大柜子。曲靖拉开大大的抽屉，是爸爸的几套旧制服和一个木盒。木盒上了锁。记得以前曲靖问过爸爸，“里面是枪吧？”爸爸没好气地回答：“不是。”

“那是啥？”

“被疏忽的罪证。”

曲靖找到妈妈的胸罩，慢慢脱去上衣，笨拙地把胸罩套在身上，关上衣柜门，照镜子。

又跑出房间，从书包里找出直尺，测量胸罩。

8、

曲靖又一次羞愤地蹦下供销社商店的台阶。

9、

张雪哈哈大笑。

“你可以到温州人开的摊子上去买啊，让她们找给你试。”

“大街上的？”

“怕啥，她们会给你拉块布遮着。买一黑一白两件。”

......

“买个胸罩把你急的。人家香港都不戴胸罩。”

“谁告诉你的？”

“李丽珍。”

......

“算了，哪天我陪你去。”

10、

哪天永远没有来。

张雪可能死了，在防空洞里。

凶手这次不仅拿走胸罩，还拿走了所有衣物，包括鞋子警察都没找到。

11、

张雪爱诗。

曲靖喜欢唱歌。

张雪的爸爸打了曲靖的爸爸。

曲靖去看望张雪的奶奶。

张雪的房间里放着好几本她抄录的诗集。

曲靖打开一本。

张雪抄的诗：黑处有什么？

12、

黑处，一块屏幕亮起。

李丽珍快乐地走在路上，对卫道士说：“漂亮吗？”随即掀起T恤，露出健美的乳房，青春洋溢，自由自在。

曲靖哭了，为她从没见过的美。

张雪说得对，李丽珍没穿胸罩。

13、

从录像厅冲出，夜市，曲靖随着人流走到卖内衣的摊子前，镇定无比。“黑的、白的，两个色，各拿一件给我试。”

14、

摊贩两只手举起一块布遮上来，挡住了所有的灯光。

15、

几年后，曲靖和哥哥臂缠黑纱，在家中处理父亲的遗物。

哥哥抬出个木盒，“这会是什么？”

曲靖抬头望向窗外，鬼使神差地说：“也许是胸罩”

16、

字幕：

黑处有什么？

黑夜里一只黑狼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