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晓清笳乱起。
梦游处、不知何地。
铁骑无声望似水。
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睡觉寒灯里。
漏声断、月斜窗纸。
自许封侯在万里。
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这一场梦,生于凌晨。
恍恍惚惚中有些半醒,鼻子嗅得雪的清新,耳朵听得不知哪儿传来的胡笳,清亮又清冷。
“乱”,或写胡笳声四散各处,此起彼伏,或写被吵醒的烦躁不安。总而言之,是一个不平静的时刻。就在这个不平静的极早的时刻,他似乎隐约做了个梦。
梦中“不知何地”,只见到披着战甲的骑兵战马,整整齐齐排列着。依稀猜测,大概是在边塞军营处。(“关河”,“雁门”,“青海”均泛指边防重地)
“铁骑无声望似水”是这首词里我认为写得最好的一句话,“铁”和“水”,把刚硬和柔情结合得太漂亮了。
梦中的铁骑,究竟是在原地列队不动,还是在黑暗中无声前行?
若认为他们在无声地前行,那么整个阵仗就宛如水一样向前流动,秩序井然。
这样的解释固然通顺,但我总还觉得少了点意境。事实上,我读到这句时候的直觉反应是,好美!披着战甲的骑兵,齐整排列,屹立不动。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黑色的铠甲上。远远模糊地望去,仿佛是一片无边无涯的暗沉的水面,波光粼粼,平稳不惊。
而在这平静底下,有暗流涌动的情绪体会,是豪情壮志,也是悲壮沉雄。
这一句,当是陆游饱含了深情而写就。
随后他醒了。“睡觉寒灯里”,“觉”应念[jué],醒来的意思。在一片清寒微茫中醒来,烛火也略带寒意。滴漏声快停了,残月低沉,月光斜斜地透过窗纸照进来。天快亮了。
回想刚才的梦境,此刻,那一股焕发意气犹在胸中。从来都自认为能万里封侯,在边疆建功立业,却不料事与愿违。却又有谁了解,他虽然两鬓花白,但心中壮志不灭。
“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一句话坦诚直白到这样的程度,便有了千钧之力。
无论承受多少艰难、多少打击,前途是多么明明白白地无望。
抵死坚持的人总是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