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的一个下午,我闲来无事,就独子一人在仓库里寻宝。那个仓库起初是存放稻草的,后来变成了杂物间,现在就是连杂物也没有了,剩下几块腐朽的木头,上面长着几株叫不上名字的蘑菇。我时常会去仓库走走,仓库虽破但对于孩子来说就是一个王国。
那天,我像国王一样巡视仓库。但是我惊奇的发现,仓库的角落竟然停靠着一辆黑色单车。就像堂吉诃德获得了他的战马一样,我发现了我的坐骑。可我却无法潇洒的驾驭它,我生涩的伸长双手踉跄着把单车从仓库推出,兴奋而又拘谨,生怕父亲看到,到时又该嗔怪我不务正业了。我推着单车,在晒谷场走来走去,午后的谷场弥散着浓浓的谷粒的味道,弗如刚入锅的米粒正萌发着氤氲朦胧的香气。麻雀轻巧的在地上跳来跳去,我看见一只粗心的麻雀正认真的啄食,丢开单车猛扑过去,那麻雀反而往后一窜,窜到我的身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享用免费的午餐了。我陶醉在这夏日的午后,我父亲却痛恨这炎热的天气,也禁止我们下午到处乱跑。我多么希望父亲没有看到我把单车推出来,然而偏偏父亲那天经过晒谷场,他看到我推着单车,热烈的迎来上来。
“阿宽啊,你推车出来干嘛?”父亲一往反常严厉的性子,摸着我的头接着说“想学骑车么?”
我受宠若惊的点点头,便跟随他来到了一片空地。单车是一台老式的凤凰单车,高高的车架,两个大大的车轮。父亲先是把单车靠在腿上,抱着我把我放在坐垫上,但发现我腿不够长。这可是个问题,父亲想了想,让我两只手抓紧手柄,腿穿过车架踩在脚踏板上,我的身子成“S”型。我害怕摔倒,父亲答应我帮我扶好,于是颤颤兢兢的上路了。我小心翼翼的踩着脚踏板,用力的抓住龙头,父亲则在后面稳稳的扶着车身。因为害怕摔倒,因此我总是低头看前轮以免出现坑洼冷不丁的陷进去,但这让我举步维艰。
“抬头,抬头看路”父亲嚷道。
我一听父亲教导,慌忙中抬起头,用力一蹬脚踏板,单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单车撞在灌木丛里,我摔了个狗爬式。父亲呆在原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我很是生气,一脚踹开单车,一咕噜爬起来扭头就走。父亲跑过来拉住我,向我道歉,并且发誓说以后一定好好抓住后座。我又忍不住相信了他,随着他来到一条马路上。父亲这会儿认认真真的扶着后座,车子平缓的就如同旋转木马一样。父亲耐心的告诉方法,我在父亲的指导下慢慢掌握了技巧,于是就觉得父亲成了累赘不方便我学车了。我要证明给父亲看,我说“你放手试试,让我一个人来。”父亲听了,慢慢松开手。
“稳住,稳住啊。”父亲又嚷道。
我猛的一踩脚踏板,车子迅速向前飞去,父亲还来不及脱手,被单车猛然一拽竟然跌倒了。而我不如前次那样慌张了,稳稳的把着龙头没有摔倒。但看到清癯的父亲摔倒在地,又不免心疼愧疚起来,埋怨自己刚刚不应当对父亲发火。于是我匆忙把单车丢开来到父亲身边,而父亲盘着双腿,竟慈祥般的把我抱在怀里,摸摸我的头赞扬我。我受到鼓舞,学的更加认真了,那天下午不知道摔了多少跤,鼻青脸肿的竟然也学会了骑车。而我与父亲的关系也更为融洽了。
许多年之后,我顺利的考上大学。离开的那天早晨,竟然忘记带录取通知书了,于是叮嘱父亲在大巴离开之前送来。但我左顾右盼,父亲总是不来,我焦急而又生气,生怕误了车程,误了前程。正当我彷徨踱步之中,父亲汗岑岑,气吁吁的跑到我面前时,我气愤的责怪他怠慢,问他“你怎么也不知道骑车来?”
父亲双手撑在膝上,气喘吁吁的说:“我……不会!”
我顿了顿,一时语塞哽咽,原来我的父亲并不是万能的父亲,他当初教我学车也只是满足我的兴趣罢了。我把手搭在父亲的肩上,呜咽了半天说了句:“爸,辛苦了。”
父亲拍了拍我的头,送我上了车。车俞行俞远,父亲消瘦的身躯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想,父亲兴许会回去把单车修修,偷偷的学单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