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
老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石榴树,另一棵还是石榴树。
端午过后,当百花谢尽,几乎所有植物都在炎炎夏日张开伞盖的时候,石榴树却勇敢地迎着骄阳绽放了笑脸。
“五月榴花照眼明”。石榴花开的时节,绿翳里闪着嫣红,不繁华,却纯粹,美的令人心醉!那红色的火焰,摄人心魄,也燃人激情。偶尔风从枝叶间划过,撞折了一朵,树枝轻颤,拦将不住,飘然堕地。那些缀满枝桠的粉红色的石榴花则依然努着嘴儿吃吃地笑,笑意盈盈里似乎隐匿着某种不肯告人的秘密。
石榴花分雌雄两种,雄的叫“晃花”,只开花不结果, 待授粉期一过,父亲便把它们掐掉,只留雌花生长。花开的时节,蜂舞蝶喧,异常热闹。慢慢地,石榴的花蒂膨胀了起来,像一只只小巧而精致的红玛瑙的花瓶,花瓶越来越鼓,颜色也由绿色变成浅黄,又在浅黄中生起淡红。
长着石榴树的老家的院子,是个大致方形的院落,总体还算宽绰,但自从起了两间南屋后,一下子缩减了将近一半的面积,顿显逼仄了许多,但两株石榴树长势极旺,十几年的光景,已然老干虬曲,蜿蜒茂盛,枝条旁逸,树冠的长条顺势攀延上了南侧的屋顶,遮蔽了大半个院落。
白日,阳光洒落在枝叶间,庭院内陆离斑驳;入夜,月亮爬上南窗,月光透过枝条交错杂陈,地面藻荇交横、光影婆娑,宛如一幅泼墨黢染的写意画。夏日晚凉,在两树中间的空地摆上方桌,烹茶或酌酒,一家人围桌而坐,喝着略带苦涩的酽茶,品着自家酿制的土酒,长辈们絮叼着家长里短,稼穑年景,这是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时光,每当微风过处,沙沙作响,时有树叶飘落,轻拂人面,倍觉清凉。
丰收的季节总是让人最为期待的。
待到中秋回家的时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榴便在枝头跳跃,有的石榴嘴还没有合上,似乎兴奋地在和我们打招呼。高悬的石榴如同一个个高高挂起的彩灯,给节日的气氛平添了许多喜庆。石榴结多了,自己吃不了,我们便把亲戚和邻居叫来,大家一起上树攀摘石榴,分享收获的喜悦。这是每年节日的高潮,也是我们全家最为高兴的时刻。
多年来,我只身飘泊在外,求学、工作,为生活而打拼,其间的艰辛自不必说,但每当想起旧日时光,内心依然温馨如昨。如今弟弟、妹妹也离家外出,父母已老,陪伴他们的只有故乡的老屋和院中的两株石榴树。这几年由于工作繁忙,我回老家的次数渐少。但我始终记着,一个简陋而幽静的农家院落, 两棵普通而熟悉的石榴树所带给我的美好情感与回忆。……它让我时时想起,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