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一位许久没有见的朋友聊天。

我们聊了许多工作、科技、趋势和网路隐私的问题，而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谈到了情绪。

他说，有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情绪状态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差，是心理变得更坚强了，还是一切都是假象，这些坚强都是他自己装出来的。他接着说，他不知道是不是周遭的大家都过着好像还不错、很稳定的生活，他们有着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对象，往看起来好像不错的地方前进。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自己被自己的情感和情绪搞得一团混乱。前进也不是，后退更不行。

但我跟他说，我认为，许多看似不错的人，其实可能是还没有察觉到问题而已，而你看到的不错，或许背后隐藏着很多冲突、很多无奈、很多貌合神离。能够知道自己的状态是一团糟、以及为了什么而一团糟，已经是一个还蛮不错的状态了。

这让我想起中国作家武志红所写的书《巨婴国》，里面开宗明义说，大部分的中国成年人，在心理上，都是婴儿。和这位朋友分开之后，我一直觉得，其实我们大部分人，在处理情感、处理关系上面，也都是婴儿，包括我自己。

走在路上，我想起了最近对我影响蛮深的一本书，《在一起孤独》，里面有一段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

作者雪伦提出了一个问题：人类，可不可以跟机器人恋爱呢？

在一看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其实有点反感的，直觉就认为不可以。但为什么不可以呢？是我身为人类这个物种的傲慢吗？还是我对于所谓的「生命」的定义，实际上太过狭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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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接着举了一个例子，让她感觉到深深的震撼，她说，在一场主题为「伴侣机器人」的会议结束的时候，一位大约24、25 年纪的可爱女孩过来找她分享，女孩说，要是有一个机器人可以展现出所有她想要的「关心举动」、并且了解她的情绪、懂得她所有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话做出适当的反应。这样的话，她宁可把现在的男朋友，换成一个精密的伴侣机器人。

同时，另一外企业家和电脑科学家大卫李维，也写了一本书，叫做《和机器人的爱与性》，里面说到，和一个机器人谈恋爱的时代即将来临，而也因为机器人，人类的性行为与次数将会更加多元且满意。此外，机器人也将取代人类「失败」的部分，未来，你甚至可以和机器人结婚，而优点相当明显：他不会欺骗、他不会心碎、他更懂你，他也永远不会背叛。

李维断言，跟机器人在一起，你会感觉「更好」。

这样的言语，或许还不能说服你。不过让我们想一下，其实有不少部电影曾经碰触到这类型的议题，例如「云端情人」或是「银翼杀手2049」，里面都谈到人类爱上机器人的故事，在电影里头，这样的爱情一点都不假，甚至所有的伤痛与快乐，也一样的动人。「云端情人」里头大叔对语音机器人的交流与互动，看起来是那样的纯净和美丽。而银翼杀手2049中，K与Joi的互动，依旧触动人心。

那么，我们在这当中所感受到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绪呢？

会不会所谓的爱情，只是我们自导自演的虚幻想像？而说到底，人类的亲密关系，追求的就是一种表演呢？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会不会只是脑内化学物质的特殊组成，破解之后，就可以复制，在未来的时光，我们可以爱上任何人，甚至，任何东西？

如果跟机器人在一起会让我感觉更好，我还需要去考虑他是不是「真的」吗？而「真实性」对我们来说重要吗？快乐，不是应该更加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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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伦在书中也表达强烈的观念：不行，我们不应该跟机器人谈恋爱。她认为，或许所谓的机器人展现的不是一种「生命形式」，而是一种「表演艺术」，所谓的更好，其实只是因为我们在跟机器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有比较多的「掌控力」 ，而或许让我们感觉「更好」，其实是变相地放弃了某些东西。

我认为，的确，和机器人建立关系，可以给大部分人带来许多慰藉，尤其在现代当中，目睹了那么多失败的关系、破碎的相处、心碎的爱恋，和一个「懂你」，了解你所有反应，并能够在适当的时间给上最恰当的安慰的机器人，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21 世纪的救赎，是我们在世纪末的仙丹。解决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人类变得更快乐，让我们感觉更好。

但是这样的更好，是有代价的。

我们在这样令人迷醉满足的关系当中，其实放弃了很多。

这样的关系，就像武志红所说的，如同一个巨型婴儿一样。我们会在里面获得快乐，但除了快乐以外，什么都没有。而这样的快乐，也有它的期限。

哈佛大学曾经进行一个长达八十年的研究，他们想观察那些有着最满意、最充实、最快乐富足的人们，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特点，才能让他们获得「长期的快乐」？研究结果发现，是「关系」，是「稳定且深度的关系」。

那要怎么样达到这样的状态呢？

我认为，就是要学着在关系当中，察觉不同，忍受不舒服。一段关系当中，两个人一定会有摩擦，有价值观的不同。而当这些不同出现的时候，你会觉得诧异，你会觉得「不舒服」。因为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这跟你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但正是这样的「不舒服」，正是这样的「不同」，让你了解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是存在着不一样的观点，而原来我看世界的方式，只是其中一种，而且是有局限性的一种。也正是这样的「不舒服」，让你们双方有了更加深入了解的机会，那一次次的摩擦、争吵、冷战，只要好好处理，都是让你们的关系可以升华、可以再进一步的契机，而我们在关系都中，才有办法变得更成熟。

而也是这样的「不舒服」，开启了你「同理心」的起点。

一段好的关系，应该是要帮助你成长，让你更丰富，让你更富足。佛家所说的众生观，也或许是如此，在见证种种的不同当中，你才能明了自己的心。

一段与机器人谈的恋爱，或许是舒服的。

但这样的恋爱，只是将你自己囚禁在你自己的孤岛当中，而且将人们分裂成一个又一个的孤岛，你再也看不见其他。

爱与关系，是人类最大的需求之一，也或许，是我们最需要学习的课题之一。

让我们，拥抱那些「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