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酒一条烟》(二)

    一路上,我们只听见了他呼呼的喘气声,三绕两绕,我们眼前便是一片光亮,没有亮堂堂的阳光和蓝蓝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伴随着一些寒气和冷风,我不免有些忧伤,再一近看,外边建筑众多,车辆滴滴叭叭,大大小小,男女老少,走走停停,都裹着厚厚的衣服,手缩在袖子里,顶着帽子……

  “老陈,你看,这酒刚到的货,45度,好卖的很!”,我们在箱子里只看到这个中年男人歪头斜眼的向别人说着话。

  “这一箱子多钱价钱呐”,另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边说边用手拨开了箱子,我们也看到了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慈祥,身形有一点点的微胖,不多的背头梳的锃光瓦亮,一件皮夹克配着一件厚毛衣,脚下还踩着一双臃肿暗淡的大头皮鞋,一看就是讲究人。

  “这一箱子6瓶,给你算200块,你要是零卖的话,一瓶四十五元,现在送礼都拿这个,好卖的很!”中年男人边说边把我们几个展示给那个人看,都顾不得烟都烧到嘴边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很长时间,通过他们的谈话我大概知道的这个梳着背头的人叫陈老师,是村小退休的教师,现在在家开个小卖铺,安度晚年,这次是来城里进货的。

也许是燃烧的香烟烫到了这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赶紧扔掉了烟头,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有从兜里掏出一包皱了皮的香烟,扯出一根烟又续上了嘴,还递给陈老师一根,陈老师一边微笑一边摆手到:我不抽!我不抽!漏出了镶嵌的那颗银牙。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家长里短,我并不关心他们的内容,我始终担心的是我们后面又会是怎么样的处境。

中年男人抽了三四根香烟,痰也吐了很多次,最后好像是是谈妥了,陈老师把两个纸箱一起捆上了摩托车后座,一个就是我们了,另一个我们的也不知道。


一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陈老师也是不停的吸着鼻子,六十多岁的人,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晃晃悠悠把摩托车推过了头,一手握把控制方向,一手扶着我们的箱子,倒腾半天,好不容易把车正了过来,陈老赶紧又用腰侧顶着车,一手支撑,一手掏出手套,双手轮换着戴上,腰不停的吃劲,车也有些歪斜,带完手套之后,陈老师慌忙的戴上了头盔,立马回手扶车,还好为时不晚,总算稳住了车。

  陈老师喘了口气,定了定神,甩了甩鼻涕,腾出一只手,飞快的上提一下裤子,左腿两颠,侧身抬起右腿横跨,骑上了摩托,挪了挪位置,系好安全扣,回头微笑向中年男人示意告别:

“走了啊!”

“行,老陈!你慢点骑啊”

流动的风慢慢吹散了嘴里流淌出来的白汽,陈老师缓缓的骑了起来。

  陈老师,毕竟是读书人,车骑的还是稳当,倒也有些年龄的关系。

山区的路着实不好骑,弯路多,坡度大,路面又窄,陈老师一路小心翼翼,连四十迈都没敢跑,即便这样,也抵不住这一月肆虐的冷风一个劲的刮。

  前几年,刚修了柏油路的时候,路多宽敞啊,车又少,开的也不快,小孩子都经常在马路上追逐,一点儿事也没发生。

  大家都把收来的黄豆、麦子,摆在马路上,让过往的车免费压一压,壳和果实就自然分开了,不伤粮食还省力气,来来往往的车也似乎也自然会意,专往粮食上开,回忆起这来,陈老师很是开心,身上的好冷仿佛都退了许多。

  大喇叭刺耳的声音震醒了回忆中的陈老师,惊的他浑身颤抖,不由得握紧车把手,总感觉这卡车是冲自己来的,卡车慢慢吞吞越来越近,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发出隆隆隆的声音,刺耳又可怕,卡车擦身而过后许久,带来了一股大风,夹杂着尾气和灰尘,呛得陈老师,眉头紧缩,屏气凝神,五味杂陈,心里只想骂人,不过,陈老是读书人,当然不会如此无礼了。

  陈老,一路走,一路疑问不停。

  什么时候村里车这么多了,人却是越来越少了。发展快了,车速也越来越快了。陈老师觉得自己的知识早就过时了,还好自己退休了,不然不知道咋教村里的娃娃了。(后面讲自己和孙子,儿子的事)

