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佐木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就当是放假吧，不用上班了。”短信发出后，安琪取下身上的温度计，39度，比昨晚还高些。
果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本以为把冬天的棉被全搬出来捂一捂就会没事，看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医院，已经没有想去的冲动，半年来，安琪去医院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过来，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安琪倒在床铺上，脑袋依旧晕晕乎乎。
大约半个小时后，安琪被一阵门铃声吵醒，在N市，安琪并没有什么朋友，难道是……
“程泽……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今天你不用上班吗？”安琪穿着一身睡衣，裹着一条毛毯，一脸疑惑且略带羞涩地望着眼前的程泽。
火急火燎赶到的程泽，看到安琪的一身装扮，有些不知所措，“我……过来看看你……给你买了些药。”
程泽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安琪的家，所以进门后就自己跑到厨房用水壶烧了一壶水，将买来的药泡好，端到安琪的床边，待到安琪起身，便把药递到安琪手中。
“我已经吹过了，不烫。”
喝药的同时，程泽说道“你睡吧，我到客厅把昨天拍的照片修一修，有什么事叫我。”
安琪点头，算是应允。
口中的药味还未完全消散，但此刻，心是暖的；这种温暖，因为久违愈加显得弥足珍贵。
安琪不得不承认，程泽有时候真的很像个贴心的男友，但严格来说，两人只能算是最普通的雇佣关系。
1 我们以前见过吗
在N市的一家咖啡馆窗边，一位年轻女孩身着灰色连衣长裙用手支着下颚坐在窗边，窗外并未有值得令人侧目的风景，只有行色匆匆的人群，但女孩依旧看的入迷，只露出一半的面容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看窗外的景色还是思绪已然飘远。
“你好，是安琪小姐吗？”
声音真挚且诚恳，这是安琪对程泽的第一印象，回过头来，望着眼前一米八的大高个，安琪有一瞬间的失神，不仅是因为程泽的耐看的面容以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我们以前见过吗？”安琪知道自己有时藏不住话，但没想到程泽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吧。”安琪边回答边让程泽坐下，自己虽然是个出过书的作家，但深居简出，写作用的都是笔名，任何商业活动也从未参与，不可能见过眼前的人。
第一眼看到程泽，的确是似曾相识，但安琪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毕竟现在的自己，不应与任何人扯上不必要的联系。
“我叫安琪，你既然能准时应约，说明你已经看了我的招聘信息，我同样看了你的简历，大学专业是摄影，有三年的工作经历，所以接下来的工作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太难。”安琪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没有不好亲近，但也不至于让人产生距离感。
程泽是N市崭露头角的新锐摄影师，如果不是看到了联系人的姓名，再加上心里的一丝期待与侥幸，这种网络招聘，自己是绝对不会应约的。望着安琪低垂的眼眸，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笃定。
“那我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
“拍照。”
“拍谁？”
“我。”
程泽略微抬头望了望安琪。
“好。”
简单的交谈后，程泽发现安琪并不爱说话，似乎也不太爱笑，笑容很浅，眉宇间还带有几分淡然和释怀，很容易出神，有时候说着话眼神就定在那儿。
她不快乐。
这是安琪给程泽的第一印象。
2 秋天的尾巴
工作已经半个月了，就以前的摄影经历来说，安琪安排的工作对程泽来说实在是过于轻松，每天主要是跟着安琪去N市的各个角落，有时是熙攘拥挤的街道，有时是安逸宁静的郊区，在湖边的长椅上待一整个下午也是常有的事。
安琪走到哪里，程泽就跟着拍到哪里，有时候拍照片，有时候录视频。
镜头里，有她，有风景。
