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北边境线已一周有余,可我的心却依然在那片山水间游来游去,短短的十余日,可谓是惊鸿一瞥。但那山、那水、那一草一木、那万里路上的云和月,已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一时间,我认准了它的山比黄山还奇、它的水比洞庭还秀、它的林比天山还幽。我知道,我对它太偏爱了,我陶醉于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与其拥堵于人流、车流,何如徜徉于山水间呢?滚滚红尘,我渴望有一份清静、一份安然,是东北的山山水水给了我这样一个去处,抚去万千烦忧、澄澈一方心田。
七月底,我们一行挈妇将雏、呼朋引伴、一路欢歌,在风流倜傥的汪洋队长率领下开始了东北边境之旅。由于同学们已经做足了功课,路线、食宿、装备精挑细选,所以我们整个行程可以说是紧张有序、气定神闲了!车出北京,就遇到瓢泼大雨,雨流如注,沿着车周浇下去,驾车的文弱书生们这时都变成了所向无不披靡的汉子,大家相互鼓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狂风暴雨的兴奋中,我们离开了辽宁。先生驾车,我心安理得地坐在副驾驶上,自得其乐地欣赏起高天上流云。幼时读民国才女萧红《呼兰河传》,其中描写火烧云的情节,常常令我神往,及至到了关东大地,才发现它的长空云海的确无人能够抗拒。因为东北的云实在是“别有天地非人间”,车辆在绿意盎然的公路上穿行,高天上流云气象万千、变幻莫测、忽隐忽现、虚无飘缈有如仙境,有的似奔跑的骏马,我不禁想要纵横驰骋了;有的若华丽的宫殿,我不禁想学那广寒宫中的嫦娥,要一舞翩跹了;有的又似那待字闺中的少女,我想要爱上她了。到了暮晚时分,这云又变得似火非火、似花非花、红通通、金灿灿、云蒸霞蔚、悬于天际,我想“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就是这样的景象吧!到了“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的夜晚,它又是那样的静谧无声,教人只想倚在月下、斜在云边,吹笛到天明了!
东北多山、多水,生于平原、长于平原的我,这回可看了个够。东北的山雄浑、大气、伟岸,它不似其他地方的山水,它们都太小家子气了,不是张开双臂迎接远方来客,而是动辄被可悲地圈了起来。其他地方的山、水只能是“小家碧玉”、抑或是“大家闺秀”,东北的山水要算是皇族血统了吧!沿着北国江山起起伏伏豪迈的曲线,你会感到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画在你面前徐徐展开。这里的山连绵起伏,延伸到天际,山依着水,水傍着山,山水相连,,相互包容。在这里,你会看到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你会看到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你会看到小桥流水、西风瘦马。都说“河流是自然写在大地上的诗歌",可是,今天的这首诗歌却浸润了太多难以承载的悲情!沿黑龙江溯流而上,水草丰美、湿地密布。遥想当年,黑龙江为我神州大地一条内河,却因晚清政府闭关锁国、腐败无能,使我山河痛失!沿江百姓流离失所,黑龙江沦为界河!而今我中华崛起,万象更新,百姓安康,才有了我们今日的边疆行!
东北水域丰富,江河众多,先生酷爱游泳,这次几乎是把沿途的大江大河都感受了个遍。犹记那晚寄居虎头镇,住所前几十米处就是乌苏里江。凌晨三点,这里已是东方欲晓,懒惰的我没有能看到虎头日出的奇观,心下好一顿自责。早早的来到了闻名遐迩的乌苏里江边,“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悠扬的《乌苏里船歌》响在耳边,我忍不住的轻声哼唱起来。我虽不是赫哲人,可也想撒开千张网,收获鱼满舱呢!江水澄碧,缓缓流淌,有白帆竞逐、江鸟飞翔;有林海浩瀚,千峰耸峙,山水相眏成辉;有野花繁衍生息,俊俏别致,饶有情趣。先生忍不住纵身一跃,化身游泳的鱼儿,无奈两岸哨兵把守,只能小游片刻而抱撼了。
我们在一路美景中来到了“虎头要塞”和“珍宝岛”。“虎头要塞”被侵华日军无耻地称为“东方的马奇诺防线”,要塞顶上有苏军烈士墓,展览馆前“二战终结地纪念碑”无言矗立。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跄跄前行,我和孩子冷得直打寒噤。“虎头要塞”是用中国劳工的累累白骨堆砌而成,工程完工后,劳工全部被日寇杀害。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但虎头要塞的两千日寇仍负隅顽抗,最后被苏联红军全歼。苏联红军也为此做出巨大牺牲,四千名红军血洒虎头。抱着坚决抵制日货的心情,我们继续朝珍宝岛进发。到达目的地,江边一块巨石上赫然镌刻着两行大字“百年首捷、一岛独胜”,意即《瑷珲条约》签订百余年来中国首次对苏交战获胜,岛上的对联“身居珍宝岛、心怀五大洲”为将士们表明心志。站在岛上,忆起中苏交往风云,令人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东北 ------这位共和国的长子,可谓是经历复杂、饱经战乱,这块土地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一首歌,歌中唱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马蹄南去,人北望,我愿守土复开疆…。良久,有泪轻轻滑落。
从虎头到抚远,将近600公里的路程,途中有碧水蓝天、也有乌云压顶,怀着一腔爱国主义热情,我们在大雨滂沱中赶到了回归祖国怀抱不久的黑瞎子岛,因为下雨,已经封岛,但热情好客的守岛官兵被我们不远万里的一腔豪情所感动,破例为我们放行——整座岛被我们这些远方来客包游了!手抚着中俄界碑、站在中俄国界东段界桩揭幕仪式处,大家竞相留影,虎头要塞的阴霾一扫而空!