从县城到陈老师的小卖部挺远一段山路,我们在箱子里憋了好久,隔着箱子,都能感觉的到外边的寒冷。

不知道多久以后,摩托车慢了下来,车身转向了马路左边,在路边一户院子里停了下来,车身停稳了许久,陈老师才缓慢僵硬的抬腿下了车,双手把着车,身体前倾,铆足了力气把车推到了靠里的位置,停稳后,缩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头盔和手套摘了下来,哈上一口白汽,才回身解下我们,我看见他的手行动有些僵硬麻木,绳结反复用用手指扣了好几次才解开,受冻的手指摩擦在粗糙的绳子上,异常疼痛,陈老师,强忍着,咬咬牙也就完成了,把这我们进屋的几步路,有的并不顺利,膝盖被风刮的使不上劲儿。

晃晃悠悠的,我们被搬进了屋里,陈老师正要拆箱上货时,听得儿媳一喊,又放下了手头的活。

  “爸,吃完饭再弄!先放下吧,赶紧来烤烤手,热乎一下,今天这天气,又冷又吹,非要去进货!二天让陈七去就行了”

这个陈七,就是他儿子。

我们被冷落在这个好像是仓库的小隔间里,我听见外边人声嘈杂,陈老一家正准备吃早饭,另一边各种车子开过的声音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碰撞,背后哗啦啦的流水声,倒是一副极舒适的环境,在黑暗中呆了几年的我们多么希望看看外边的景象啊。

  时间在我们的无聊与欣喜中慢慢过去,陈老急急忙忙的放下碗筷,进了隔间。

  我们感受到脚步是向我方走来,箱子被慢慢打开,陈老还是熟悉的慈祥,面色红润了许多,伸手就把我和伙伴两人提了起来,向向外走去。

  我们分明感受到了陈老手上残留的冰凉和粗糙的皮肤,但却坚实有力。

  转头来到了大厅,打眼一看,一条马路最为显眼,然后是通亮的大门,最后是摆满商品的木质货架,虽是拥挤,但却井然有序,错落有致。

  陈老一踮脚,把我们摆在货架最高处,视野正是宽阔,环视屋里屋外一圈。

  发现我们在货架前面,还有一个较矮的玻璃货柜,都是些零食饮料、生活零碎之类……

  屋子左边墙上也挂满了玩具、小玩意……

右边一个大冰柜,旁边摆满了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再往那边,一张桌子,一个火炉,几张旧沙发。屋子不大,家什齐全,摆放整齐,陈老师还在后面隔间里搬着东西,儿媳在收拾碗筷,老伴在给火炉添煤块,各干其事。

  我们俩挤在着货架上,踏实又暖和,颠沛流离的日子算是暂且过去了,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小卖部,一群伙伴陪着,屋里无外,有风景,有故事,感觉很是不错,寂寞也少了许多。

这时候,陈老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那些拿起一块抹布,踮起脚,使劲擦拭我们的身体,我看见他眼神温和而坚毅,对我竟有之中吸引,这一刻的注视,我坚信陈老是一个好人,并且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想去更加与他有交流的机会。

不一会儿,陈老放下我们,又去其它的货品“净身”了。

除去了身上的灰尘和油腻后,感觉浑身上下异常清爽,心情大好。

    就是门外的阳光,耷拉着脸,被云朵遮掩的光芒,只是微透着光亮,使这个冬天尚存了一点阳光。

我此时看看身边的伙伴,它尚沉浸在这些新鲜事物中,无暇理我。这一路上还好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有个伴,我们出自同一缸酒,骨子里就连着根,格外的亲切。除了我们以外,同来六个,还是四个仍然在箱子里熬着,不知道这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想到老人说,我们这个族群成员外出的日子里,受尽流离,命不由己,寂寞孤独那是常有的事。我刚好些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再看看旁边的伙伴,不忍心再提醒它了,这都是我们的使命和一生,肯定和陈老师他们不一样啦,我们知道,我们是他们离不开的朋友,开心,痛苦,出生,死亡,成功,失败,离别,团聚,他们都选择和我们分享,向我们倾诉,为我们写歌,为我们作诗,那我作为他们的朋友,也要珍惜他们,永远在一起。

一个人,感慨了半天,思绪被屋外震天响的三轮货车惊的回过神来。在看看陈老师,把屋里无外都打扫了一遍,货柜擦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忙了这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才放下了手头的工具,有了休息的时间,做到火炉边上,长舒一口气,才提起茶壶到了一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就端起板凳,走到了大门口,背靠墙,手叉在腿长,才喝了一口茶,还不时的跟过往的人,打打招呼,寒暄几句,陈老当过老师,又开小卖部,不但人缘极好,还受尊重,过往的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是一声陈老师,叫的是亲切又热情。陈老师都是微笑应答,面带笑容。

一杯茶,一条板凳,陈老惬意的享受着退休后的闲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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