安琪依旧不爱说话不爱笑，偶尔说出口的话也总让人捉摸不透，反倒是程泽总是逗她，两个人待在一起时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虽然每天都与安琪待在一起，但程泽感觉安琪总有一天会离开，去到很远的地方，这种感觉没有来由却很坚定。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N市的秋天总是下雨，让人感觉上天是个爱哭闹的小姑娘，在秋天与心爱的人分了手，以至于每天都要哭一哭，缅怀它那短暂而又深刻的爱情。
晴朗有风的日子令人格外珍惜，也叫人欢喜。
尽管屋外的温度已经很低了，但安琪还是喜欢在有阳光的日子出去走走，踩着路边飘落的枫叶，让人感觉少了几分寒冷，多了几许诗情画意。
何况，身边此时还不止自己一人。
“安琪，你回过头来对着镜头笑笑。”程泽在身后拿着相机边拍边对着安琪咧嘴笑，笑声很快就传到了安琪的耳朵里，一点一点在安琪不知不觉中荡漾至心间。
他真的很爱笑，安琪在心里想着，但并没有回头。
“好好好，你不用笑，就回个头总可以吧，我在录视频呢，你回个头就完美了。”
安琪微微一笑，踱着步子，没有回头。
“老板，做你的手下真是不容易啊，每天做你的司机，摄影师，还要准备一百个笑话逗你笑，我多不容易啊。”程泽若无其事地在嘴上“抱怨”。
安琪回头，但并没有笑。
走到程泽身旁，从他手里接过相机，看了看刚才的视频，程泽突然凑近，摸了摸安琪的脑袋，将手别在身后，俯下头在安琪的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样，我拍的不错吧。”
安琪略微慌乱地眨眨眼睛，没有回答，将相机塞到了程泽的手中，便起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程泽扫了扫脑袋瓜“我觉得确实可以啊，怎么又不说话了，最近不是挺喜欢说话了吗。”
还是小时候可爱些，程泽心里想着。
3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
窗外依旧下着雨。
中午时分，安琪本想出去走走，没想到把程泽叫来后，窗外就下起了雨，无奈，程泽只好待在安琪家等雨停。
将近傍晚的时间，两人都有些饿了，程泽便提议亲自下厨为安琪做顿饭，安琪也并未拒绝。
说来奇怪，程泽单身，没有女朋友，只在初中谈过一场恋爱，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但对安琪，总是有花不完的耐心，他喜欢看她笑，虽然安琪并不是个爱笑的人。
“程泽，你喜欢猫吗？”安琪放下手中的书本，脑袋仰在沙发背上望着在厨房忙忙碌碌的那人。
三个月的相处时间，用安琪的话说，两人不能说是无话不谈，但也算是相谈甚欢。
“喜欢啊，猫挺可爱的。”这不是程泽第一次下厨，但是第一次在安琪家做饭，难免有些不顺手。
安琪头望着天花板，“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我很喜欢，那只猫很特别，橘黄金亮的毛发，特别好看，它很喜欢粘着我，但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那只猫就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从小就不是个爱哭的人，但那天哭的特别伤心，我妈怎么哄我都还是哭。”
“那后来呢？”程泽将手中的面条放入沸水中问道。
脖子有点酸，安琪干脆半躺在沙发上，“后来，那天我妈带我去逛了超市我就没哭了。”
“哈哈哈……原来你那么好哄啊，带你去个超市就不哭了。”程泽在一旁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不是的，是因为那天我在超市的小游乐场里遇见了一个小胖子，那个小胖子特别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一条缝，特别好玩，他教了我很多好玩的游戏，还很喜欢扯我的小辫子，我总是趁他不注意也扯回去，我们在游乐场里玩了一整个下午，因为那天我妈逛完超市后把我忘了，自己回家去了，唉……”安琪默默叹了叹气，“我都不知道那天是难过还是开心了，我最喜欢的猫丢了，却遇见了一个会逗我开心的小胖子。”
“你后来还见过那个小胖子吗？”程泽望着安琪露出沙发的半颗脑袋，视线不再移开，锅内的面条有些轻微地沸腾，但程泽似乎忘记了搅动。
“没见过。”安琪突然冲着程泽笑了笑，“但是我有和那个小胖子的照片，是我妈回来接我的时候照的，你想不想看？”
程泽还没来得及回答，安琪已经起身走进房间。
几分钟后，安琪走到程泽身边，从背后拿出一张照片递到程泽眼前。
“是不是很胖？”
程泽直直望着安琪的脸，依旧是明朗的笑容，而后微微咳嗽一声，“虽然是有点胖，但你有没有觉得……他挺可爱的啊。”
“哈哈哈……”
这是相处里的几个月来，程泽第一次看见安琪大笑，眼睛锁住安琪看，抬手无意摸了摸左心房，扑通，扑通，紧张地像个孩子，而后缓缓低下头。
安琪意识到自己的脸微微泛红，便走到桌边说道，“是挺可爱的，你知道吗？我走的时候那个小胖子说很喜欢我，以后还要和我结婚呢，只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你的啊。”
