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看完刘震云的这本书,突然想起来这个笑话。这个笑话越品咂越有味,那种情义的真假,人性的美丑,人与人关系的虚实等等,仿佛都在这个笑话里包含了。
如果按照这个笑话的风格写一部小说,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就是刘震云的这部新出版的小说《一日三秋》。
小说以六叔写起。六叔曾在延津县豫剧团拉弦子,除了拉弦子,也画布景。
后来各家买了电视机,无人看戏了,剧团解散了,六叔去了棉纺厂当了机修工。上班之余,在家作画自娱。既然自娱,画画就全凭自己的想想。画的主要是老家延津的人和事,但又不是,人物和环境变形、夸张,穿越生死,神神鬼鬼;有些画作又非常写实,画的日常生活中的人情百态,平淡无聊。
六婶天天骂他不务正业,周围人也不懂他的画,但是“我”倒是很喜欢。
后来,听说六叔死了,“我”去六叔家看望,问起六叔画的画,六婶说,全都烧了!
“奈何,奈何?”“咋办,咋办?”
一个月后,“我”下定决心,用文字把六叔不同的画面连接起来,写成一部小说。
小说首先说的是花二娘。花二娘不是个人,是延津渡口的一座山,也不纯粹是个山,还是个鬼,这个鬼每天都要进入到一个延津人的梦里面找笑话,你笑话讲不好,她让你背着她去喝碗胡辣汤,你刚把花二娘背起,就被她压死了!现实中,你也死了,死因是心肌梗死。
要是你讲的笑话能把花二娘逗笑,花二娘便拿出一个红柿子给你吃。醒来之后,你还是你。
所以啊,延津大部分人都很幽默,都得怀揣几个笑话默念着入睡。
用个虚幻的神话开头,下面就以“陈长杰和樱桃”“陈明亮和马小萌”两代人的故事为主体。
陈长杰、李延生、樱桃本是延津豫剧团的名角儿,靠着一部《白蛇传》在本地知名。时代的发展败落了豫剧,也败落了这三人的人生,三人褪去了光环,成家就业由仙界回到了人间。回到人间就难免油盐酱醋茶,剧中的“法海”陈长杰和“白娘子”樱桃,生活中结了缘,却相生相克矛盾不断。后来樱桃出了事,陈长杰便带着他和樱桃的孩子背井离乡走出了延津去了武汉。
樱桃为了寻求解脱上了吊,本成逍遥自在一孤魂,然而却遇上了野鬼里的恶霸,没解脱了的樱桃又想起了“许仙”李延生,要他“背”着自己去武汉“找儿子”。陈长杰为了寻求解脱出走延津去武汉开始新生活,而李延生因为身上被迫“背”着个人,为了寻求解脱也来到了武汉。就这样一代人的故事就像命定似的,起源于延津,解脱在武汉。但他们真的解脱了么?
陈明亮作为陈长杰和樱桃的孩子,第一代人的故事注定对他的一生有着重要的影响。跟着陈长杰来到武汉的明亮,挤过大宿舍也跟重组家庭中麻木地生活过,但终究没有归属。武汉是上代人的解脱地,并非是明亮的归属地,于是便有了后面明亮自己一人历经两个月一路讨饭讨回延津的事。爷爷奶奶已经过世,留在延津的明亮虽然有了归属,但却没了亲人。陈长杰既为了明亮也为了自己的生活考虑,只好把明亮寄养在当年的好友李延生家,靠瞒着媳妇偷偷给明亮寄生活费,远程“云养子”,而后因为种种原因,陈长杰顾小家舍儿子。明亮只能退学早早地奔向社会,去猪蹄店打工当学徒,走上了一条孤独且艰难的路。之后的打拼、成就、家事、家乡事等等,一日三秋恍如隔世。
世道沧桑、人情冷暖组成的现实和柳暗花明、荒诞幽默组成的魔幻,层层叠加在这部《一日三秋》中。故事中很多人怕自己活成别人口中的笑话,于是努力活着,然而总是有成为笑话的时刻。
刘震云以两代人的故事,将六叔的画作落到了地上,生了根发了芽。
刘震云的小说耐人琢磨,读起来看似对世间万事万物的戏谑,实则是对人与人之间关系虚假丑恶的批判,还有人的孤独无奈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