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被一个不能言说的问题困扰,时日久了,问题就像囚禁怪兽的牢笼,终要被冲破。这个不能言说的秘密问题就是我不会做饭,却会吃。
揪起这事,还得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泥泥对着一桌子菜,满眼委屈的说:“爸爸,明天你能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吗?”先生答应着:“明天晚上给你做,今天先吃妈妈做的。”泥泥说:“我只想吃爸爸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感觉先生的厨艺已经学成多半,一盘最简单的菜,该不会差了味儿,于是自己尝,不咸不淡,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也谈不上好吃。泥泥勉强夹了一口,说:“滋味差了很多,家里几个人,这道菜便是几个味道。”先生不语,我知道他不便评说。
又是开饭时间,先生做菜,还没呼唤,泥泥早早儿等在饭桌边,从厨房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得我心里有着不受用,也去厨房。先生已经做好了西红柿炒鸡蛋,放在工作台上,泥泥左捏一点右夹一筷子,吃的正香。先生也不理会,忙碌着做下道菜。不一会儿上桌吃饭,泥泥说:“还是爸爸做的饭好吃。”我突然有些惭愧,想起能勾起食欲的美食是印记着儿时常吃的饭食。
很久没有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应姐妹之约,一起回家吃妈妈做的荨蔴背口袋。说起荨蔴背口袋还有段故事,与先生相恋时,告知父母家下,姐妹们一起回家,母亲做了一锅荨蔴粥,做起背口袋。先生本是南方人,从未见过面饼包面粥,一面学我的样子取食,一面含羞说:“受不了了,要漏了。”众人皆乐,可怜我家先生头次上门,又不敢太过,妈妈见了也怜,耐心教他正确的取食方法。
后来这荨蔴背口袋也成了我们年节的必备,这次姐妹们相聚,又开始做那一大锅粥,说着荨蔴趣事。闻得香味儿,我便迫不及待的要吃,粘到手指上,又不忍洗去,伸了舌头就舔。妈妈见了又笑我馋猫儿样,要我再包一个慢慢吃。先生也稀罕着,说起想到节日或妈妈,就会想吃这口热粥。后带了一些,分与他人,食之摇头,问我有何妙处,不能品味。便想起美人口里的美食不一而同,都是从小留下的印记。
一日与友谈天,说起不能或缺的是妈妈做的馍,吃饭可以随便,吃馍一定要吃妈妈做的,那种味道他能从众多馍中尝出来。听了,心里微微一动,想起小妹,也是一个极爱妈妈做的馍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找出妈妈做的馍。儿时每日回家,小妹便会直奔蒸笼放置的地方,踩着凳子都要拿块馍馍出来。偶尔一次,摸出来一块亲戚送来的馍,小妹吃了一口竟大哭起来。母亲闻声赶来,换了小妹手里的馍,小妹的哭声也就止了。
我欲笑话小妹,母亲说:“你们姐儿几个可没一个好的,你除了吃我做的手擀面,一口馍都不要吃,为了你,我常擀一个饼子一般大小的面,煮给你吃。”我咯咯的笑,想起一年得了女儿想母亲,吃不下饭时,先生接母亲来与我同住,母亲擀了面,带着家里种的水萝卜,红红绿绿的一锅面,被我吃了一大半。母亲只是憨厚的劝:“身子好了,我教你做饭,你自小儿就爱吃手擀面,以后我不能常在你身边,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都是做娘的人了。”我嘟着嘴,撒着娇:“我要你一辈子做给我吃,我自己做的不香。”母亲摸着孩子的小脸儿说:“这多好的孩子,竟投了这么糊涂的娘,我哪能陪你一辈子。”
后来我苦修苦练,终于能做女儿爱吃的炒饭,夜来无事,问女儿最想吃的是什么饭,小泥没有犹豫的喊:“妈妈做的炒米饭。”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忙问:“爸爸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呢?”女儿说:“最想吃的就是妈妈做的炒米饭,爸爸做的也想吃,排第二。”
我举着双手,眉飞色舞的开始讲起我妈妈做的荨蔴背口袋,舌头舔过手指时,先生在一旁乐。老婆婆也引得讲起她儿时的美味——豆豉辣椒臭魔芋。满屋生香,都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