安琪回过神来，眼神锁住程泽，“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面好了，过来吃吧。”
“你明明说的不是这个……”安琪嘀咕道。
窗外的雨还在下，今年的秋天感觉格外地长。
4 你别是个傻子吧
N市的冬天已经连续几年没下雪了，只是风尤其大，扫在脸上伴有微微的刺痛感。
安琪的身体一到冬天就格外虚弱，因为体寒，手脚异常冰冷，怎么捂都暖不起来，她不爱出门，有时候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能一个人发呆一整天，她实在太不喜欢冬天了，至少在程泽出现之前是这样。
寒冷的冬季，风大的日子，天上的太阳只具有象征性的意味，照在身上，暖不到心。
安琪本想给程泽放个假，没想到程泽突然说要带安琪去游乐场。从小到大，安琪去游乐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喜欢热闹的场景，熙攘的人群，因为快乐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眷恋了，她珍惜从小到大每一次快乐的感觉，但现实不允许她过分眷恋。
拗不过程泽，可当安琪说想坐那个90度的过山车时，他怂了。
安琪并不知道，眼前一米八的程泽，有轻度恐高，他提议来游乐场，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安琪最近的变化，只是为了眼前央求自己坐过山车的女孩能开心一点，只是希望再看一次安琪如小时候般明朗的笑容。
喜欢一个人，是要全世界知道的，爱一个人，是轻轻悄悄，愿意妥协的。
程泽妥协了，这不意外。
意外的是，安琪连续坐了三次过山车，原本可能有第四次的，但程泽在第三次过山车停下之后怎样都不愿意再上车了。
如果哪一天，你在游乐场的某个角落看见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毫无形象地吐了，请别意外，他只是为了哄一个心里很在意的女孩。
大约过了十分钟，程泽才缓缓起身，但也只能狼狈地弯着腰走。
安琪望着难受地说不出话来的程泽，心里闪过那么一丝愧疚，在程泽不注意的瞬间，安琪走到他身旁，在程泽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一把拽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慢悠悠地扶着程泽往前走。
安琪并不知道，在程泽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刻以后，程泽只是故意弯着腰，自己的身高也撑不起一米八的程泽，所以在旁人眼中，就是男朋友随意把手搭在女朋友肩上，起初安琪并未察觉，直到化着小丑妆的工作人员说“我给你们两个小情侣表演个魔术吧。”穿着卡通服装的工作人员说“我给你们两个小情侣拍张合影吧。”路人游客说“能和你男朋友合个影吗他好帅啊。”安琪满脸黑线。
还有件事让安琪很无奈，自从程泽坐完过山车吐了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甚至毫无顾忌地大笑引来路人侧目也没停，出游乐场的那一刻，安琪甩开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踮起脚用手背探了会儿程泽的额头，随即说了句令程泽七上八下的话：“程泽，你知道你今天傻笑了一整天吗？你脑子没问题吗？你别是个傻子吧。”
程泽笑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慢慢合上，转头望着歪歪脑袋一脸疑惑走在前方安琪，他有点慌。
但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安琪的手怎么这么冰，可能是因为在室外，而现在是冬天吧，程泽自顾自地想着。
待回过神来，安琪已经走远了。
5 寒冬已至
安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以往所有快乐开怀的事，梦境的美好让她不愿醒来，但她听见了有人在呼唤她。
程泽不知何时走进了房间，他坐在床沿上，轻拍着熟睡中的安琪，眼中的关心被安琪撞见，不止关心，还有喜欢和爱，全都展露无疑。
安琪挣扎起身，喉间还有些许苦涩的药味。
“你睡了一整天，感觉好点吗？”
安琪望着窗外被黑暗笼罩的天空，点了点头。
“有没有想吃的？”程泽盯着安琪。
安琪望着程泽“想吃饺子。”
“好。”几秒后，程泽收回望向安琪的眼神，起身离开的那一刻，手臂被安琪抓住。
“程泽。”
程泽半侧着站立的身体，没有回头。
“你喜欢我？对吗？”
程泽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安琪松开抓住程泽的手，缓缓低下了头。