穿州过县,傍晚时分赶到黑河,黑河素有“北国明珠”、“北疆重镇”之美誉,与俄罗斯远东地区隔江相望。大家兴致勃勃地品尝完俄餐后,一起来到了黑龙江边。江愈近,步愈缓。隔江几百米处就是我们曾经的“海兰泡”,高楼鳞次栉比,华灯璀璨夺目,美景如斯,却与我等无缘;观失地,我不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夜宿黑河,久久难以入睡,有宋徽宗诗涌上心来: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我不知道,卖国求荣的晚清当权派们可有这悲极怆极的心!
夜色茫茫中我们来到了祖国的最北极——北红村。顾不上歇息,三脚两步到了黑龙江畔。高山不语、流水无声,饱经沧桑的黑龙江静静流淌;沿着鹅卵石的江岸,听着微风细细、流水潺潺,江边坡上草儿青青、野果香甜、山花烂漫,身穿长裙的我仿佛置身画中;掬一捧江水,甘甜清冽,望一眼远方,群壑无声。秀丽多姿的江岸逶迤向远方,余晖斜照在我边防部队的巡逻艇上,令人不禁深深的感动:我们最可爱的人,在祖国的最北极,保卫着我巍巍华夏,才让我们能够“岁月静好、流年无殇”。这晚,在边疆、在北极,远望夜色中的北疆哨所,品尝着美味的小鸡炖蘑菇,听着老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大家---都醉了!
车穿行在遮天蔽日的兴安岭林区,车行进在广阔无垠的湿地,车急驶在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无论走在东北的哪一片土地上哟!目所及处皆是绿色的海洋,浅绿、新绿、嫩绿、翠绿、碧绿、深绿、墨绿、祖母绿…,漫山遍野的林木生机勃勃,直指云天!我不禁想起翦伯赞的诗句“无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千万章”。落叶松、白桦林、红松…,每种都是那么的高大、挺拔、修长、硕壮,俨然是树中的伟丈夫!此情此景,任谁都想高歌一曲:穿林海、跨莽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一路上,车少、人稀,车上的人时而“幕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度仍从容”,时而停下车来,走进清幽林间,闲听林间鸟儿千鸣百啭、看蝴蝶翩翩。孩子们忙着采摘色彩斑斓的野花,相互追逐嬉戏。在这里就是顺手揪下一束野草,也是拍美照的绝佳道具呢!林区道路上,常有鹿呀、狍子呀、野兔呀等出没,这让我们有如孩童般兴奋起来。
朝辞黑山头,暮宿满洲里。不知不觉间,我们已来到了内蒙的边境线上。天苍苍、野茫茫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九曲回肠的额尔古纳母亲河,嘶鸣啾啾的燕山胡骑,星星点点的俄罗斯村落散落在我屈辱的失地。凭吊古代英雄,让人怎不生出:愿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夜晚,满州里俄罗斯姑娘、小伙热烈欢畅的表演,餐厅里笑容满面的俄罗斯食客,方给我心头些许的安慰!扎龙的丹顶鹤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引人陶醉。晴空群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悠闲的鹤群、青青的芦苇、闲散的喂鹤人,多么美的一幅画啊!
离开葫芦岛的时候,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东北,这块我为之留连的土地,以它独有的方式挽留着我们,它不似江南细雨濛濛:江南人,留客不说话,只有小雨悄悄地下。它看不上这样卿卿我我的离别方式!它的山、它的水、它的人都是那么的通透豁亮!连它的依依惜别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别了,我的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别了,我的棣棠丛丛、朝雾蒙蒙!有一天,我会再回来看你!(部分照片拍摄者:王任飞、陈汪洋、田杰、肖鹏、刘浩、徐飞及HH联队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