下一秒，在安琪不注意的瞬间，程泽俯身紧紧抱住安琪，在耳边轻轻说道“是，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他的臂膀足够温暖，温暖得让人眷恋，安琪闭上眼“但我不能喜欢你。”
程泽松开怀中的安琪，双手锁住她的肩膀“为什么？”
望着程泽一脸疑惑的面容，半晌后，安琪回答说“我可能活不过25岁。”
安琪把头别过，她觉得程泽的眼神快把自己杀死了，“好，我坦白跟你讲，我有遗传病史，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我的身体一到冬天就会变得虚弱，身体器官也比常人老化的更快，上一次去医院，医生说，以我的身体状况，可能活不过25岁……”
安琪吃力地说着这些话，程泽出现之前，安琪并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害怕由来已久的病情：“所以，我才想到找摄影师，记录每天生活的点滴，因为，我随时都可能死去，或许过完这个冬天，或许就是明天。”
一字一句都在刺激着程泽的神经，没留下一句话，程泽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一次尝试到心痛的感觉，而后，望着程泽离去的背影，安琪心中一片释然，原本就不该有什么期待的，谁能接受自己的喜欢的人是个有遗传病史的人呢。
“只是，程泽，我可能也喜欢上你了。”安琪坐在床铺上蜷缩着身体嚎啕大哭。
这一晚，安琪彻夜未眠。
6 春天会远吗？
当第二天的门铃声响起时，安琪是清醒的，她几乎是跳下床铺去开的门，门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程泽。
几个大的行李箱整齐地摆放在门口“你放心，我不会赖房租的。”
安琪一脸愕然。
“我昨天离开只是是在怪自己怎么这么晚才知道你的状况……我希望，你以后的日子，是有我陪伴的。”
安琪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但很多时候，人的身体比脑子和意识都诚实，她无法拒绝。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她需要这份刚刚好的温暖。不止安琪，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所以就有了“安琪，起来吃早餐啦。”“安琪，我们去逛超市吧。”“安琪，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安琪，今天出太阳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晴朗的日子，程泽依旧会带着安琪出去走走，但多数时候，安琪还是闭门不出。
他依旧给她讲着笑话，他喜欢她的笑容，明媚如花。
一次晚饭后，安琪窝在沙发里看书，程泽在电脑前修照片，和安琪同住后，程泽在一个摄影工作室入职，老朋友开的，薪水可观，工作也比较自由。
安琪看书看得有些头晕，一转头，发现窗外竟在下雪，本以为是自己眼花，起身走到阳台，发现真的是雪，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坠落，落到手中，微微的有些凉。
“怎么不穿个外套再出来。”程泽把手中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安琪的肩膀上，从身后拥住了她。
“冷吗？”
感觉到耳后传来的关心，安琪悄悄羞红了耳根，笑着摇了摇头。
程泽把下巴抵在安琪头上“和你说个秘密，想不想听？”
“嗯，你说。”紧紧握了握程泽围抱在小腹前的手。
噗嗤一声，程泽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那个小胖子。”
安琪突然转身，“哪个小胖子？”
眼神锁住安琪，“就是那个小胖子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好看，扑通……扑通……感受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几秒后，安琪踮起脚用手环住程泽的脖子，唇蜻蜓点水般覆在程泽的唇上，只一秒，便把头迅速低下埋进程泽的胸膛，安琪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此刻的她，害羞且怂。
她察觉到程泽的一只手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但程泽立马说出了一句令安琪无比震惊的话。
“安琪，我们结婚吧。”
安琪睁开紧闭的双眼，没有抬头，亦没有回答。
程泽继而自顾自说道：“冬天不行，你怕冷，明年春天，好不好？”
紧紧地环住程泽，几秒后，安琪在心中应允，但意识到自己没有点头，没想到程泽开口道：“我听见了，你答应了，不能反悔了。”
雪还在下，冬天到了，春天会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